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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不爱痴情 ...

  •   24不爱痴情
      人不总是因为喜欢才结婚。
      ————————狄汤露娜夫人
      尤安被邀请参加维提克和姑姑珐琉熙公主的秘密谈话,后者在柯唯可亲王的婚礼后便一蹶不振,似乎打定主意要赖在皇宫里终老此生,维提克当然不能忍受这种结果,他大叫要亲自去解释,去跟装死的老处女说清楚那一段每个人都以为是那样但实际不是那样的往事。
      珐琉熙公主用不可思议的高傲态度对待维提克皇帝,她不说话,只用冷酷的眼神看着他们,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表示赞同。然而,维提克非常沉稳,他以堪称无敌的气度任由气氛变冷,就在尤安以为他们都放弃努力的时候,他慢慢说了一句话。
      “我以为你们是同一类人,至少能彼此了解。”
      那句话之后的深意实在不是尤安能知道的,但公主就此变得有了反应,她点头,接着开口说话,她表示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可怜唯可和邑可的母亲,即便死去也还是要被人继续侮辱。维提克打断公主的话,说自己并非乐意扮演皇帝以及被女人冤的角色。然后最奇妙的事发生,他责问珐琉熙为何不明白唯可和邑可母亲的爱。他充满信心地坚称那女人临死前一定提醒珐琉熙别利用孩子做蠢事,也一定说出了孩子真正父亲的名字。并说自己正是顾念旧情才不拒绝引来一大队麻烦的珐琉熙。
      “说到底,她最爱的正是姑姑您。”维提克说了一句听来十分真诚的话,“虽然她和我以及其他男人上床,但是她最爱以及最信任的只有您。”
      在尤安确定这句话所包含的全部意义之前,维提克带着她告退了,就在他说完那句话后珐琉熙公主无法克制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号哭,足以证明皇帝的能力不仅仅是头衔之后的装饰物。
      四天后珐琉熙公主悄悄离开宫廷,独自回到教团大家庭的怀抱,维提克用一贯虚怀若谷的态度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只是在私下评价路维纳教团时候用了诸如“违背人伦”以及“莫名其妙的女人”这一类尖锐的词语。珐琉熙公主的性取向已经不是秘密,尤安觉得真不可思议,作为一位公主应当承担相应的责任,她竟然因为沉迷女色而坚决放弃,虽然有某些祖先遗传的影子,但说起来实在太可笑了。维提克对此事亦表现得自然,因为唯可与邑可的母亲也是这样的人,与其说他爱过那女人,不如说只有同情。按照他的说法,一个年轻男子婚姻生活不幸福,身边又有那样一位柔弱的渴求帮助的女子,若年龄相当而对方的容貌又不致吓哭婴儿,最后大概都会做一些亲密的事,不过他绝不敢让她为自己生孩子,他始终知道那女人心里最爱的只有女人,他不希望这种遗传出现在自己后代的身上。
      尤安用一种孩子气的固执追问唯可与邑可亲生父亲的名字。一方面是为了对维提克的解释更多信心,另一方面则是好奇宫廷中谁能和维提克皇帝同时享用一个女人。维提克对同性远谈不上慷慨,看他如何连修格也警惕着便知道了。
      “哎呀呀,这是不同的啊。”维提克露出一点烦恼的样子,似乎不满自己对待同性的评价竟然如此低,随后他又释然了,拥抱着尤安大笑,“我爱你,恨不得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因此当然是不同的。”
      有关维提克皇帝私生子的问题到此告一段落,之后数年间,珐琉熙公主还曾三次入宫,她对唯可兄弟的态度不能说有任何好转,但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世上任何男孩大概都不能接受自己母亲的同性爱人。老公主仍然不爱男人,也没人指望她会突然转变了,但尤安觉得她至少有一项贡献,曾因“团体□□”臭名昭著的路维纳教团被她完全改造了,到她去世时,已被称为“百合教团”——绝对是不□□的了。
