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梦》贝比仲

23、闯入者

　　２３闯入者
　　最大危险来自愚蠢、狭隘、无计划。
　　——————佚名
　　正统继承人皇太子裴泽丹出走，皇妃孤立而消沉，然而宫廷仍然运转，一个叫珐琉熙公主的老女人突然出现，以皇帝姑姑的身份来填补了空余，或者说比皇妃做得更好，她住在几乎荒废的深泉宫，没人拜访但却充满勇气，邀请最有声望的贵族们来做客，向他们展示她一手养育出的两颗皇室奇葩。
　　长相酷似维提克皇帝的柯唯可和柯邑可兄弟，是传闻中维提克皇帝风流的产物，不过因为外遇对象是叔母，所以两兄弟名义上是皇帝的堂弟。说起来这段孽缘却也颇为曲折，先帝驾崩后，年轻的儿子们不肯将皇位交给侄儿，于是爆发内战，其中之一无情地抛弃了妻子，由这女人以叛逆者妻子的身份在宫廷里自生自灭，根据传说的版本，维提克当时虽是新婚，和裴莉丝皇妃却是关系险恶，阴差阳错中和这位年纪相近的叔母相遇，本着互相安慰的纯情终于发展为外遇关系，柯唯可比皇太子迟七个月出生，随后就跟着母亲去流放地陪伴名义上的父亲了。等这一对不伦的爱人再见面，已经是十年之后，于是柯邑可又出生了，他几乎找不到父亲，因为他母亲的丈夫在他出生前八个月就去世了。落魄的亲王夫人投靠了珐琉熙公主，不久这女人病逝，两个孩子彻底落入公主之手。
　　很不奇怪的，维提克不承认自己有私生子，但他之所以不承认，恐怕有很大的政治原因。正如珐琉熙公主会选在此刻回来。他们都在盘算帝国未来的继承人顺位，皇太子裴泽丹显然靠不住，指望他生出优秀的后代希望渺茫，紧随其后的柯里安亲王也是同一种货色，柯里安亲王的三个儿子还都未显露出政治的素质，人们不禁要猜测，维提克皇帝真的愿意将皇位传给不是自己直系血缘的后代吗？或者他在此刻还未真正下定决心，为帝国培养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珐琉熙公主叫喊着出现，为自己一手养大的两个孩子造势，她激励人们想起多年前少年皇帝的那段风流韵事，鼓励他们接受出自旁系但明显比裴泽丹优秀的王子，同时她也是在为自己争取日后的荣华，她小心而贪婪地作出暗示，多年来唯一关心着这对皇室私生子的只有她啊，她代替了国母的职责，她是一个多么值得尊敬的女性啊，她难道不应当获得比皇太后更高的地位么？
　　尤安被珐琉熙公主看作敌人，程度远胜于失宠的皇妃，老公主用宗教狂信般的热情去达成自己的目标，她要打倒一切横在其中的女人，被维提克宠爱着的尤安，不，是被整个宫廷宠爱着的尤安，绝对是她头号敌人，她很清楚只要尤安存在，她就永远得不到宫廷中最高地位女性的位置。
　　有趣的是被老公主弄得浮躁起来的人却是维提克，他似乎已经习惯这一年来没人会无理取闹的日子，突然间又要面对女性神经质的间隙发作，他象个孩子般被吓到了。他想到的解决办法却很蠢，某天黎明，他对尤安说，“我们也来生个孩子吧？”
　　那近乎梦呓的话差点让尤安滚到阳台上去，“不，巴特里雷家的继承人是赞特。”
　　“我的孩子可不能去继承巴特里雷家啊。”维提克叹息尤安不懂得把握时机，随后恢复理智，觉得她的单纯真是可贵，“好吧，既然你不想解决那个老女人，赞特是谁？修格应该没有孩子吧？”
　　尤安尽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介绍赞特，维提克一点不奇怪麦蒙大哥有私生子，却忍不住批评麦蒙竟然令自己的孩子流落海外，他说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该在无法负责的情况下制造后代，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失职就是对自己的血统犯罪。他高尚的态度让人无法怀疑他的真诚，因此关于他是否有私生子的猜疑变得更加突出，不过此刻尤安更关心自己对修格的承诺，维提克虽然不排斥赞特，却也并未表示赞成由他继承巴特里雷家。
