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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 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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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江山披了件黑雨衣靠在车后盖上,帽檐儿下压,嘴里叼着半只香烟,百无聊赖地吐着烟圈儿。
他们的车停在郊外一个小土坡上,虽然温度回升积雪厚度降低,但这种底盘低的汽车依旧寸步难行。他和邵本钢一路上换了三台车,才能跑到这个位置,如今排气管进水,车子又一次抛锚。
邵本钢从车底探出头来,靠在车门坐直身体,露出个无奈的表情,然后顺手抓了把雪搓了搓手。江山弹掉烟头,去车里拽出一个背包来,从里面拿了瓶水给他。
邵本钢接过水灌了两口,再抬起眼的时候见江山又把背包里的钱夹放在手里,俩眼直勾勾的看个不停,眼里是一片惋惜的神色。
钱夹里夹着一张五六寸的照片,少年靠在老人身边微微笑着,眉眼看起来十分精致。江山用拇指摸索着相片里少年的脸颊,侧身进驾驶座坐下,钱包又被塞进那只背包底部。
邵本钢有点儿无奈,刚刚他和江山遇到那只巨蟒的时候不止最后吃了顿蛇肉,还在旁边那辆已经报废了的车后备箱里得到了补给。后来江山瞧见放在背包里的钱夹,确切的说是钱夹里的相片,就前前后后在附近几里内找了又找。
毫无疑问的,这少年遇上这么一条大蛇,根本没活头,说不定早被蛇吃了,然后又辗转进了他们肚子里。
路边有落单的丧尸漫无目的地游荡过来,邵本钢不敢用枪,握住手里的军刀把它结果了,回过头的时候江山又把背包翻了个底儿朝天,那钱夹又被他翻了出来,拎着下了车。
江山用带着手套的手在雪地里扒开个大坑,然后将钱包扔进去,再用手埋上,又点了根烟插/进前头的雪地里,弄得像个小号坟包一样,最后直起腰啧了一声。
“得,咱们就这儿分了吧啊,到下边儿好好吃饭睡觉,哥哥其实还挺喜欢你的,可惜红颜薄命……唉,我也不知道你们几个人,一间房子够不够住,不过现在也没什么条件给你挖大房子住,你泉下有知,要记得哥哥的好,下辈子给我做老婆……”
邵本钢忍无可忍,走过去扇了江山后脑勺一巴掌:“走了!”
江山摸了下后脑勺,微微叹了口气,脑海里闪过少年那张精致严肃的小脸,觉得这世道真是作孽,好好儿的孩子,说没就这么没了。
邵本钢打开后车门,把歪在车后座上睡的正香的小年轻拍醒。方想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动作跟个小孩子没差别。邵本钢朝他努努嘴,意思是接下来该由他开车,自己绕到车后面去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准备看一看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借着敞亮的月光,远处一个小身影正朝这边飞奔,背后跟着一小群丧尸,邵本钢数了数,大概有二十几只。邵本钢莫名觉得这小孩的脸有几分眼熟,但到底是走还是救,这二十几只丧尸,如果不动用枪支的话,杀起来也颇费劲儿。
邵本钢皱着眉愣在那里,江山上完坟见他还站着不动,就跑过来叫他。看到远方那一群丧尸和给丧尸领头跑步的少年,顿时一愣。那孩子仰起头,无意间朝这边一瞥,似乎也看见了他们,然而却并没带着丧尸群往这边儿冲,反而转了个方向往远处跑去。
江山一言不发地皱起眉,走到他刚刚一手所建的新坟那儿一把将胳膊捅进坟包离去,掏出那只湿乎乎的钱夹。
“走吧。”江山把方想从驾驶座上挤走,然后招呼邵本钢上车,汽车一路追着杪白后面驶过去。
***
杪白在黑漆漆的野地里跑了一个多小时,几乎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他想着甄老爷子也许正在生闷气,他不管不顾勾着这些张着恶心巴拉血盆大口的丧尸就跑,专门往犄角旮旯钻。那些丧尸有时候被他甩掉了,可惜他还没停下,又从不知道何处钻出一大群来,而此时到处都是空旷的田地,被白雪覆盖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都是退路,但是也毫无退路。
他跑的都要吐了,恨不得立刻回过头去跟这些玩意儿拼个你死我活。背后有一只小个子丧尸一直跟着他的脚跟跑,几乎从没落下过,他实在跑不动了,将那把蓝卡握在手心儿里,猛的一个回头。
刀锋嵌进丧尸的左脑,杪白跑步跑的手软脚软,这一下并没让丧尸丧失行动能力。杪白猛的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儿,帮助它把刀拔出来,红白的脑浆霎时间喷了他一头一脸。
