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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骨深苍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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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本就虚弱,阿绿一走,只略用了小半碗米饭,胃里便有些隐隐作疼,当下就放下了碗筷,恹恹的躺倒在了床塌上,满身虚汗,蒙着被子又哭了一会,许久才止住,许多事,就算是从小跟着她的侍女也未必明白,许多事,只能她自己独自一人去承受,哪怕被误会,被指责。
她什么都可以做,唯独不能再软弱。
阿绿却许久也不见回来,钟离姌不禁有些着急,而阿黎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刚才就没有见着她的影子,却又偏偏忘了问,心下更是悔急交加,直到傍晚,落日熔金,天色渐暗,咽吟宫里,竟连个掌灯的人都没有,黑洞洞的一片。
钟离姌只得强撑着爬起来,摸索着向殿门的方向行去,却突然被脚下一个硬物绊倒,直直的摔了下去,还包扎着伤口的右手手腕正好咯到梨花木凳沿,钟离姌疼得一阵哆嗦,再管不了许多,干脆就这样爬着摸索前方的路况。
终于,看到了一缕微光透着半掩的朱门透进来,钟离姌扶着门框,勉力站直了身子,但突然,后脑勺一记闷疼,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无数金星闪熠,视线都模糊了起来,只见前面几个黑影晃动,心下顿时明白了几分:有人对她欲行不轨!正想开口呼叫,后颈却又是一记疼痛,钟离姌的身子便直直的坠了下去。
咽吟宫庭院渐明,是阿绿和阿黎带着十来个宫人一路步履轻快的回来了,因为今天执掌六宫事务的晴染宫主位范姜贵妃总算拨齐了该给咽吟宫的日常用品的分例,特别是还领了上好的银霜炭,今后总算不用挨冷受冻了,又拨了四个干粗活的小太监,因此,众人不免有些喜气形于色,但又有些惶急与忐忑。
毕竟,她们被范姜贵妃叫去了这么久都未归,去的时候又因晴染宫的执事太监催的太急,没来得及跟钟离姌说一声,被范姜贵妃训了大半晌的话,又去各处库房添拣了东西,虽有范姜贵妃发话,但各处库房的执事太监也不是那么好打交道,又不能得罪他们,只得陪着笑脸应酬到了现在。
“公主,咱们总算也能在殿内生火了,看我带了什么回来……”阿绿一边点着殿内的灯,一边指挥着小太监吧东西抬进来给钟离姌看,但话说到一半就没入了尘埃,因为,床榻上,一无所有!
“公主,公主去哪儿了。”阿绿有些手足无措,六神无主,又看到桌腿旁有明显的血迹,心中不详的预感腾地冒出来,满满的占据了心房,充斥着恐惧和惊疑,阿黎也发现了不对劲,但她素日来都比阿绿要镇定,便安慰着阿绿道:“咱们四处找找吧,公主肯定是嫌一个人呆着太闷,出去散步了。”但无论如何镇定,她的声音里仍然不免带了几分颤意。
“肯定是这样,肯定是,阿黎,咱们出去找找吧,公主对这里不熟悉,肯定不会走远的。”阿绿的声音已带了几分哭腔,“说不定是公主迷路了也未可知。”当下,阿绿和阿黎,连带着方才分过来的四个小太监便各自打着灯笼出去找了。
众人最先也不敢大肆声张,只压抑着声音四下呼喊,把咽吟宫附近都找遍了,却还是未见钟离姌的踪影,阿黎做主去晴染宫禀知范姜璃,阿绿虽有些犹疑,但还是答应了,毕竟她们的力量有限。
晴染宫,宫门紧闭,此时,天空虽未飘雪,却下起了濛濛细雨,落在人身上,也冷得刺骨,众人使劲的拍打着宫门,不知是因为雨势渐大导致里面没有人听到敲门声,还是因为更深夜静,里面的人正在睡梦沉酣,直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应答,在连珠雨幕中,那宫门口的两蹲石狮子愈发显得狰狞恐怖。
阿绿掩面而泣,甚是绝望,“我苦命的公主啊,奴婢就知道,你嫁来羶国,必遭奸人暗算,他们容不下你。”
“死蹄子,公主肯定会福寿双全,现在说这些丧气话干什么?”阿黎不死心的继续拍打着宫门,愈发使劲,纤白的手掌鲜血淋漓。
“我看也不用敲了,今天范姜璃把我们留了这么久,说不定就是她借机暗中搞鬼,咱们去找皇上吧。”阿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嘟囔着嘴道。
“找皇上?我可不敢,着夜半三更的,冲撞了圣驾,可是杀头的大罪。”
阿绿没好气的道:“你怕死,就留下吧,我自己去!”说着,头也不回的就冲进了雨幕中,哭声和着呼啸的风声、连绵的雨珠溅落的声音,分外的凄恻。