　　之后尤安对修格坦白自己已经将继承人赞特的事告诉维提克，修格有点儿吃惊，但随即断言皇帝正有意成全，只是要求他们按照规矩来，所谓规矩就是要交钱，对此修格倒是很无所谓，他早有准备，难的是不知怎样劝说赞特前来。尤安不敢告诉修格，维提克提到了生孩子，但她倒是一想到要将自己和维提克的孩子作为修格的孩子养大，就一阵毛骨悚然，如此一来，她得付出多大代价才能回报修格的付出啊。
　　“亲爱的，那件事我听说了，太有良心的话，在这个宫廷里可是会过不下去。”修格仿佛洞察人心般对她说，“每个人都有很多敌人，你不必心肠软，因为他们永不会感激你。”
　　“你听说什么了？！”尤安又想从阳台滚出去。
　　“珐琉熙公主，那个老女人没给你留情面，你也无须对她和气，她早就被赶出宫廷，如今却想利用那两个孩子回来，真可笑。”然而修格也未解释维提克对老公主和气的真正原因，正如他不说那两兄弟的真实出生。
　　尤安看着修格，随着年纪增长，他变得刻薄了，她可以理解他急切希望看到她在宫中稳固地位的心情，但她决定永不告诉他，皇帝曾要求她生育后代。“那两个孩子？嗯……若是你可以掌握他们，应该也是和她一样打算吧？”
　　“不会。”修格温和地笑了，“他们姓柯洛芬而没有继承权，是无用的东西，这道理任谁也明白，唯一不明白的，只有那个还把自己当伟大的处女公主的老女人。”
　　尤安理智而悲哀地想着自己若为维提克生育孩子，那孩子恐怕也是无用之物，一瞬间她厌恶修格伪善的嘴脸到不能忍受的地步，她匆忙告退，在呕吐或窒息前摆脱任何令自己感到束缚的东西，包括这个宫廷。
　　然而尤安的自由只在宫墙蜿蜒的斜坡上，她顺着草木蔓生的方向慢慢走去，影子般的叶尔金跟随在她并不想知道的地方，当她停下来休息片刻，有个小小的人儿闯进来，手里仍抱着古老的书本，他不断喘息，过了很久才能看着她美丽的脸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柯邑可说，“不要坐在地上，会生病的，你好漂亮，我该怎么称呼你？”他那酷似维提克的眼睛让尤安一阵心痛。
　　“我是巴特里雷夫人。”尤安勉强微笑着，这个孩子和她一样被父母抛弃，在感觉不到爱的环境中长大，现在被当成可笑的工具出现在宫廷，而她什么也不能为他做，仅仅因为她同样可笑的立场。
　　“你真的和那个老头子结婚了？”邑可用天使般的声音率直说出想法，“那我还宁可你是陛下的婊子，至少他看来和我一样漂亮。”
　　尤安叮嘱他不可再说以上的话，尤其在宫中不可，她丢不下这可爱的孩子，他竟然体贴地要她坐到他的书上去。之后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崇拜和不可思议以及幸福交替的光芒。到分别的时候，他小心翼翼请她考虑以后也要出来散步，他保证再也不学珐琉熙公主说她是陛下的婊子，那种明显的讨好也令人心痛，尤安无法不为他做点什么。她头脑混乱地走回皇帝宫，叶尔金迎上来，开口要她别插手柯家兄弟的事，她让他滚，这是她第一次在宫内骂人，叶尔金毫无怨言地忍受了。
　　“我的表姨妈做兼职裁缝，她有个女儿叫贵兰，现在应该有十二岁了。”这天夜里，尤安尽量自然地对维提克提到贵兰母女，以前她从未想过以自己的身份为亲戚谋利，但这次唯有如此才能完成她的心愿。
　　“你希望她们入宫来陪伴你吗？”维提克非常理解地回答，“你希望她们获得哪种头衔呢？男爵夫人还是子爵夫人？”
　　尤安默默看他，他和以往一样慷慨大方，并且以她提出要求为乐，“不，不是来做女官，我希望贵兰能真正被接受。”
　　“原来是婚姻。”维提克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抬头打量她，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然而他突然又笑起来，“不错，是个好主意，我们可以尝试下。”
　　维提克毫无困难地接受了尤安的提议，但在细节上的考虑显然不同，他觉得再没比令柯家兄弟娶一个平民出身的女继承人更能表明自己立场的做法了。旁人当然会说他太宠爱尤安，竟然让皇室血统与平民血统结合，但也等于彻底切断了那两兄弟与皇室的联系，若真是一个父亲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冷酷的。尤安的想法则是即便要暴露自己的秘密，也要令柯邑可从珐琉熙公主的魔掌中解脱出来，贵兰虽不是贵族出身，但足够可爱，而且她的家至少很正常。