那丧尸低吼一声,张开大嘴朝他的脖子咬来。
江山透过挡风玻璃看到那孩子一个人站在丧尸群中间,手里一把刀舞的飞快,几乎寒芒一闪立刻就能见血,从未失手。
可惜在他面前倒下的丧尸只有寥寥几只,杪白伸手不错,但只胜在灵活,如果不是对手是丧尸,几乎能刀刀毙命。其中一个丧尸的脑壳被他削了三刀,还不管不顾地朝他咬过去,一下被杪白削下半个下巴。
邵本钢举起一只远距离步枪,一枪打爆了杪白身后一只丧尸的脑袋。杪白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举起刀,狠狠刺进面前一只丧尸的眼窝。
江山迅速推开车门跳下去,张开翅膀朝杪白的方向飞,速度居然比汽车还快。
杪白刚刚把刀从那只丧尸的眼窝里拔出来,立刻回头警惕着远处飞来的男人。
江山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孩子已经完全把他忘了,盯着他的眼神和面对那些丧尸时没什么两样,冷冷的带着警惕和防备。他飞过去,避开杪白手里的刀刃,双手抄在杪白的腋窝下面就带他飞了起来。
“不想死就别动!”江山抱着他,在他耳边笑眯眯撂下一句话,死死将小孩儿柔韧的身体揽在怀里。
杪白皱起眉,还没飞几米距离,刚刚突破那些丧尸的包围圈,两人就连滚带爬的落了地。大批丧尸猛的失去了追逐目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立刻回过头来重新向他们扑来。
这时候邵本钢和方想刚好赶到,方想驾车撞开几只想要扑上来的丧尸,从车里下来的时候背上已经变出了一块巨大的龟壳,看起来坚实而厚重,他猛地扑在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杪白身上,几只丧尸扑过来,牙齿和嘴唇都被他那张巨大的龟壳上硌出了血,有些牙齿甚至带着血滚落在他们身旁的草地上。
江山扔下杪白就飞了起来,他的手变出利爪,抓出去的时候轻而易举就能抓透一只丧尸的脑子。邵本钢躲在车里举枪射击,弹无虚发。
杪白被方想带着壳的体重压的快吐了,他推了推方想的肩膀想要站起来,谁知道方想只是动了动,像哄小孩儿似的摸着杪白的头发说:“没事儿了没事儿孩子,别害怕。”
谁知道下一刻方想就连人带龟壳被江山掀了起来,江山拿翅膀狠狠扇了他一下,骂道:“快滚吧,都什么时候了,不想起来了怎么着,我的墙角你也敢撬!”
杪白皱了下眉,觉得眼前的男人有点儿眼熟,但此刻绝对不是能够让他静下来安安心心想他是谁的时候。他甩了把蓝卡上的血,喘着粗气加入了战斗。
方想背后的壳子坚硬无比,他一直跟在杪白身边,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皮糙肉厚耐摔打,任丧尸把指甲挠烂了也破不开他一点皮儿。他亦步亦趋的挡在杪白面前,看着杪白的细胳膊细腿儿却相当灵活,总觉得这还是个孩子,责任心无限膨胀。
***
地上被雨水浇出来的泥泞溅在他们身上,雨势渐小,直到天边露出一点点鱼肚白,世间好像恢复了生机似的猛的带出那么一点儿光明的味道来。然后慢慢一轮鸭蛋红的太阳跃出地平线,越升越高,日上三竿的时候气温已经达到十几度。
江山靠坐在车后座上,打开车窗,点了一支已经泛潮的骆驼香烟,这烟够劲儿,自从找到这东西之后江山常常用它来提神,可惜此时受了潮,抽起来没劲儿,他砸吧砸吧嘴,低头看怀里的孩子。
杪白身上裹着江山的大衣服,衣服下摆托到大腿根,袖子和裤腿都挽起来一截。他已经累垮了,眼睛闭着,脑袋枕在江山的大腿上睡的正香,长长的睫毛下面是一片青色的阴翳。
远处的山丘和树木都笼在一层淡淡的薄雾里,朦朦胧胧看不清晰。江山在车后搭了个架子,把杪白换下来的衣服放在火上烤,顺便烧水泡面。
等水开了,江山从杪白的大背包里翻出一袋压缩饼干,掰碎了装在茶瓶盖里,然后兑上热水搅成糊状。方想在一旁大口吃泡面,红烧牛肉的香味儿飘进车窗里。
杪白刚打完仗就晕倒了,他实在太累,被江山抱进车里扒光了再换上干净衣服也没醒,这时候闻见食物的味道,小猫儿似的鼻翼微微翕动了几下,然后睁开眼睛,眼神空洞而茫然,露出一点儿脆弱的神态,好像之前那个在大雨里那一把军刀就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山轻笑一声,这孩子立刻从他大腿上翻起来,做出一个防卫的姿势。
江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知道这小家伙的精神哪怕睡了一觉也还陷在刚才的高度警惕里没回过神来。他从旁边儿摸出杪白的蓝卡,扯过杪白的手把刀放进他手心儿里。
杪白的目光看向江山,露出一个用力思考的表情,不知道究竟想起江山是谁了没有。
这时候方向突然吸溜着方便面从车窗外探过一只大脑袋来,语气很是关心:“嗳小孩儿,你家里人呢?怎么大半夜一个人在这野地里跑?”