到了宝毓宫,却也是宫门紧闭,阿黎敲了数下,才见一个小太监来开门,却是一阵喝骂:“那个宫的奴才,不要命了?圣上跟前,也敢这般没大没小的,幸亏今夜皇上不再宝毓宫,不然,你两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快走吧,有事明日再说。”
开门的太监厌恶的挥了挥手,就欲关门,阿黎一把拽住那太监的袖子,从袖中拿出今日刚得的一锭银子,放到那太监的手中,哀声问道:“公公,求求你,告诉奴婢皇上在哪里,奴婢有急事禀告皇上,公公你行行好吧。”
那公公掂了掂银子的重量,立马笑逐颜开,扯着一副公鸭嗓子吼道:“你是哪个宫的奴才?今日你来的可不巧,皇上宿在范姜贵妃处呢,明日我一定替你周旋,让你见见张总管,有什么事明日跟他说吧,任凭你什么事,只要不是军国大事,我可不敢去惊扰圣上。”
阿黎听着他的说辞,心已冷了大半,“奴婢是咽吟宫的,还请公公千万记得今晚的事,明日给张总管说一声,奴婢就感激不尽了。”
“嗯,那是自然的,快回吧。”那太监听见咽吟宫几个字的时候,心里一声冷哼,心想那个异国公主还真是会惹事,昨儿个自杀,惊动六宫,今晚又不知在闹哪一出,便有些敷衍,也不甚在意,谁不知道,那个异国公主备受冷落呢?只恐怕,再折腾也折腾不来圣恩。
阿黎只失魂落魄的往回走,走了许久,却见周围景物甚是陌生,方才惊觉自己迷路了,钟离姌不熟悉羶国后宫地形,她又何尝熟悉呢?她不过是今天被叫去晴染宫的时候才晓得去晴染宫如何走,后来去司库房领东西,又刚好远远的经过宝毓宫,方才情急之中竟然也找到了去宝毓宫的路,而现在,她可是彻彻底底的迷路,走入岔道了!
只见前面是一座偌大的废弃宫殿,蛛丝结满雕梁,窗棂上破纸迎风,坏槛当朝,她从未想到,在这座华丽繁盛的宫殿之中,竟然还会有这般萧索的地方,眼见着雨愈发的大了,她索性几个箭步冲进了殿前廊下,想着要避一会子雨再做计较。
推开灰尘满布的雕花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酸腐气息,灰扑簌簌的落了她满脸,竟叫人一下子辨不清殿内的情形,倒是殿中刺鼻的气味呛得阿黎猛地咳嗽了几声,勉强进得几步,只觉一股阴风迎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谁?”突然一个极阴冷的声音传出来,极具穿透力,阿黎吓得一声尖叫,那声音也愈发清晰:“谁在那里?”
“我迷路了,外面下着大雨,我进来避避雨。”阿黎只哆嗦着作答,想来她也是会一点功夫的,平日里胆子也比阿绿大,但此时蓦然在异国他乡遇见这样诡异的情境,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但很快就镇静下来,也冷了声音问道:“你又是谁?为何在这破败的宫殿中?”
“哈哈哈哈……”一阵阴冷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寒毛倒竖,“这里是阎罗殿,我自是索命的罗刹。”
“胡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别在暗处装神弄鬼,有本事就到明处来。”阿黎厉声回应道。
“哼,小丫头,要怪就只能怪你来了不该来的地方,到了真正的阎罗殿,可别怪咱家心狠手辣。”
“咱家?你是太监?为何在此?”阿黎也顾不得他口中的狂妄,只觉此事好生蹊跷,便追问道。
“去死吧!”那太监一声厉喝,下一刻,阿黎便觉得脖子上一凉,似是被鞭子之类的东西套住了,还来不及惊呼出声,那鞭子被人猛地一个拉扯,便束缚的越紧了,阿黎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一边用手去车鞭子,一边观察着殿内的情形,方才刚进来时,因为殿内太暗的缘故,眼睛一时不能适应,什么也看不见,但时间过了这么久,现在总算能看清楚几分。
扫视了一下四周,却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双手双脚都被捆着,照身量看,应是个女子,阿黎立马便想到了失踪的钟离姌,心中一凛,又是惊喜,又是恐惧,“公主,是你吗?公主……”那女子却不见答应,不知是昏睡着,还是怎么了。
“啊……”惨呼声拖着微颤的尾音,阿黎只觉后背一阵钝痛,便一下子超前扑到在地,原来是她后背被人猛地踢了一脚,但她此时认清了形势,又聚精会神的应敌,反应极是敏捷,感觉到脖子上缚着的鞭子越拉越紧,立即顺势一个跃身,迅疾弹跳而起,转身一挥拳,直戳身后人面门而去,也正好看清了背后袭击她的那人的容貌,极是阴鸷狰狞,那太监微愣,眼中杀意更为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