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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最好的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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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赶了不知几天的路,好在天气都还不坏。
沐攸辞一头冲进锦绣山庄的时候就被程堂一记熊掌拦在了凭栏轩外:“鬼医还在里面,我们等等再进去。”
“……”她喘着粗气,愣是看了那扇门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得听着程堂断断续续的说道:
“前几日路神医来了封信,说是已经有了办法,正在往这边赶,所以庄主暂时应该不会有事。”
“我……”她挤出一个字,音带却像失声一般,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程堂看着这个似乎昨日还承欢膝下的孩子,眨眼他们已有一年多没有好好聚在一起,她似乎长大了,满面风尘,轮廓也不复稚嫩,有了女子应有的雅致,可眼中却多了比离家时太多的忧伤。
他把她揽进怀里,像她儿时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脑袋:“所以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小攸啊……你也已经十七了吧,该快点长大了啊,真的,快点……长大吧……”
“程伯……伯……”沐攸辞眨眨眼,心下惶惑却安定了许多,只是有些不明白这个一向凶巴巴的男人为什么突然这样伤感。
“小攸,程堂,你们都在。”
“你来了。”程堂对路修点点头,拉着沐攸辞让了开来:“庄主,就拜托了。”
“放心,只是运功加吃药,行针谨慎些便可。”路修摸摸白花花的假胡子,笑道。
“真的?”沐攸辞拽拽他的袖子。
“嗯,真的,骗你的话这个月都去不成酒楼喝花酒。”
“嘻。”沐攸辞吐吐舌头:“没骗我的话,今后都不要再去买醉了吧,逛这么久也不腻吗~好不好?”
“……嗯,好。”流光匆匆而逝,犹如指间流沙,纵然不会忘记,终有一日也远去吧。眨眼间,她也已经长这么大了。居然还学会了用这种方式宽慰他。
“呵,医圣要是不逛……感觉会成为民间又一大新闻。”程堂小声叹道,看着这两个人,总觉得大概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丫头,一会儿再来这里等着,先跟我去拿件东西。”
“嗯?什么东西一定得现在再拿?我们还是现在这里等着……诶,程伯伯,你别拉我啊。”
“不行,还是先给你看,在庄主醒过来之前。”
“……”无论之前有什么误会,她最近都不可能再惹他生气了吧,只要庄主能好起来,莫说道歉,便要取她的性命也无妨。
“他才不会舍得要你的命,你若这样想,还是不信任他,瞧瞧你这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表情,迟早还会闯祸……”
“我哪有……”
程堂冷哼了声,也没再多说。
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我只是害怕,你会不自觉的,把对那个小子的感情,表现得太过明显……
“这是……”
“前几日,庄主还是醒着的时候比较多,我常能看见他看着这个发呆,一直以为他已经送掉了,没想到还放在屋子里。”
“送掉了……”沐攸辞摸着手心的翠玉青莲,小小的一朵精致发簪,别在头上一定很好看。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那日在院中,那人让她不要再管七玄莲的事,转身时,指尖隐约一点翠绿,似乎正是这样的颜色。
“你十七岁生辰的礼物,他亲手雕的。”
“……!”沐攸辞睁大了眼睛,看着小小一朵玉莲,轮角被磨得很光滑,泛着柔和剔透的光泽,渐渐似乎有什么水雾模糊了视线。
原来,没人忘记,而是她自己……
事到如今,即使他对自己无意,即使也许只是因为娘亲,又有什么干系呢,真的,该知足了吧,这个人护了她九年,至少,虽然他不肯承认,但其实,是真心待她好的。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庄主的样子,这些年在一起的日子,每一时,每一刻,都会永远记得的。”她擦了擦眼睛,把簪子收入袖中:“一辈子,都不会忘。”
“丫头,干嘛突然说这些,就好像……”就好像要永远离开一样。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我想看看庄主。”沐攸辞吸吸鼻子,笑道。
床上男子虽然形容憔悴,脸色苍白得很,呼吸却很平静。
一直一直,他都在想要保护她,她却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
他还活着,真是上天给她最优厚的恩泽。
“送你一个礼物怎么样,你一定很喜欢。”
“真的?你怎么知道我会很喜欢?”
