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若水居的猫

5、停驻的美味

　　入眼是一盘翠绿鲜红泛着油亮光芒的素三鲜的特写，镜头后移，是一桌子美味菜肴，镜头拉远，画面慢慢汇聚成一桌平静的农家小院。
　　而欧阳暖暖和尹乐走近这个迷思的过程却又和她们看到的过程相反。
　　一脚踏入的是一处安静的农家院落，阳光透过爬满架子的葡萄树枝叶间洒落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圆形的石桌上已经放了好几道菜，香味似乎和阳光一样溢满整个院落。素有香菇青菜、青椒土豆丝、皮蛋豆腐，荤有红烧排骨、尖椒牛柳、宫保鸡丁等，也算是家常菜，但是做菜人手艺显然不错，不仅闻着香味扑鼻，仅是看着都觉得馋涎欲滴，当然，如果再有一锅汤的话就更妙了。最好是冬瓜排骨汤，尹乐心里暗想，那是她最爱的汤了。
　　显然做菜的人和她的心思一样，循着香味一路走到后面的厨房，首先注意到的就是炉灶上正闷着的一锅汤，闻去却似乎正是冬瓜排骨汤的味道。恰好做出这么多美味菜肴的家庭主厨掀开锅盖，拿起汤勺盛了一点点尝尝味道。尹乐探头看去，淡淡乳白的汤里清亮透明的冬瓜一块块地浮着，她转头看向欧阳暖暖一副“看吧，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得意，暖暖无奈一笑后两人一起看向正在尝汤的味道的人。
　　大概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简单舒适的家居服，长发用一根简洁的木簪子随意地松松绾起，耳际有柔软的发丝滑落自然地垂在肩头，白净的脸上一对细长的眉眼在抿了一小口汤后微微皱了一下。随后见她放下汤勺，在调味盒里舀了些盐细细地撒进汤锅里，用汤勺搅了搅，一会又舀了一点尝了一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将炉灶的火又调小了一些。做完这些，便轻轻走出厨房，走到院子葡萄架下，又将桌上的饭菜看了一遍，似乎在确定自己做得都是会被喜爱的饭菜，然后走到葡萄架另一端一只竹编藤椅上轻轻坐下，似乎微有些疲倦却满是轻松喜悦地微闭眼小憩，葡萄树枝间漏下的斑驳阳光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闲适安静样子让看着的人都忍不住平静心安下来。
　　尹乐和欧阳暖暖轻坐在布满菜肴的桌子旁，盯着满桌的菜肴却各自想着心事。
　　这样的画面带着熟悉和温暖的气息，曾经多少次尹乐回家后看到妈妈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觉得那样满足那样心安，有时她也会去厨房帮忙，甚至还央求妈妈教她做菜，于她，只是觉得好玩。妈妈自然不会拒绝，温柔耐心地教她，她却常三分钟热度，偶尔做出一个成品，大家都颇为包容地夸赞“至少这次熟了”，只有尹特爱嘲笑她，那时因为有爸爸妈妈在，从来不觉得有些东西是必学的，必会的，直到爸爸妈妈离世，三年内她俨然已经锻炼成了厨艺还可以的家庭主厨，开始时也是炒糊、夹生，少油无盐或者又咸又酸，尹特却再也没有嘲笑过她，只是不出声地每次都那么努力坚强地坚持吃下，直到后来她的水平稍微提高，才渐渐开始每每赞不绝口给她鼓励。曾经有次妈妈生日，她自告奋勇地和尹特两人说要给爸爸妈妈做一份大餐，大半天地手忙脚乱，厨房被他们弄得几成战场，结果土豆丝炒成一团黑，番茄炒蛋快成番茄蛋汤，爸爸妈妈却开心地笑做一团，最后为了收拾他们搞乱的厨房，妈妈在厨房忙了一个晚上，如今她可以像模像样地做出一桌子饭菜了，他们却再也没有机会尝到了。是不是人都是这样，总要被逼到不得不面对时才会学着成长，就像她学做菜，就像她拼命工作，就像原本成绩平平的尹乐最后考进她所在的重点大学。
　　失去依仗的时候，人会开始坚强，似乎所有的潜能都要被逼迫才能迸发出来，想想真是哭笑不得。尹乐自嘲地一笑想和暖暖说说她的感悟，回头却被暖暖的样子惊住。
　　现在的欧阳暖暖已经不再是她初见时一个模糊的身影了，一个个迷思中出来，她的身形渐渐清晰，五官脸型都已经明朗真实起来。暖暖有一张圆圆的笑起来有着深深酒窝的脸，大而明亮的圆眼睛，秀挺的鼻子，红润的嘴，1米65的身高，身材稍显丰满，不是特别明艳的美女，走在路上却也能有一些回头率，关键是她的气质是那种淡淡的温和的安全的，让人舒心的。
　　此刻她却神情肃穆，一双眼睛盯着桌上的菜肴，心思却不知飘在何处，眼睛眨也不眨地睁着，然后仿佛疲累、干涩了一般轻轻眨了眨，两行清泪便静静地滑落，滑过不笑的时候也浅浅存在的酒窝，经过下巴然后滴落身上。尹乐怔了怔，轻轻叹息着握住她颤抖着却紧紧握成拳头的手，好一会儿才感觉到她慢慢停住颤抖。
　　尹乐伸手指向暖暖盯着那盘尖椒牛柳笑道“看来你挺喜欢那道菜啊，不过，可惜啊”见暖暖疑惑地看向她，继续道“可惜我们俩现在都是看得见，吃不着呢。”
　　暖暖眼角泪滴未干听她这样说却不由失笑，心知她是故意逗自己开心，觉得心里一阵温暖，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轻声道“我是喜欢这道菜啊，尤其院长妈妈炒的特别香，只是孤儿院里条件有限，基本只有年节的时候才能吃到更多的菜。”见尹乐惊讶地看她，点头道“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这点显然是超出尹乐的想象，没想到这般开朗乐观的欧阳暖暖竟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这估计与她的院长妈妈有很大关系，于是说“院长妈妈一定很疼你。”
　　“是的呢，”暖暖微微一笑，“每年我生日的时候她都会额外给我做一道尖椒牛柳。”
　　说着似乎又陷入一些回忆中，不过显然是些美好的过去，因为她始终嘴角带笑，酒窝也慢慢深陷下去。半晌却又脸色一暗，颇有些愧疚地说“我却差点都忘了这世上还有这么爱护我的人在。为了一些不必要不值得的人和事竟然丢了自己，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只怕院长妈妈不知该着急成什么样子了。”
　　说罢起身又看了眼这个迷思，那个女人依然静静地闭眼小憩，脸上是放松舒适地惬意，不知她是在等待谁的归来，放学归来的孩子、下班回家的爱人、远道而来的亲人还是朋友，不论是谁，原本期待的都应该是一场热闹欢腾的聚会，只是从她陷入这个迷思看来，那永远不曾上桌的冬瓜排骨汤，和这一桌后来或许不曾被享用的佳肴，甚或这等待着的期盼和甜蜜的小憩，才是她想留住的时光。她们不敢去想她的小憩被什么样的噩耗惊醒，如果不是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情感和信念，那么便不可能存在这个迷思吧。
　　她们俩虽然没有自己的迷思，然而若没有迷茫，若没有执著，若没有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又怎么会来到茫界，这不过是一方供暂时逃避的地方，只是有的待得久，有的待得短，有的打破迷思重生，有的在迷思中覆灭。选择重生的固然是勇敢的，敢于覆灭的也未必是懦弱的，不过是各自选择了自己可以走下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