      维提克没告诉尤安唯可兄弟父亲的名字,但她自己在无意中发现了,这是一大乐趣,宫廷中并无秘密,任何发生过的事都存放在某些关键人物的记忆中,能从其中得到多少,全凭个人能力,她在这方面无疑是很优秀的。那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是柯里安亲王,最初令人起疑的是亲王送贵兰的订婚礼物太过名贵,又太关心邑可未来的福祉,他竟然抛弃无能老好人的立场公开说在北方的伯爵封地并不富饶,若皇帝能将之换到帝都之侧就好了。这些话谁也不敢对维提克说,帝都周边除了皇太子以及太子妃的封邑外,其余都是皇帝直属的领地,维提克无意改变传统。
      柯里安亲王无法克制,之后数天不断在聚会中提及此种看法,尤安察觉宫中不仅她一人留意到此事,大家在背后讨论,有人回忆起数年前亲王也曾和邑可的母亲关系密切,这是重要线索,而唯可正是出生在亲王第一任夫人去世后的同一个月,尤安很快将之联系起来,她默默旁听各种私下议论,感到难以得出结论,柯里安亲王在政治上无所作为,遂将时间都花费在不伦之恋上,他结婚四次,婚生子女六人,数得上来的私生子女更有七人,确实颇有乃父的风范。
      不久后,尤安撞见柯里安亲王看着玩耍的邑可默默叹息,她不能确定那是否为迟来的父爱,倒是刚好和她在一起的唯可十分坦率,他用理智的方式倾慕着尤安,也真心感谢她为他们所作的安排,于是他说都太迟了,无论亲王是否想为他们兄弟俩做什么,都已不能在他们心上留下任何痕迹了,不管是作为父亲还是一个慈祥的长者。尤安颇觉尴尬,所幸不久后就不用面对唯可。
      按照皇帝旨意,邑可和贵兰从此都留在宫里,贵兰的母亲负责照顾两个孩子,他们已经获得相应的贵族身份,虽没什么朋友,但也没什么敌人,修格一如继往扮演指导者和管家角色,在各方面给予他们帮助。尤安还是很喜欢邑可,唯可婚后就去妻子家生活了,兄弟分别的那天,邑可躲到图书室里偷偷大哭,不过很快被贵兰找到拖着一起去上文法课了。看他们相处得好,尤安觉得欣慰,心想总算是没做出错误安排,但偶尔也烦恼,她是否该将亲人拖进宫廷与皇家的浑水里来呢,若邑可长大后和皇帝处不来,贵兰是否因此受到牵连?
      “别烦恼也许永没机会发生的事。”叶尔金又突然开口对她说话,与其说是劝慰,不如说是大惊吓。
      尤安想起之前自己曾对叶尔金发脾气,有点儿不好意思,她想这是一个恢复良好关系的机会,“以后请提醒我,安排他人生活绝对不是件好事。”
      叶尔金像是没听懂,又重复了一次,“别烦恼也许永没机会发生的事。”尤安这才发现他话中有话,她提出疑问,而他也一如既往地不做正面回答。
      “生活随时都在进行,我们应该享受未知的快乐。”
      修格和维提克的看法惊人一致,他们一点儿不好奇叶尔金的隐秘,然而尤安做不到那么超然,尤其是事情关系到她的亲人。她越来越爱那对纯真的孩子,偶尔遗憾自己没机会成为母亲,关于生孩子的事,数年来维提克只提过那么一次,因此可以断定他其实并不希望多个孩子,尤安无意惹麻烦,反复提醒自己只能是有些失落。
      虽然没有孩子的烦恼,生活的烦恼从未消失,尤安越来越习惯宫廷的生活,包括其中黑暗的一面,她极力克制,不以自己的影响力做任何事————除了唯可兄弟这一件之外,至于贵兰家族的优遇,倒也未引起轰动,很少有皇帝的爱人不为自己的家族争取财富和地位的,大部分人甚至高兴贵兰母女都是美丽的生物,他们在背后说她们令宫廷变得更有吸引力,因为贵兰是那么甜美纯真,很难有人能恨她那样的女人。不过在夫人们的小圈子里,看法则更为严苛,她们也不能讨厌贵兰,何况她不久后便会成为真正的伯爵夫人,但对贵兰的母亲,一个曾经做过裁缝的异国女子,很多人打心眼里瞧不起她,更莫说在皇帝会在任何活动中为她们安排位置。
