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决》华山云

46、树欲静风微动

　　诸葛乾坤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明月已经偏西，东方闪出了寥寥的几颗星星。风轻云淡，万籁俱寂。林元还在被窝里蜷缩着，或许是有了身子的缘故，睡得很不踏实。他现在几乎每天都在整日整日地睡觉，却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诸葛乾坤刚躺下来，立刻便有一条软软的白白的嫩滑的腿搭在身上。诸葛乾坤笑着把林元揽过来，慢慢地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她立刻就觉察出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在瞪着自己。她仍旧闭着眼睛，微笑着问：“还没有睡着吗？”

　　林元忽的一下子坐了起来，一脸疑问地看着诸葛乾坤：“妻主，我刚才做梦梦到你去找那个刺客了。那个刺客长得很美，是吗？”诸葛乾坤警惕地观察了一下林元的表情，发现上面不带丝毫的试探与假装，不由心道这小家伙倒还真是通灵。她还要故作不解：“那个刺客？哪个刺客？”林元说：“就是上次来明月城时候醉仙楼里遇到的那个刺客……妻主，当初是我偷偷把她给放掉了的。因为我不想让你见到他，你好色……”诸葛乾坤沉了沉脸，林元立即改口：“反正他就是长得很漂亮。”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皱着眉头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疑惑地望向诸葛乾坤：“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酒味？你喝酒了？……你，难不成你真的去找他了？还和他……”诸葛乾坤连忙把林元拉倒在床上，用被子把他裹住，说：“没有的事。你不要总是想这想那的。你现在呢，最大的任务就是吃饱喝好睡足了，给我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一听到孩子，林元立刻就笑了，月光从窗户里洒进来，照得他一脸的灿烂。还没等诸葛乾坤欣赏个过瘾，林元立刻就又皱起眉：“妻主你就是喝酒了，你在打岔！”

　　诸葛乾坤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一定要听实话？”林元郑重地点点头：“当然！”诸葛乾坤说：“有人半夜三更地拉着你妻主说是有兵马有财宝劝你妻主造反，如果是你，你去不去？”林元摇摇头：“当然不去了。”“为什么？”“造反有什么好玩的？战场上又得斗智斗勇，每一天早上都要担惊受怕，不知道太阳落山的时候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有，就算是造反成功了，又要朝思暮想该怎么来保住这份好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哪有我们现在这么逍遥自在呢！”诸葛乾坤脸上的微笑渐渐放大：“英雄所见略同。”林元问：“那我也算是英雄了？”诸葛乾坤将他拥在怀里抚摸着头发说：“怎么不是英雄，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支撑了整个诸葛府的大局，到现在我还听到家人对你佩服不已呢。还有娘，也是一直对你赞不绝口。”林元问：“娘也对我赞不绝口？”诸葛乾坤笑笑：“没想到吧，娘终于认同你了，真不容易。不过娘年纪大了，面子也薄，以前不曾给过你好脸色，现在心中有愧总是躲着你，你也该抽空去看看她老人家。”林元开心地玩弄着手指说：“那当然了，你不说我也要去的。”

　　说着说着，天色已明。林元打着哈欠看着一脸困意的妻主，问：“妻主你今天不去了吧？看你这么困倦的样子。”诸葛乾坤望了望窗外，坐起身，披衣服：“现在不同以往了，一天不干活就没钱。更何况……”她捏了捏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笑着说：“我还得加把劲儿呢。”“可是，妻主以往总是那么忙那么忙，现在好容易没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那堆积成山的奏折了，妻主为什么还要这么忙？”诸葛乾坤笑了笑：“因为我要养家糊口啊！你快点儿睡觉，休息好了给我生个胖娃娃，然后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努力工作挣钱！”“哦！”林元迷迷糊糊却又很乖很乖地点了点头，转眼就又睡熟了。他最近总是越来越困了。

