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137、诉肺腑兄弟情深

　　“可是，七姑姑只是一个女子，又只是家里的普通成员而已，但大哥可是家里的顶梁支柱，你怎么可能学她那一套呢？”伊秋的语气里带些不满，显然，他对大哥这种越来越消极的处事观是看不惯的。
　　伊寒长叹一口气说：“所以我也是很为难的，我和七姑姑相差太远了，我也只能在她那种论调里得到暂时的解脱，一旦回到家中，上至家族的决策，下至过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还是不能不过问的，所以我到宁可在公司里多待些时间……”
　　伊秋对他的这种处事态度，生活方式大为吃惊，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有朝一日他所爱的大哥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觉得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以往那个活泼开朗又幽默聪明的大哥跑到哪里去了？以往那个既好学又开朗的大哥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淡化、模糊了，眼前这个大哥是他不敢承认的，伊寒哪里了解他的这些心理？还是照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其实这些日子七姑姑他们也是忙得很，她所在的那个报社据说要新创一个什么叫……”伊寒稍稍回忆了一下说，“对了，叫《新女性》的报刊！”
　　“《新女性》？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伊秋惊讶的问。
　　“据说是要宣传一些新思想的，对于这些你是知道的，虽然我是读过些新书，可这些早已离我很远了，我的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子完了，所以对这些所谓的新思想，我也就不大感兴趣了，甚至是害怕提到它的。”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我还是听到他们整日里在叨叨什么剪发、着洋装、读新书之类的字眼，但我也并未细问……”
　　“是么？”伊秋大为震惊，他作为一个喝着洋墨水接受最新文化的人来讲，是不曾想到的，莫名的觉得有些惭愧……他以为中国的妇女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他只想过要追求人的平等，却没有想过，其实在他的内心里这个人，是偏向于指“男人”的，而男女之间的平等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们这样子积极，更让他觉得汗颜，自诩为先锋者的他们，是不能不帮助她们的，这样想着他就暗自决定，自己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帮助她们……
　　“对了，七姑姑还向我邀稿呢，听说首刊是提倡女子剪发的问题，要我写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法……”他这样一声冷笑，像是自嘲，“二弟，你是明白的，我怎么可能会写出这种东西来？我的心理也矛盾的很，我既是赞同又是不赞同的，连我自己也说不好我的心理到底是怎样想的，倒不如这个文章由你来写的好。”
　　“我？”伊秋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我写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却没有三弟那样的爆发力，我敢保证，若是三弟在，这件事他不光是举双手赞成的，一定会是感情澎湃的，浓墨重彩的激扬文字。”他的语气极为肯定，同时也有一种自豪，得意之感，好像就只有他才了解伊凡那么多，伊凡只是他一个人的弟弟而已。
　　“对了，你若是不提他，我倒是忘了问，我一直疑惑的很，三弟在上海真的过的很好吗？我怎么觉得你那天在爷爷的面前好像是在背公文呀，一点同三弟见过面后的喜悦心情也没有！”
　　一提到这件事情伊秋的心陡的沉重下来，在上海的那段不寻常的遭遇是他终生难忘的，但他早已决定把它深埋在心底永不再提了，今日因为大哥的话又浮了出来，他叹了口气，懒懒的说：“可不就是背公文，那稿子还是芹表妹和我一起写的呢，在车上我都背了三四遍了……”
　　“你们把爷爷当什么人了？你以为他会信么？”伊寒惊讶的问。
　　伊秋却是不以为然，“信不信由他了，反正我是说了。”
　　“看你这样子，像是三弟在上海过的很不好似的，他们不快乐……”
　　“快乐？”伊秋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离他们是很遥远的事呢！”
　　“果然是出事儿了？”伊寒听他这样说，紧张的问。
　　正在此时，屋外的灯亮了，然后响起李菀的声音，“二弟，你还没有睡吗？”
　　还未等伊秋做出回答，伊寒就先朝他拼命的摆手，伊秋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走到门前却并不开门，提高声音说：“大嫂，你回来了，我早就脱衣服睡下了。”
　　“是么？我怎么听到你的屋里有旁人的声音呀？”李菀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伊寒显得格外紧张，伊秋看看大哥，又说：“是么？那大嫂一定是听错了，屋里只有我一个人，难不成大嫂还要进来检查一下吗？”
　　李菀笑道：“我才不管你的闲事呢，到底有没有人也不干我的事儿，只是你别在屋子里藏女孩子就好了。”
　　“大嫂又在开玩笑了，这种话若是让老太爷听到那我会死的很惨的。”伊秋一方面在担心大哥，一方面还要同李菀搭讪开玩笑，也是搞得紧张兮兮的。
　　“好了，算我不对，你快点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大嫂晚安。”伊秋这样说着，心里巴不得她快点离开，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是睡下了，他又把灯关上了，把耳朵紧紧地贴在门上，听着他的声音由近及远，由重到轻，最后又听到她关房门的声音才长吁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好险呀。”
