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 心境》竹竹竹竹竹

4、Chapter.3

　　二、黑夜马戏团

　　Chapter.3

　　近来城中颇不太平，仲宣也会看报纸，最近的头版都是离奇杀人案。尽管他对恐怖故事没兴趣，但是他对这个案件所能带来的客人很感兴趣。

　　——这里不只接待活人。

　　三个月前有一个少年到来，长相精致但跛了一只脚。他脸上画着斑驳的油彩，卷翘的头发和洋溢的笑容都掩盖不了胸口的大洞。尽管他没哭也说不觉得痛，但仲宣还是替他将胸口暂且填平。

　　“没关系的，就算伤口长好了，有些伤疤我也不想愈合。”少年对他微笑，眼角的蓝色星星像滴药剂，吹拉弹唱间慢慢分解一地苍凉。
　　“你有什么想要的？”

　　“对了，怎么把正事忘了。我希望您能收下我的记忆。”少年眨眼的时候眼影渐渐虚幻，仲宣知道他撑不了太久。
　　要交换记忆，那一定是想传递给某个人某份感情吧。

　　于是仲宣展开一张纸，与无皮书不同，这张纸是纯黑色。深深渗透世间一切痴男怨女，不能超度，至少可以记录。
　　一圈五彩斑斓的光斑慢慢寄宿在黑色的纸张上，少年也随即消失不见。

　　“谢谢您，如果有人来赎回这份感情，请告诉他，代价……是原谅。”
　　仲宣对着空气点了点头，神情郑重。

　　没错，除了出售感情，他们也会做中转站。只不过一份感情只能等待与之相配的人来接收，代价也由提供方决定。
　　那个少年……一定死得很惨。血迹和油彩混杂沾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幅绝笔的泼墨。

　　画家一定是个残忍的人。

　　最近的案件就颇有些艺术行为的感觉，只在夜晚才出现的杀手，专杀美丽的少年。有人说是为了满足施虐欲，但仲宣觉得那是一头困兽在寻找什么。

　　在空虚的夜晚一声声咆哮，但是摊开手心一滩血迹，没有温度。
　　收起报纸，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把这个决定告知颜渊的时候，对方显然不太赞同：“蚀本生意做多了，小心人头不保。”
　　仲宣已经很习惯这样的威胁，他安之若素地微笑：“我们本来就是不能入轮回的灵魂，还怕什么。”

　　他说罢便想离开，但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讶异地看向颜渊：“我以为你不会再跟我说话……多谢你的关心。“
　　接着他偏头想了想，“如果我灰飞烟灭之前你能对我说句好话，说不定是我的意外之福。”

　　说罢手中捏一张桃花笺，隐入黑夜。
　　颜渊怔怔地摊开手，只有桃花笺纷扬的洒金。

　　其实……他不想回忆，但那个吻，滋味也如同桃花微露春蕊。
　　点滴在心头。

　　攥紧拳头，他终于也跟着仲宣的方向离去。
　　——只不过仲宣没有留意到他，因为眼前景象真是难得一见。

　　子夜的大街上空空荡荡，整座城市熄了灯，便陷入死亡。
　　呜咽的乐音一声高一声低，街灯转瞬爆炸，像飞蛾泯灭于花火。

　　有整齐的合唱，肃穆诡秘。
　　马戏团于黑暗夜间出没，播散这首歌。你还在为谁失眠，解药在这里。若你不能成眠，跟随我走向空旷地方。

　　轰隆隆——一道惊雷打下，照亮白光中若隐若现小丑面容。
　　红白色的笑容，那红色油彩真实得过分。

　　一队整齐的艺人走过，水晶球和舞娘的亮片舞衣经过雷电下片片闪断——竟成为一张张狞笑尖叫的人脸。
　　闪碎在黑夜里，无处可逃。

　　仲宣望着这往生路般的队伍，沉默不语。
　　他认得刚才擦肩而过的红衣艳女，生前被爱人当做替身，划烂自己面孔掏出眼睛，来否认自己的愚蠢。

　　但最终，甚至唤不回她深爱的人一句惋惜。

　　她神色凄楚，身段如生前美好，面上黑色的夜幕却将她脸孔变为错乱的电视机。无数绝望面孔争先恐后跃出。
　　曾遇过，无数个某君。段段缘分擦身，段段犹似利刃。

　　刀锋过，至发觉我身，又或是我心——十万道血痕。

　　然而仲宣什么也不能做。

　　他现在知道这是一家黑夜马戏团，当整座城池宁静，最可怕的鬼魅，是求不得的感情。那些少年，只怕懵懵懂懂便在挣扎的人影中发现自己的面孔。
　　然后渐渐迈步，加入队伍中哭泣。

　　眼泪一滴滴凝聚，最后便化成腐坏血泪。一回头，肉身已然被侵蚀。
　　队伍中又多一名冤魂，街道上摊开一副人皮，如残羹冷饭，随即被夜色吞食。

　　仲宣只静静地等，他闭上眼，千万邪念尽化空白。
　　——指尖拈起一页白纸，雷雨中寂然不湿。

　　手势微张，种种嘈杂声音和面孔忽如冬雪消融春风，白纸一兜——仍是平静街市。
　　仲宣叹息：“请您现身吧。”

　　街灯突然全部亮起，守望如眼神般诡异。
　　慢慢从夜色的老巢深处踱步出来的男人，紧闭着眼睛，身形高大英挺五官如混血儿奇异深邃。看着他你感觉不到敌意，只会赞叹上帝塑造这样一个人该用去多少心力。

　　“有两下子，看来我们可以谈一笔生意。”男人闭着眼微笑，他金色的头发看起来柔软和善。
　　“……我能看看您的眼睛吗。”仲宣却觉得有股冷气从头到脚升起。

　　“不不不，”英俊的男人似乎觉得好笑，“上一个看到我眼睛的人，用心做代价。虽然我是有求于你，但这对你来说未免太过昂贵了。”
　　仲宣在他的微笑中，猛然想起跛足少年胸口森然的大洞。

　　他终于忍不住退后一步，“您想得到什么？”
　　男子笑意骤然加深，雷电惊魂划过，如同生命绝响。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黑夜。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当成一个都市传说。”
　　“我想知道，一个少年临死前的心情。”

　　说罢他踏前一步，脸孔上的微笑如同面具完美，仲宣向后退却已来不及——一双惨白的手指覆在他头顶，霎时间，他意识沉浮。
　　昏迷前仲宣不合时宜地想，就连都市传说都能告诉我他的名字。怎么颜渊就死活不肯呢？哪怕是李狗蛋也很可爱呀。

　　而随后追来的颜渊，只来得及看见两个人如被卷进漩涡。色段斑斓。
　　他一咬牙，抽出腰间刀鞘中的——一管笔。

　　纯黑笔身，划过夜空，却庄严劈开一条虚空之路。
　　颜渊想也不想便迈入其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