　　修格受命去对这房绝无仅有的姻亲宣告喜讯。贵兰的父亲很难得的在家，以商人的精明很快接受现实，对能成为贵族欣喜不已。贵兰母女则是另一种反应，她们也听过很多关于尤安新身份的传言，如今似乎得到了证实，又看到修格扮演这种角色，心里不免难过，更觉得贵族身份乃是堕落的开始。尤其是贵兰，虽然年纪幼小，却十分有主见，一直哭泣着说尤安表姐好可怜，一定是被迫成为不贞的女人，看她那么别扭地怨恨维提克皇帝，修格疑心自己也被怨恨着，因此不敢开口劝说，只能敷衍地介绍一下柯家兄弟的情况，丝毫不敢提他们都长得酷似皇帝。
　　尤安很是意外贵兰的表现，不过也不喜欢表姨父的喜悦，她忙着和维提克商量受封和订婚的事，有关细节真是繁琐得很，而且他们也有了小小的意见分歧。尤安希望贵兰和年纪相仿的柯邑可订婚，维提克却强调长幼有序，柯唯可虽然年长贵兰很多，却也不是不能匹配的组合，再说一时间难以找到能与柯唯可婚配的对象，他也烦恼得很呢。
　　最后是明华夫伯爵帮了大忙，他提供了候选人，白手起家的苏子安商会会长的十九岁千金，对方中意柯唯可的出身，女孩也喜欢他的相貌，事情很快谈成了，甚至承诺结婚以及之后皇家一分钱都不用花，维提克说不出一点不满意。
　　两对新人一起订婚，仪式前十天才令男孩子们得到消息，那也是维提克皇帝第一次正式召见他们。两兄弟都没有丝毫将皇帝看作亲生父亲的情绪，他们和其他臣子一样恭顺，但只有年长的柯唯可感激皇帝的安排，他也被告知会在订婚当天继承他父亲因叛乱被剥夺的亲王爵位，这是很大的恩典，因此即使维提克始终不提皇位继承权，也没任何人敢提起。柯邑可虽然年幼，也会得到应有的头衔，他的伯爵封地在皇家直属封地的最北边，等他在宫中成年并完婚，就可以前往那片土地。结果柯邑可说不想离开，虽然他向往自由和从未去过的北方，但更想时常能见到美丽的巴特里雷夫人，因为这个美人是在别的地方见不到的。维提克被少年单纯的说法深深取悦，几乎仁慈地说贵兰小姐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他要他们好好相处，虽然他们不像柯唯可那么早就能结婚，但从少年时开始的相处会令他们以后的关系更稳定，这番话虽然动人，但想一下维提克和裴莉丝皇妃的关系，足以证明是谎言。
　　珐琉熙公主在得知婚礼后皇位继承顺序一点变化也没有，而其中一位新人还是尤安的表妹后，愤怒得心脏痉挛，叶尔金没有让她死，但也没让她好受，因此她无法出席订婚仪式以及之后柯唯可的结婚典礼。持续三天三夜的庆祝让所有人都疲倦并兴奋不堪，被欢快热烈的气氛感染，连一直哭泣着要诅咒皇帝的小贵兰，最后也安静了，用闪闪发亮的泪眼看自己未来的丈夫，柯邑可果然不讨厌贵兰，在第一次面对她的时候，他涨红了脸，他还是觉得尤安的美无与伦比，但是贵兰的魅力甚至在哭泣的时候也深深打动着身边的人，他很高兴在仪式的最后可以亲吻她。至于另一对新人，柯唯可用一种对命运万分恭敬的虔诚态度接受一切加诸自身的所有，他在略微喝醉的时候轻声说不会有比服侍珐琉熙公主更难忍受的事，因此尤安认为他也找到了幸福。
　　三天后尤安终于能安睡了，但她睡不着，感到自己的一部分还留在庆祝会场，需要和记忆一起慢慢才会褪色。维提克也感到她的兴奋，他拥抱她，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仿佛如此就能更走近她的心。
　　尤安对他敞开了秘密之门，那是一直令她感到困扰的问题。
　　“现在，告诉我，柯唯可和邑可是你的孩子吗？”
　　维提克僵硬了一瞬间。
　　“说实话，我只想听实话。”
　　维提克笑出声，“不是，他们不是我的孩子，亲爱的。”他的声音多么快活，“不要哭，你嫉妒了，天哪，亲爱的，你嫉妒了。”

　　——按照设定，这一年是尤安进宫的第三年，也就是结婚的第四年，她应该是十九岁，而维提克应该三十九岁，小贵兰至少应该有十四岁……嗯，是失误，我会补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