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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情话(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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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云溪十七来年未尝情/爱,对于男欢女爱,只知道村里想成亲的男女睡到一张床上,待到翌日,便是夫妻了。
因此在床第间亦是靠本能行事。
欧阳少恭本想收用了韩云溪,只是不知为何“教导”着,已被韩云溪欺身压住。再到对上那双灼热得惊人的双眼,他便又难得好心一回,不去纠正上下。
反正于欧阳少恭而言——床第之间的上下还不都是一回事。
云雨过后,韩云溪怔怔地望着身边的欧阳少恭。先前少恭“教导”的东西没记住多少,却记起了族内婚俗。暗忖道:少恭还真成我媳妇儿了……
这一刻,屋外星子较前几日黯淡,只因还有一弯娥眉月凌挂半空;屋里少年初尝情/事,个中精妙来不及品味,便被身侧之人的睡颜吸引过去。
欧阳少恭平日很和气,面上挂着温润的笑意,口吻不疾不徐,同他相处很是舒适。但睡着的时候,眉头紧紧蹙着,板着张端正的脸蛋。让人不禁想知道,他才梦中见到了什么,面色才会这样难看。
韩云溪轻轻伸出手,揽住欧阳少恭。片刻,那具身体靠过来,温热柔软,他心中顿时洋溢着无法言喻的满足。
年少时的郁郁纠结,九年来身边无亲人依靠的彷徨,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
他不禁又想:以后要待少恭更好些。
欧阳少恭却在这一刻清醒过来。
来到南疆深山后他夜夜做梦,进入乌蒙灵谷后更是如此。这其间,却未曾有一夜的梦境,比同韩云溪交/合后更为清晰。
梦中他清楚地看到了半魂被迫同万千魂魄融合,为杀意所困扰,又要竭力保持清明——焚寂剑集源火之力,日以继夜灼灼炙烤剑灵。数千年前龙渊工匠铸造这柄火剑的用意,便是以痛苦驱使剑灵嗜血,以吞噬他人性命来缓解自身痛苦。再到被封禁寒柱,冰火二力交融……
滋味更是美妙!
欧阳少恭在睡梦中咬牙切齿地想。
韩云溪的体质阴煞异常,与焚寂极为契合。此番精元初泄,同前几日以术力为欧阳少恭疗伤时一样,阴煞进入欧阳少恭体内流转不息。继而,欧阳少恭这一世的肉骨凡胎为凶剑之力折磨。
痛苦归痛苦。苦痛却能叫他牢记,他到底是谁,该不该遭领受这一番苦楚。不似安逸与温情,每次总是忘了真正的处境。
醒过来后,却发现这一份舒适的痛苦又是韩云溪予的。
心中便有些不快。
苦痛是韩云溪给的,舒适是韩云溪给的,韩云溪想收回就能收回。他若是贪恋这些,便是软弱了。
因而背过脸,伸手去扯床边的衣裳,头皮却传来轻微刺痛。许是身体交缠之际,两人的发丝也缠作一处。
欧阳少恭哼了一声,忍着一口郁气将两人发丝分开。让羞得不能言语的韩云溪心凉了一凉。
“少恭生气了?”
语中竟有些怯怯。
“没有。”
“可是……”
此时欧阳少恭的不快已消散了些,他望向那一脸紧张的少年,剑眉星目英姿勃发,微红的面颊又染了些桃花般的艳色,竟是俊美动人,心又松动了些。心想:横竖两人还能相处几日,何必此时同小云溪置气。
“我向来有起床气。再兼这几年孤身一人,这回醒过来身边凭地多个人,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韩云溪长长松了口气。
“我以为少恭醒过来便不喜欢我了。”
欧阳少恭只是笑,并不接着话头去说“自然喜欢云溪”一类的软话。韩云溪有些失落,只觉得少了些什么。半晌又道:“少恭,我们这算是成亲了么?”
欧阳少恭无语。哪里算是成亲,充其量是一时间意乱情迷,成了露水夫妻。继而,细声解释成亲的礼节。韩云溪听他讲得头头是道,忽然间有些明白,欧阳少恭这样清楚,怕是以前亲自经历过。
随即问道:“少恭以前成过亲么?”
“……不瞒云溪,我的确成过亲。”
“他……是男是女?”
“……”
欧阳少恭又被将了一军,心道韩云溪未免太天真,当真以为男子之间结亲很容易?
“自然是女子。”
“她……是怎样一个人?”
“这……该怎样同云溪讲呢……”
窗外清辉冉冉,映得欧阳少恭面目有些模糊。
巽芳去世已有四年,而在祖州,欧阳少恭也未曾同悭臾提起巽芳。这只因故友记挂的是那温和无争擅弹琴曲的仙人,他也乐得重温榣山旧梦,又何必再提历世的苦与痛。
仿佛如此,他便仍是那不知险恶的琴仙。
但如今,站在韩云溪面前的,却是活了数千年的荒魂。韩云溪想知道他的事,说了也无妨。
“她……很好。心地良善,与旁人不同,一心一意只待我这一人好……她不在意他人皮相,”末了,却顿了顿:“但唯有一处……”
“哪一处?”