杪白盯着江山手里的茶瓶盖,眼神有点儿渴望。江山也没逗他,直接把东西塞进他手里,并且递给他一只不锈钢长柄勺。
热乎乎的实物立刻勾起杪白的食欲,他眯起眼睛看了江山片刻,道了声谢谢,立刻拿起勺子狼吞虎咽了起来。
“我记得你。”杪白在吃东西的间隙说,然后又瞟了眼趴在窗外看他的方想,还有靠在后备箱上抽烟的邵本钢,微微抿了抿嘴角,下巴上粘着一小块黄色的饼干糊糊。
江山一时没忍住,伸手打算把杪白下巴上的污渍蹭下来,谁知道一抬胳膊就被杪白架住了手腕。
眼前这小孩儿眯起眼睛,皱眉看着他,总觉得这人盯着他时候的表情相当怪异,总之有那么一点儿不舒服,好像脊背上贴着块热烙铁,又热又沉。
他用勺子把手里的容器挖干净,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身体里里外外都舒服了不少。
江山靠在座位上等杪白把东西吃完,立刻笑的像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你叫杪白吧,吃饱了没?我这儿还有呢。”
杪白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茶瓶盖子搁在大腿上整理了一下衣领,正襟危坐摇了摇头,然后把身上的迷彩外套脱下来递过去。
“谢谢。”他说话一板一眼的,完事儿还举着自个儿刚吃空的茶瓶盖问江山:“你这儿有水吗?我给你刷刷,等我找到我爷爷,我们还有一只鸡。”
杪白实在是个很没情趣的人,别人无缘无故救了他,又请他吃了一顿饭,更别提他还枕着人家大腿睡了几个小时,就必须有恩报恩。这是老头子从小教他的,跟自己没关系的人互不亏欠,否则别人那儿总得有你一只小辫子,终有一天你得和提线木偶似的给人掰活着玩儿。
江山看着他表情严肃有板有眼的样子,突然有点儿意兴阑珊。他摆摆手,可杪白实在没看出来这是让他不用还还是没水不用洗碗,他一直不太擅长跟江山这种表情丰富的人打交道,之前不论和谁,包括任长江和葛兰,都未曾拐弯抹角过,他皱起眉,居然聚精会神地研究起江山的表情来。
江山心想,这孩子看着是挺好看的,之前也没发现啊,难道是智力残障儿童?他从身后把杪白的大包拿出来,一把丢在杪白眼前。
“不用啦,你吃的本来就是你家的东西。”然后他又从口袋里摸出杪白的钱夹,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指着照片上那张眉清目秀的笑脸说:“喏,这是你吧,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我带你去找你爷爷怎么样?你也不用太感谢我,把这照片儿给我就成,我早上精神的时候还能对着撸一把。”
趴在窗户外头的方想立刻被自个儿的唾沫呛的咳嗽不止,脸上红霞纷飞,实在为跟江山这号不要脸的是一伙而汗颜。他瞥了眼杪白,这孩子还迷迷瞪瞪的,看起来倒真是干净,完全没听懂江山那些光明正大的性/骚扰的话似的。
杪白回过头去看他,立刻从背包里摸出一瓶水来,冲方想说:“给,喝口水吧。”
方想把水接过来,实在有点儿感动,小孩都被调戏成这样了还想着给他口水压压惊,所以他就绝对不能在把这孩子搁江山魔爪里。谁知道刚要说话,杪白却先开了口。
他挺大方的把钱包里的相片儿抽出来,虽然不太明白江山到底要他照片儿干什么,但还是冲江山微微一笑,露出半颗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小虎牙,说:“给你吧,谢谢你救了我。”
方想一口水差点儿没喷出来,回头看着江山恬不知耻地把照片接过来贴身放在衬衣胸口的口袋里,有点儿不忍心再看下去。
江山有点儿洋洋得意,被他瞧见杪白这么个活宝,不知道他家家长是怎么养出来的,警惕性无差别泛滥,却格外好骗。
他拍了拍胸口的衬衫口袋,呲出一口白牙,实在没忍住想再伸手朝杪白脑袋上那头软毛揉一把,没想到手还没伸出去就避开了。
小孩皱了皱眉,江山只能讪讪地缩手,心说口头上占个便宜那么容易,因为这孩子傻啊。但动手动脚太难,如果坚持估计这孩子连刀都能亮出来,他可见过杪白拿刀的模样,整个人都变得锋利,连他都没把握招惹,所以革/命仍需努力。
方想见他吃瘪,立刻就眉开眼笑起来,把地上的火堆用具收拾干净了就招呼邵本钢上车来。
“成,小杪白,我们带你去找你爷爷还有那小宝贝儿。”他指了指后备箱然后示意驾驶座上的方想发动车子:“奶粉还在那儿硌着呢,一点儿没动。”
杪白点点头,又说了句谢谢,等邵本钢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被他格外黑沉的眼光看了一下,突然浑身都不得劲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