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时光》雨夜千寻

8、礼 物

　　“妈咪，我要嘛，给我买好不好？求你了。”金泰宇抱着秀兰的大腿，扭着屁股，像只小虫。
　　“可是你已经有很多电动玩具了。”秀兰继续洗着水池里的碗，头都不回。
　　“不一样，不一样！我说那艘快艇有双引擎动力，速度一流，关闭一个引擎推动，还可以让快艇转弯垂直或水平航行……”
　　“不行。”秀兰斩钉截铁。对付难缠的宝宝，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给他任何希望。
　　妈妈这里行不通，泰宇开始打起爸爸的主意。
　　金正阳朝儿子微微一笑，“那辆吉普车你不玩了吗？”
　　“那车一点都不刺激，没意思。”泰宇一脸不屑。
　　“是吗？那咱们比比，看谁做的动作难度高，怎么样？”正阳不缓不慢地提议。
　　“好！”泰宇就怕没机会显摆，赶紧拿过遥控器，熟练地操作起来，小车马上前进后退左拐右转，做起各种他引以为傲的“高难度”动作。
　　“就这样？”正阳看看挺着小鸡胸等着他夸奖的泰宇，有些失望。
　　“对呀，这辆车只能做这些了，所以我说不好玩嘛。”小家伙精得很，决不放过任何游说的机会。
　　“真的么？”正阳接过遥控器，漫不经心地摆弄起来。
　　换了操作员的小车顿时变了样，它不再只是会横冲直撞，而是一会儿灵巧地翻跟斗，一会儿利索地打旋儿，就像一名技艺超群的舞者。
　　当小车以一个漂亮的急刹，在泰宇面前稳稳停住的时候，小家伙惊呆了，嘴巴张得塞得下一个鸡蛋。
　　“酷！”回过神来的泰宇，爬到正阳大腿上，嚷起来，“爸爸，你太棒了，快教我！”
　　正阳露出为难的表情：“教不了，吉普车说它只喜欢爸爸，不喜欢泰宇。”
　　“它为什么不喜欢我？”泰宇着急了。
　　“因为爸爸和吉普车是好朋友，它知道爸爸想做什么，而爸爸知道它能做什么，所以我们配合得很好。泰宇就不同了，才认识吉普车几天就不要它了，它很难过，不想理你。”
　　“那怎么办？”
　　“你去跟它认个错，答应以后好好对它，跟它做好朋友，爸爸就教你，好不好？”
　　“它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当然懂。还记得安弟和胡迪、巴斯光年他们的故事吗？只要你把所有的玩具都当成好朋友，它们就能带给你惊喜。要想它们爱你，听你指挥，你就得先学会爱它们。”
　　“知道了爸爸，我再也不会随便把它们丢到一边了。”
　　“泰宇是懂事的孩子，来，爸爸和你一起玩。”正阳笑了。
　　父子俩玩了一会儿，有客人来了，是在豪和馨瑛。
　　泰宇玩兴正浓，抬头瞥见馨瑛和在豪，立即躲到正阳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怯怯地偷看。天啊，这不是昨天碰到的叔叔、阿姨吗？该不是来告状的吧？
　　招呼客人落了座，正阳这才发现泰宇一直拽着他的裤腿，像在藏猫猫：“泰宇，去跟叔叔、阿姨打个招呼呀。”这孩子怎么了，平时并不怕生呀，正阳有点尴尬，“这是我儿子泰宇。”
　　泰宇很有教养，听见爸爸叫他，虽然不安，还是乖乖站出来朝客人鞠了一躬：“叔叔阿姨好！”
　　“哦，原来是你呀。”馨瑛扶在豪坐下，抬眼看清孩子的脸，不由得笑了。
　　泰宇低下头，心里打着小鼓。
　　“怎么，你们见过？”秀兰有些意外地看着馨瑛。
　　“对，在花园里……”
　　泰宇耐不住了，拼命冲馨瑛挤眉弄眼，那着急又可怜的样子，看得馨瑛在肚子里笑翻了天。
　　其实馨瑛并没想过要把花园里发生的事说出来，见孩子急成这样，连忙说：“当时见孩子长得可爱，多看了几眼，没想到是你的小宝贝。”
　　秀兰一听，乐了：“他呀，是小捣蛋。”
　　在豪一直静静坐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像是很有兴致地在听着大家的交淡。噢，原来那个可爱的小家伙是秀兰的儿子，真巧了。
　　像秀兰初次见在豪时一样，正阳也忍不住细细打量他，虽然听秀兰提起过，但真正见了面，心头还是不禁一颤。作为医生、学者，他有着冷静、理性的头脑，然而病人毕竟不是实验室里的样本，他无法无视他们的痛苦。
　　“姜先生身体……现在怎样？”客套过后，秀兰关切地问。
　　“托秀兰小姐的福，好多了。”因为需要馨瑛转告，在豪的回答延迟了一会儿。
　　“那种药茶有效是吗？太好了。”秀兰很开心，“贺敏是我留学中国时认识的朋友，中医药大学的高材生，愿意的话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她也是研究肿瘤治疗的。”
　　“好。”馨瑛微微一笑。
　　“中国人说西医治标，中医治本。我是西医，对这种说法并不完全认同。但是这些年来，在接触中我发现，中医中药在治疗某些疑难杂症和调节人体机能方面，确实有着西医无法比拟的神奇功效。所以我是提倡中西医结合的。呵呵，在美国我算得上是个异类了。我看，姜先生现在很需要调理，要让体质强健起来，才承受得住灭癌治疗，中医也许能帮上忙。我不清楚情况，其他的也不好多说。”只要看到病人，正阳的职业本能就会显现。