　　诸葛乾坤在一家铁匠铺干活，从她所居住的地方到铁匠铺中间路过一段小树林。正是树木葱茏的季节，小树林里翠绿色的阳光分外耀眼，一扫诸葛乾坤全身的疲惫。诸葛乾坤沐浴着朝阳迈着步子轻快地向前。自从卸去那副挑着江山的千钧重担，她全身总是有一种分外轻快的感觉。走着走着，诸葛乾坤以她极其敏锐的听觉听到不远处幽静的地方隐隐传来一阵异常的能够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诸葛乾坤当然明白这喘息意味着什么，起初她还以为或许是一对情侣躲开噪杂的人群悄悄地在这里幽会，她一向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于是只加快了脚步。没走一会儿，林子里赫然出现了一顶轿子，轿夫倚坐在轿子旁聊天。如果是普普通通的轿夫和轿子也便罢了，但是诸葛乾坤认了出来，这两个轿夫分明身穿着官服。本来这些都应该与诸葛乾坤无关的，但是她习惯性地把公家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于是便隐去身形，屏息凝视，静待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不一会儿，衣冠楚楚的太守从林子深处走了出来，带着一脸的餍足。诸葛乾坤想了片刻，便窜到方才发出喘息声的地方去，看到一个一身雪白的男子正半敞着纱衣，面色潮红地凝望着远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他身旁的草地上被压倒了一片。他想得太入神，根本未曾发觉有人已经来到他的身后。他看上去是那么的美，白皙的皮肤，如画的眉眼。他环抱着自己的身体，遥望着前方，看上去简直圣洁得不容侵犯。这个男子，诸葛乾坤是认得的，他就是醉仙阁的雪玉公子。因为他的身份，彼此间一直未曾见面，更何况，两人本来就不熟，算到底也只不过在他最后送林元回去的时候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诸葛乾坤对他一直是心存感激的，可是，为什么他却要在本该太守去升堂的时间在这个隐秘的地方和太守做些这等事情？诸葛乾坤从男子的侧面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男子除了凝望、沉思之外什么都不做。但是，诸葛乾坤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个男人绝对不只是一般的青楼男子，绝对有问题。

　　雪玉终于慢慢转身，他转身的时候，诸葛乾坤分明看到他眼角处似有泪水滑落，但转瞬即逝。雪玉很快就恢复了一脸的淡然，面带着轻飘飘地微笑。他变化得很快很迅速，而且不留丝毫的痕迹，诸葛乾坤简直都要佩服他了。雪玉带着淡然的微笑走了，他走得很慢很慢，也许如果此时地上有一只蜗牛的话，而蜗牛又坚持要和他比赛的话，他这个速度是绝对要落败的。诸葛乾坤只好在后面一步步慢慢地跟随着，也走得很慢很慢。对于武功特别是轻功比较不错的人来说，走得快容易，但要走慢，尤其是慢到一定的程度就很难了，而且还很是折磨。好容易挨到了醉仙阁，诸葛乾坤一跃便到了醉仙阁顶层的窗户里。她轻轻地翻身进入，躲到房梁上，以一个最佳观看者的角度静静地等待着下面将要发生的事情。雪玉进了屋，对赶上来问安的小厮吩咐一声“打一桶热水来”，然后就轻轻地掩上了房门。然后，诸葛乾坤看着他开始一件一件地往下脱衣服。

　　诸葛乾坤连忙把头转向一边，闭上眼睛。但是听到下面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林元那完美洁白的身体，然后就开始不受控制地遐想，想起了自己和林元在一起……诸葛乾坤觉得自己没必要也不应该躲在这里了，或许她该瞅个什么样的空隙赶紧离开的。

