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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二十七章 情深断魂(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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靛冷冷看着他,道:“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在那之后,你就是个死人。”
清风早已收起他的剑,不打算做无谓的反抗。布下这个局的人实在太厉害,他若想要一个人的命,谁也逃脱不了。或许从三年前雪剑剑主失踪的那刻起,棋局便已开始。连郁琪风与奚悠雪两名分庄庄主都深陷其中,他只是一个随从,如何能逃?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问出第一个问题:“亦雪……她是怎么死的?”
青鸳坊的喧闹渐渐平息,仿佛有动听的琴声袅袅飘出。靛微闭双目,似在聆听这美妙的天籁。而清风却清楚地知道,她宽大的袖袍下,藏着数不清的致命暗器,随时都欲取他的命。所以他只能等。
“我用暗器封住了她全身穴道,有人用剑杀了她。伤口在喉间,滴血未出。”
清风倏然握拳,喝问:“你为什么不说清楚那人是谁?”
“这就是你的第二个问题?”靛讥笑道,“你已无力报仇,何必知道?”
是啊,他早已失去了报仇的资格。清风努力抑制双拳的颤抖,道:“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问这三个问题的机会?”
靛抬眸,望向远方。她冰冷的目光中,忽而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因为你和他是一类人。”
“‘他’……是谁?”清风垂首道,“我知道我杀不了他。就当是我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让我知道他是谁,让我能告诉亦雪,她是败在谁的手里。”
黑衣女子凝视他许久,眼神陡然凌厉:“这是你最后一个问题。可惜亦雪死前就知道杀她的人是谁了,你不必告诉她。”她缓缓走近清风,慢慢放低声音:“至于那人的身份……呵,正如你所猜。”
清风浑身一怔:“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靛自然不会重复方才的话,她的暗器已如星般散出。
——人生中第一次看透他人计谋,是以最爱的人和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多么可悲。或许人真的不必太聪明,傻瓜往往活得比贤人久,不是么?
确认清风已断气,靛眸色冷峻,着手收回发出的暗器。
背后蓦然传来一声叹息。
“你本没打算杀他。”靛冷笑,“昨夜的亦雪,也不是你原定的目标。怪只怪他们看出了你留下蛛丝马迹……呵,那原本是为风无痕备下的,不是吗?”
来人默然。
靛斜斜瞥了眼清风尚有余温的尸体,道:“他眼光倒是不错,可惜还是不够了解他心爱的女人。”
——他若是够了解,就不会傻傻地来送死。
——他若是够了解,就该知道,亦雪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人世。
来人太息。他已不必多说。
这一步虽有些许偏差,目的却仍达到。下一步,就是风雪山庄的灭顶之灾。
那颗三年前无意间布下的子,如今终到了用武之地。
这是缥缈宫与风雪山庄之间的斗争,但聚锡楼若想置身事外,隔山观虎斗,怕也没那么容易。
呵,罗剑塬,你可是我棋局中,最重要的子之一啊。
※聚锡楼※
柳条抽出新绿,阳光如水荡漾。一场细腻的春雨过后,整片柳林都弥漫着泥土清新的气息。深褐的土地,两道浅浅的车辙向着柳林深处缓缓延伸,仿佛要探尽这春的意味。轮椅上的白衣少年静静闭目,听微风拂过柳条的声音,嗅嫩芽新生的芬芳,细细赏玩这失而复得的生命。
这是大哥与小雪一同赐予他的重生。
他感激他们,也感激时光,使他清醒后第一眼便能见到这一片盎然绿意。万物复苏,他也在细雨的淅沥、暖风的窸窣中渐渐恢复以往的活力。
唯一的遗憾,是亦雪、清风的死。
风雪与缥缈的局,他本不应介入。但布局之人野心之大,既欲彻底灭亡风雪山庄,就没理由不对聚锡楼下手。原本应当和风雪山庄联手,可惜“赏玉大会”中,大哥罗克己已明确表示与风雪山庄划清界线,几乎无挽救的余地。
念及那白衣如雪的少女,他不禁微微笑起来。
……
我还缺一个知己。
……
“二哥!”罗霖姗一路小跑,沿着车辙找到了罗剑塬。她拿衣袖胡乱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俯身蹲在轮椅旁,甜甜笑道:“二哥今日怎么那么有精神?从房间到柳林,可有好长一段路呢。二哥是自己过来的吗?”