　　伊寒也低声说：“也吓了我一跳，若是今天她见到我，我还不知要如何面对她呢。”
　　两个人借着朦胧的月光爬上了床，依旧在低声细语，“大嫂是你的妻子呀，你又何须面对？”
　　伊寒苦笑道：“你是不明白的……”
　　“是啊，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们两个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其实大嫂人挺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伊寒不耐烦的捂上耳朵，他不愿意再听到这样的话，“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更不能伤害她呀。”
　　“可是你这个样子就是对她最大的伤害呀！”伊秋愤愤不平。
　　伊寒辩不过他，只好扯开话题，“兰心去哪里了？每晚都是这么晚的才回来么？”
　　“你是她的丈夫呀，当然是你最清楚了！”伊秋赌气地说，他很不满意大哥这样子对待她，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越来越觉得李菀这人很好，温柔又贤惠，是难得的好女孩的典范。他觉得大哥这样做对她太不公平了。
　　“二弟！你若是再这样说的话我就马上离开！”伊寒也生气了。
　　“好……”伊秋一见他真的急了，连声道歉，“我错了还不行么？我只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你又何必当真呢？大嫂是每晚都这样晚才回来的，也不过是在永乐楼里陪母亲多待会，陪几位婶婶打打牌之类的，有时候也会去找芮表姐聊聊天，反正屋里就她一个人，来去不还是自如的么？”
　　“是么？”这些话字字如同尖针一般刺入他的心，李菀是这样一个温柔乖巧的女孩，自己却这样子对待她，最令他欣慰的，也是最令他心痛的，是她竟然和柳芮蕊的感情这样的好，“这些事儿外人都不知道么？”他强忍住内心的痛楚，故意装出冷淡的样子。
　　“我和大嫂两个人在同一个楼层里睡觉，又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甚至休息时又在同一个客厅里，我都从来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她对每个人都是笑眯眯的，谁会想到事情竟会是这个样子呢？若不是你那日告诉我，我也不会知道的，更何况是外人了。”
　　“是么？”伊寒心里有更大的苦楚，这近半年来她竟把事情瞒得天衣无缝，不用问伊寒也明白，她的谨慎和对自己的爱，不然她不会掩饰的这么好，说不定还早就一状告到老太爷的面前去了呢，他感谢她为他所作的一切。他喃喃的开口，“真没有想到她竟会是这样一个女孩，我现在都不知道同她这样一个女孩在一起到底是该欢喜还是该忧愁？她越是这样做，越是把一切作的尽善尽美，我就越是内疚，让我觉得我欠她的太多了。”
　　“那你就会新房去睡啊？这样你也就不会有这种罪恶感了。”
　　“回去？谈何容易？先不说我是否愿意回去，就算我回去了，该如何面对她呢？若是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我回去以后她会不会恨我呢？”
　　“这怎么可能呢？大哥，你想得太多了，我想大嫂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她爱你，你若是回去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恨你呢？”
　　“就算是不恨吧，那我也是不愿意回去的，你没有设身处地的为我想一想，当你最爱的女孩子就在你的身边而你却不能与她见面，还要和一个你根本就不爱的女孩子在一起同欢共笑的，你是怎么样的心情？”
　　伊秋一下子便想到了苏芹，也顿时理解的伊寒的心情，了解了她的痛楚与无奈，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六月的天气已经是很热了，天亮得也很早，但起床的钟声依旧是六点，而在这种声敲响之前，早就有一些人醒来了，但是迫于规矩，只好待在卧房里焦急的等待着钟声的来临，因为伊寒和伊秋两个人昨晚睡得很迟，直到钟声敲响他们才醒来，伊秋换了件单层绸布长衫，欲出门的样子，而伊寒虽是醒来了却并不起床，两眼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
　　“为什么还不起呢大哥？你今日不去公司了么？”伊秋看到他的样子，走过来好奇的问。
　　“去不去都是无所谓的，”他淡淡的回答，“去了，则是一个人难熬的寂寞，若是在家里，哎……”
　　“既是这样，那大哥不如陪我出去走一趟吧。”
　　“你去做什么？”他坐起身来问。
　　“离开上海之前，三弟托我带封信给金雨，我一直没有时间给他，今日得空闲，所以我决定去金府里走一趟。然后就去姑母家看看。”
　　伊寒心想，反正家里与公司里他都是不想待的，陪他出去走走也好，于是就点头答应了。两个人是坐车来到金府，所以并不费很多的时间，此时金雨正一个人在家中无聊的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才好，不知到底是坐的好，还是躺着好，从书房里走到客厅，再从客厅走到卧室，没有一刻安宁过，最后索性躺在床上，长叹了一声，“好寂寞，好难熬的日子呀！”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门铃声，随后便是家仆的声音，“原来是大少爷和二少爷呀，两位屋里请，我马上就把金少爷叫下来。”
　　“不用了，我早就下来了。”说话间他已经下了楼，吩咐仆人去倒茶后，兴奋的说：“大哥二哥，你们最近过的还好吗？幸亏你们今日来了，不然我都快无聊死了，尤其是慧去上海以后，到现在也没有一点消息，他走了以后也很少有人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