　　“谢谢，我们会认真考虑。”馨瑛由衷感激。
　　“泰宇，过来好吗？”在豪忽然轻唤。
　　没动静。
　　泰宇一直默不做声，只顾盯着在豪看。大人们的谈话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但对这个和善可亲，脸上带着笑的叔叔他却很有兴趣。叔叔，你跟我一样觉得很无聊对不对？他们说话你听不见，我听不懂，可是我们都要傻呼呼地陪他们坐在这里，真过分！唉，要是能一起玩电动车就好了。想起电动车，泰宇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呀叔叔，上次我太不小心了。再看看在豪，那样的笑容真叫人舒服。忽然，泰宇肚子里升起一股英雄气：叔叔，他们都不理你对不对？没人陪你玩对不对？哼，你放心，我会陪你，照顾你，没错，你是我这国的了，谁都别想欺负你！泰宇正为自己即将成为侠客偷着乐，没听到在豪叫他。
　　“泰宇，叔叔叫你呢。”正阳捅了捅身边的小鬼。
　　“哦。”泰宇连忙从沙发上滑下来，朝在豪蹦过去。
　　“你喜欢玩摇控车是吗？”在豪眼中闪烁着慈爱的光芒。
　　“嗯。”爸爸笑起来很好看，但和蔼中带着威严。这位叔叔不同，他的笑温暖得像早上的太阳，我喜欢。
　　“这个送给你。”在豪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泰宇迅速朝正阳看了一眼，正阳笑着点点头。
　　“谢谢叔叔！”泰宇欢快地接过盒子，“我可以拆开看吗？”
　　“当然可以，快看看喜不喜欢。”馨瑛很想知道在豪精心完成的功课能得多少分。
　　“哇！”打开盒子，泰宇眼前一亮，兴奋地叫起来。那是一艘双引擎电动快艇，超轻材质做的船身非常精美，简直就是一艘真快艇的缩小版，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摇控快艇！
　　泰宇拉住在豪的手，乐颠颠地摇着：“叔叔。”
　　在豪顺从地俯下身子，泰宇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谢谢！”
　　在豪笑了，笑得很甜，从没让孩子亲过，原来感觉这样好。
　　“谢谢，你们太客气了。”秀兰和正阳也笑了，虽然客人的好意似乎让他们刚才的教导付诸流水，但眼见孩子开心成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
　　“爸爸，我不会学安弟，有了巴斯光年，我还是会喜欢胡迪，吉普车和快艇都是我的好朋友。”泰宇认真地向正阳保证。
　　正阳欣慰地朝儿子笑。
　　泰宇想了想，忽然转过身，在在豪手掌心里点了两下，又在他食指上点了点。
　　“泰宇你说什么？”在豪只知道泰宇在跟他说话，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那是什么？”馨瑛奇怪地问秀兰，泰宇刚才肯定不是在写字，但看来很有规律，不是随意乱点。
　　秀兰和正阳相视一笑：“那是指语，泰宇在说‘谢谢叔叔，玩具我很喜欢’。”
　　馨瑛连忙转告在豪。
　　“泰宇以后会跟叔叔一起玩快艇吗？”在豪微笑着。
　　“当然啦。”泰宇继续在在豪掌心轻点，这次又换了不同的方法。
　　“泰宇，能告诉叔叔，你的指语怎么用吗？”在豪认真地问。
　　这也正是馨瑛想知道的。泰宇没回答，扭头看向秀兰。
　　“这是一种从摩斯密码演变过来的聋哑盲人指语，它通过不同方式点击手掌，表达不同的意思。孩子小，不懂写字，平时跟我到盲人学校玩，学了一些指语，只是点皮毛。”
　　“指语比写字方便？”馨瑛如获至宝。
　　“当然，虽然韩文字笔画不多，但要理解起来还是比较困难，尤其是谈话内容多的时候，能猜到一半就很不错了。如果听话的人精神不集中，甚至根本无法理解。”
　　“是啊。”想到在豪疲倦或病发的时候，因为不明白别人说的话而无助的样子，馨瑛的心又隐隐作痛。
　　“由于聋哑盲人无法视听甚至无法发音，只能靠手的感觉来理解，所以指语必须简单。这种指语使用时，说话一方用点和揉的方式代替摩斯密码中的长短音，必要时还可用点、捏听话人不同手指的方式表达不同的意思，动作不多，但可以涵盖很多内容，比较容易理解，也很省时。”秀兰到底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和在豪交谈有时也会用一些事先商量好的简单手势，但不多。平时总是不得不长话短说，让他一个人很寂寞，他不舒服的时候，我想安慰一下都没办法。我们能学指语吗？”馨瑛很急切。
　　“当然可以，我一直在研究怎样简化这套指语，最近刚有了成果。现在就可以教你，在豪可能需要更长一点的时间学习。不过，只要你们配合得好，交谈会比以前简单顺畅很多。”秀兰信心十足。
　　“太好了！”馨瑛激动地握住了在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