      事情发生在这年秋天,一场几乎像是惯例的持续到深夜的舞会,女人们争夺座位的风波小得几乎无人察觉,大概修格当时已经注意到,他一向面面俱到,但那天他急于庆祝。维提克刚以一个合理的价格签署了认定赞特继承人身份的正式文件,修格急着将这份文件给尤安,他要她保存它并且督促它成为现实,因此他没有赶上去安慰受到排挤的贵兰母女,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两个孩子让这件事变得不可收拾,邑可和贵兰跑到皇帝面前宣布,与其留在宫廷里看奇怪老女人的脸色,他们不如去投靠唯可哥哥。维提克十分认真地听完孩子们的申述和威胁,在众人以为他会生气的时候,哈哈大笑,他很技巧地表示要为孩子们唱一首歌,以平息“年轻伯爵夫妇”的怨恨。
      尤安不想因此和九龙家的夫人们发生正面冲突,维提克也是一个意思,他们安排孩子们暂且离开宫廷,以熟悉未来家园的名义前往北国度假,漫长假期直到次年春天才告结束,孩子们写回来的信中充满野趣及惊喜,想必心中的怒气多少平息了些吧,尤安很疲劳地想到,她自己被修格建议,当然也有维提克的指导,她应当更热心建立自己的朋友圈子,唯有如此才能令贵兰得到更多保障。她努力去做,因为是身份显赫的美人,所以取悦他人并不费力,但随之而来的压力超越预想,而维提克也渐有些不快,他不高兴尤安为他人尽心尽力,更不高兴她在没有他的时候,仍然活得热闹快乐。
      在他们的矛盾积累到爆发争吵之前,喜讯与噩耗同时传来,唯可的妻子生了个儿子,而邑可和贵兰则在归途中遇到山难意外,消息断绝三天后,才确认孩子们都已获救,唯一死去的只有贵兰的母亲,据说她被落岩击中头部当场死亡。尤安痛苦地等着他们返回帝都,一度疑心自己会死在无尽的等待中,然而再见到他们的时候,她的痛苦并不减少半分,邑可几乎已经象是死去了,贵兰虽然奇迹般的没受任何伤害,却因为惊吓过度而变得有些呆滞。
      叶尔金承诺能保全他们的生命,尤安相信他,但深深恐惧只有生命得以继续是不足够的,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承认这一点,因此原谅了相爱太深的父母,父亲必然是无法忍受失去母亲的生活,才选择了死亡。
      邑可慢慢恢复,贵兰则必须经历丧母之痛,四个月后她父亲再婚,贵兰便不再开口说话了,尤安担心她,却毫无办法,医生和叶尔金都表示无能为力,只有病弱的邑可是唯一能与之交流的人,然而邑可的情形也不容乐观,□□恢复到某个阶段后就完全停滞了,邑可开始变得焦躁不安,继而是消沉、绝望。他不肯面对自己丑陋的手臂和无法伸直的腿,宁可卧床不起也不愿让自己瘸子的模样被人看到。他时常用超越年龄的方式沉思,时间长得令人恐怖,在这种时候若他能有所牵挂反而较好,可惜他并没有。唯可多次入宫来看望弟弟,然而并不能唤醒邑可生命的火光,而且他的幸福反而映射出更大的不幸。
      人人都看得出邑可与贵兰在渐渐萎缩、死去,只有尤安不肯接受现实,她跑去威胁叶尔金,但他以一向的气人态度回答魔法对心灵无效。她多么痛恨这种无力感,修格劝她宽容些对待自己,维提克也说就算将帝国交给邑可,那孩子心中的伤口也不会痊愈,他们只是凡人,很难以世俗的方式去掌握一个孩子的心。
      多少个夜晚,尤安在维提克怀里哭泣着惊醒,她无法承受这场悲剧。直到叶尔金来问她,是否该顺从邑可的意思任由他去死。她一边痛哭着一边充满愤怒去面对病床上的邑可,他用温和得近乎死者般的态度面对她,他尊敬她,也理解她对亲人的爱,但是他也非常老成地指出她应该让他接受固有的命运,他说与其接受施舍,一辈子必须依靠他人卑微地活着,还不如在命运安排好的时刻死去。尤安面对他真诚的请求,无法坚持自己的立场,她也只能要他发誓别选择自杀。
      邑可谦卑地微笑着答应了,即便此刻,眼睛中也没有一丝光彩。
      因此,九个月后,邑可死于肺炎。尤安和贵兰一直守着他到最后的时候,他在最后的瞬间又变回阳光般的存在,美得不象是凡人,他充满悲悯地久久凝视自己的小未婚妻,然后是尤安,他开口感谢她那么努力想让他得到幸福。
      “对不起,贵兰,我不能和你一起……建造我们的城堡了。”邑可大概没想到自己会以眼泪面对渴望已久的死亡。
      “非常对不起,贵兰……”这是他最后的话。
      那个时候,尤安满心哀愁,哭得不能自已,一点都不知道无数人的命运因为邑可之死被彻底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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