“她可以为我去死,却不愿为我活下去。”
“不惧死?”韩云溪听到欧阳少恭曾有妻子,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喃喃道:“那不就是村人所言的无悔真情?”
欧阳少恭微微蹙起眉:“人不怕死,无非是轻贱自己。世人总觉得有来世,今世的情爱能去来世延续。殊不知人若一旦死去,承载今世记忆的三魄七魄赶赴冥府途中一一脱离,只余命魂投胎转世。到了来世,又是不同的人。再者,世上比死更可怕的东西还有许许多多。”
“是么?莫非少恭见过?”
韩云溪以为欧阳少恭会说“见过”。谁料他竟缓缓摇摇头:“云溪,我怕死。更怕的,则是死时悄无声息。谁也不知道,我曾经活过,谁也不知道……我还有许许多多遗憾,来不及圆满。”
遗憾么?会是怎样的遗憾?
韩云溪又是沉默。欧阳少恭那份强烈的意志,掺杂着他不懂的东西,一字一字敲击他心头。
此刻韩云溪虽是如此满足,但转念一想,竟不自觉地颔首:“少恭所言我虽不明白。然而此时,娘尚未痊愈,我还未同风大哥和好。若叫我此时去死,我定然是舍不得的。”
“正是如此。”欧阳少恭微微一笑:“云溪真是好孩子。”
“那你妻子……她留下你一人独活于世,这份遗憾,亦是你的遗憾么?”
“并非云溪所想这般……只是……”欧阳少恭淡声道。
随即,心却似空了一瞬。
只是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她愿意为我死,却不愿意为我放弃底限。而我,愿意为她放弃底限,却在她死后,仍然活了下来……”
“底限?”
“这桩事,云溪不知道也罢。”
欧阳少恭不愿再多说。想起九年前知晓寂桐便是巽芳,他便放下了谋求焚寂的念头,专心为巽芳钻研续命之术。然而世间医道延续,无一不是以众多生灵性命为代价。到最后,巽芳竟然看不下去,等不及新的丹药出炉,服下了雪颜丹,道是命里最后几日,想以当年的模样陪伴在他身边。
他们能给对方的,与对方期望的不同,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到头来,他站在巽芳墓前,恨意暗生。
她多活一日,便多一分希望。若是那炉丹药有效呢?又若是他日后找到了更完美的法子呢?
有怨,便是怨侣。
过往恩爱都成了幻象——
原来……怨侣!
这一刻,欧阳少恭终是彻底想明白了。
百般恩爱,也经不起岁月消磨。到头来,不过落得“怨侣”二字!
他看了一眼韩云溪,终是察觉自己说得太多了。
这世间还有何时可叹息,今夜这般袒露心声,莫非是还对这少年有期待不成?
欧阳少恭又换上那一副和气的神色:“不过,都过去了。”
却听韩云溪道:“我若是她,知晓了少恭心意,绝不会那样做……”
“噢?若是云溪又会如何?”
“我会同少恭一起活下去。”
这话说得太过轻松,欧阳少恭嗤笑出声。“但若是天命不济,云溪不幸先我而死又该如何?”
韩云溪竟是想也未想,沉声道:“即使只剩魂魄,我也会回到少恭身边,等你做完想做的事,再带你一起走。”
“那岂不是做鬼也缠着我?”
“嗯。做鬼也缠着你。”
韩云溪不假思索道。他不知在中土,这句极是晦气。而欧阳少恭不喜温柔小意,偏偏受用了对这听似怨毒的情话。
与其让韩云溪去投胎转世,倒不如入了血涂之阵,化作荒魂,继而一直跟在身边怨恨他。这倒更为有趣。
“那便说定了?”
“说定了。”
“若是做不到?”
“少恭大可以报复我。”
“好。”
那一厢,欧阳少恭眯着眼笑得开心,心知床第之间,再是情意绵绵也做不得真,便轻笑道:“世间有些人,心意变得很快,我不知云溪是不是那一类人。若是真有那一天,以我的做法……大约会将云溪四肢切开,待到你温热血液流尽,再拿尸身去炼药。届时你因有恨,仍是~做鬼也缠着我。”
“少恭……”
韩云溪忽觉身子有些发冷。此刻欧阳少恭笑容仍是和气温润,漆黑的眸子里却有星火闪烁。叫他弄不清,他是玩笑还是认真。
“云溪怕了?谁叫我是名大夫,这也算是物尽其用。”
“少恭若是想,便那么做好了。”
韩云溪怕了一刻,终是毅然道:“但我怎会有抛下少恭的一日。”
欧阳少恭亦是满意颔首:“云溪总是能让我开心。我也便告诉云溪一桩好事。”
“何事?”
“如今我双手恢复如初,也能继续医治令堂。我想……大约再过两三日,她便能恢复如初。”
韩休宁倒是好运气。母子死前能再度相见,也算报答了韩云溪让他开心这一茬。
欧阳少恭一边说,一边在心中盘算。
起初他医治韩休宁,本是应付,也打算令韩休宁再醒过来。如今,他却要治好韩休宁。
再看一看,韩云溪在重创其母的真凶与“爱侣”之间,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