　　“夺”地一声响，立刻打断了诸葛乾坤脑海里所有该想的不该想的所有的冥想。诸葛乾坤没奈何，强自睁开眼睛看过去，发现半遮半掩的雪玉正一手扶着将退未退的纱衣，一手从桌上拔起了一只飞镖，飞镖上扎着一张纸笺。雪玉扶着衣服的手抬了起来，衣服顺着身体滑落……诸葛乾坤努力让自己把目光集中在雪玉手中的纸笺上，但是那洁白圆润的肩膀却偏偏把纸上的字挡得严严实实，除了隐隐约约的几点墨迹之外什么都看不到。这时，门口传来叩门声。雪玉将纸笺迅速地团成一团，回头放在蜡烛上点着，扔进火盆里。之后他才慢悠悠地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原来是几个小厮把热水准备好了。雪玉对几个小厮看了一眼，有几个小厮立即很知趣地退下了，雪玉这才命剩下的小厮们把水桶摆在屋子里，然后小声在其中一个人耳边吩咐了一句：“吩咐下去，今晚子时行动。”他说话的声音非常非常小，但诸葛乾坤的听觉异乎寻常地敏锐，于是便仍旧一字不落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诸葛乾坤不想再在这里等着看美人沐浴了，她趁着雪玉转身的空子，一个飞跃，从窗户里窜了出去，未发出丝毫声响，没有引起半点的风吹草动，不会武功的雪玉当然也丝毫未曾察觉到。

　　诸葛乾坤跳出来之后没再往别处去，到街上偷了一袋子糕点揣进怀里，径直回了家。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由得感叹起命运弄人，谁能想到，堂堂的诸葛凤侯竟然会为了几块糕点而去做贼？到了房间之后，诸葛乾坤不敢说什么，衣服都来不及脱，直接迅速地钻进被窝里睡大觉。林元冷不丁被惊醒，睁开迷迷糊糊地双眼看了看，奇怪地说：“妻主你今天不去上工了吗？”诸葛乾坤闭着眼睛摇摇头：“昨天一夜没睡，现在我要好好歇歇，晚上有事。”说完她问：“你饿不饿？”然后把那一袋糕点放在林元面前，然后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睡觉。林元皱了皱眉头，想要说“哈，你终于承认昨晚一夜没睡了”，想要说“你昨晚是不是和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刺客在一起了”，也想要说“你不上工的话怎么养家糊口啊”，但是许许多多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望着诸葛乾坤片刻入睡的安静的脸庞，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身体微微贴近一点儿，捏起几块糕点嚼了一会儿，也慢慢闭上眼睛，他最近总是被困意折磨得死去活来。

　　天色刚黑，诸葛乾坤就醒了，眨了眨眼之后，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便坐了起来，她转头看看窗外，双眉深锁，沉思。过了一会儿，林元也跟着坐了起来，并排在诸葛乾坤旁边。诸葛乾坤看见他一脸迷糊地学着自己的模样望向窗外，不由好笑，把他按倒在床，说：“好好睡觉。”林元似乎还没从梦境中走出来，迷迷糊糊地转头看着诸葛乾坤。突然，他嘟起嘴巴，扩大了声音问道：“妻主你是不是去青楼了？”诸葛乾坤“啊”了一声之后觉得自己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丁点儿做贼心虚的感觉。说真的，这小家伙的敏锐度真不是一般的强烈。看到诸葛乾坤的反应之后，林元很不高兴地说：“我本来就睡不好，你又总是动手动脚地在我身上蹭来蹭去，我还以为你是……没想到你是在梦中无意识地做这些的，那只能说明，你去过那里，说不定还见到了雪玉公子。”雪玉的名字一说出来，诸葛乾坤更加有些失措，于是赶紧给他掖好被角，陪笑着说：“怎么会呢，你瞎想些什么？”林元瞪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起来要去做什么？”诸葛乾坤说：“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不用！”林元嘟着嘴巴翻了个身：“你不说就算了！”诸葛乾坤说：“好元儿，等着我，一会儿我就回来了。”林元闷着头不做声。诸葛乾坤无奈地还想要俯身哄哄他，却在这时听到外面有打更的声音，犹豫了一下，直接从窗户里窜了出去。林元坐起身，对窗外望了望，猛地躺倒，双眼凝望着黑乎乎的屋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