罗剑塬颔首,宠溺地摸了摸她漆黑的发,道:“何事?”
这位聚锡楼大小姐撅起嘴,道:“风雪山庄有人来啦,说是来见你的。我跟他们说现在楼里上上下下的事都是我和大哥在打理,他们偏不听,非要找你不可。”
“哦?”罗剑塬沉吟道,“来的是谁?”
“嗯……不是熟人。”罗霖姗皱眉苦思,“一共才来了两个,其中一个是夜语庄新任庄主,叫……郁风冀,还有一个是他的随从,看上去年纪比他还大,不抬头不说话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她抓住白衣少年的手,道:“二哥,你该不会真要去见他们吧?这可不行!你重伤初愈,就不要管江湖中的事了!”
对上妹妹恳切的双目,罗剑塬一笑:“这可是为了聚锡楼的安危,怎能不管?大哥一句话赶走了你小雪姐姐,要想生存下去,须得把握此次良机啊。”
大厅内,郁风冀含笑而坐,悠然品茶,短短的工夫里,已喝掉两壶上好的西湖龙井。立在他身后的,是一名恭敬谦冲的男子,平凡不起眼。而就是这平凡不起眼的男子,一下吸引了罗剑塬的注意力。
——每一个人都有锋芒。能将自己的锋芒藏得那么严实的人,必定不是常人。
“啊,二公子。”郁风冀起身抱拳,“二公子劫后余生,实在可喜可贺。大公子医术高超,叫在下佩服之至啊。就是不知二公子这腿……”
罗剑塬右手一招,屋内之人便尽数退下,连罗霖姗也不例外。他一面打量眼前两人,一面道:“能捡回这条命已是万幸,废了两条腿又如何?郁庄主客气了。不知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郁风冀神色一凝,道:“亦雪与清风的事,公子想必听说了。缥缈宫手段之毒,令人胆寒。她们的目标,必定不仅仅在于风雪山庄,我想,或许是整个江湖。聚锡楼眼下不与我风雪同仇敌忾,待到江湖仅剩缥缈、聚锡两股势力,那可就毫无胜算了。”
“不错,我也正有此意。”罗剑塬注视着对方漆黑的眸,道:“但结盟是大事,不知风无痕、烛风二位为何没有与郁庄主一同前来?”
“唉,别提了。”郁风冀撇了撇嘴,“缥缈宫宫主凌霏雁昨日送来信函,说风无痕糟蹋了她们宫里四五个姑娘,还让二宫主冷如霰有了身孕却不负责,反而把她送到汀水别院,让人孤孤单单地过下半辈子。凌霏雁与冷如霰的交情不一般,自然为她不平,说风雪山庄若不交出风无痕,缥缈宫把这些丑事公之于众,毁了风雪山庄的名誉。无痕和烛风为了这事,正商量对策,无暇前来,只有让我来了。”
罗剑塬目中带着几分笑意,道:“果真叫人头大。结盟倒不难,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见雪剑剑主一面。”
郁风冀脸色陡然大变,就连立在他身后的男子也微微抬了抬头。厅内气氛顿时变得诡异,郁风冀深邃的眸中似划过一丝敌意,而他身后的男子也顿时有些掌控不住全身锋芒。
罗剑塬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道:“我能伤愈,多亏雪剑剑主寻来夜叉解我心脉封印。我想当面向她道谢,以表感激之情。郁庄主若是找不到她,那也罢了,结盟之事就容我再考虑考虑。呵,说来奇怪,郁庄主现在的表情,让我想起一个久违的故人。”
“哦?”郁风冀勉强一笑,“是哪位故人?”
“故人,自然是已故之人。”罗剑塬嘴角微扬,“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不笑的时候,真的很像独孤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