“对你来说,那会是天下最好的礼物。”
真奇怪,她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个,不过假如这真是天赐的礼物,也该算是天下最好的了吧。
沐攸辞走上前,刚好对上白聿廷缓缓睁开眼帘。
墨玉凤眸因了刚刚醒过来,看起来十分温柔,还带着些迷蒙。
“义父……”她在床沿坐下,握着他冰凉修长的手指:“对不起。”
“你是为什么道歉。”男子渐渐恢复清冷的目光静静看着她,没有恼意,声音很轻,却似儿时般温柔。
“我对义父……不该心存怀疑。”
“如果是说这个的话,已经没关系了。”他浅浅勾起唇角,语气比起从前清凉,反而柔和得多。
“义父,不怪我……”
“嗯。”男子微微侧首,手指轻轻弯了弯,虚虚也握住了她的。
这一天沐攸辞都陪在床前,令她诧异的事,义父今天难得胃口好,吃了很多她熬的粥,说话也比往日温柔许多,似乎回到了他们因为阿卓闹翻之前的那些日子,甚至,比那时还要温柔,有求必应,几乎令她有些惶恐,但却不知该怎样开口。
“难得他愿意乖乖养病,这不是好事嘛。”鬼医不屑的撇撇嘴:“本来小时候也是这么乖的,这样才像话。”
也许,就是因为太乖了,这人一向随性,她可从没见过他这样,温柔到几乎将人溺毙。
从未有过这样……毫无保留的,仿佛把一切给尽后便会只剩下永恒的空洞。
“辞儿,你不吃么。”白聿廷看了看这个发呆的小丫头,掩去眼神中的莫名的空茫,轻轻勾起唇角。
“嗯。”沐攸辞趴在桌上,脑袋啄米般一点一点的。
一切都结束了,知道了真相,也救回了义父,心中这些月来第一次像松了口气一般,只觉的无限宁静。
大脑似乎终于有闲暇到各处转转了。
哎呀,突然好像有点困……
醒来时,背后披了一件外衣,浅浅的药香,很温暖。
沐攸辞抚摸着肩上的外衣,怔怔有些发愣。
“在想什么?”程堂端了晚餐进来,就看见她神游的模样。
“嗯。”沐攸辞听见人声,下意识答道:“就是想起以前和恪非临在外的时候,每次不小心睡着,他也都会给我披件衣服,上面总会飘散出些墨香,我常常想,书卷气息真是和他的性子不符……”
“……你,很喜欢那个名叫恪非临的家伙?”程堂皱皱眉头。
“喜欢……?怎么……可能……”诶?为什么,她刚刚一瞬间,竟好像就要承认了一般。
她喜欢的,明明是庄主……
“庄主。”程堂开口道。
沐攸辞猛地抬起头来,不是吧,这都能从她的脸上读出来,却意外看到了门外清瘦的男子,见她望过来,浅浅勾起唇角。
“义父……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在谈些什么?”接过沐攸辞递来的茶盏,笑着回道。
“没……”沐攸辞抬起头,却见程堂已不知何时退了出去:“说在外面这些时日的事。”
“哦?”白聿廷放下茶盏,“怎么不也说给我听听?”
“义父想听什么?”沐攸辞听了,立即讨好般的凑过去。
“听听你在外面都看到了什么美景?”
“有!我看到雪花了哦,和义父说过的一样,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那,看到雪花,有没有想到义父?”白聿廷笑看着某个似乎尾巴已经在身后一摇一摇的小丫头,已经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好好说话了。
“我……常常想义父的,就是不知道,义父都有没有想小攸。”沐攸辞扁扁嘴,笑道。
“有。”男子倾身向前,轻轻答道。
“……!”沐攸辞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没有听错吧……
“没有。”白聿廷勾起唇角,眸中流出浅浅自己也未有察觉的温柔,微微弯下腰来。
“义父……唔……”
太过缱绻温柔,带着清凉的温度,一点一点轻轻磨过她的唇角齿尖。
沐攸辞讶然睁大了眼睛,不懂得如何回应这般的吻,甚至都忘了合上眼帘。
不同于上次的铁锈般血腥味,而是带着一丝沁甜,让她几乎有点腿软。
那人适时放开了她的唇瓣,在脸颊极近处停留片刻,又轻轻的覆了上来。
他……为什么会吻她……
这一次,她似乎找回了一点点意识,眼睫缓缓将要垂下,却又茫然睁开。
近在咫尺的,义父的容颜,像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美好。
他合着眼,长睫安静的在清瘦的面颊落上一层弧形阴影。
不知为何,脑海中竟有一个画面在慢慢重叠。
一张月色下同样近在咫尺的脸。
只是那双眼是睁着的,漆黑中燃烧着隐隐可见的火焰。
伴着炽热的呼吸,并不如此刻宁静,胸口微滞,翻卷起心中一片瀚海惊澜。
只是,那个吻却迟迟并没有落下,只是残留作一个温暖的拥抱。
如同那与眸中热烈截然相反的寂寞神色。
恍若一种诀别。
“对你而言,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你,很喜欢那个名叫恪非临的家伙?”
“不会忘的,所以……”
“你也不要忘了……我……”
“那么,如果,明天我们都会死,你到底会陪着谁?!”
那时,心里一瞬间是有一个答案的,不过被她立即慌张的藏了起来。
大概,是很害怕在那种时候突然面对这样的实事。
我会,陪他走过人生最后的时光,然后,和你一起死。
可是,你若要问她,愿意同死与希望好好活着到底哪种选择算是在心中更重要,她却也无法给出答案。
她曾经,一心一意喜欢着一个男人,但离开他短短一年不到,却还爱上了另一个人。
陪她哭陪她笑,每天吵架,却只是把温柔埋在轻易无法看见的地方。
她实在很害怕,得到这种近似于背叛又两难的答案。
“在想什么?”清越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很轻很淡:“刚刚……在想什么。”
沐攸辞一怔,回过神来,男子已经松开了她,停留在她面颊的一侧。
她居然……在这种时候……走神了……
“……”她张了张口,想说对不起,却突然觉得道歉远远不够。
“不要说对不起。”白聿廷勾起唇角,笑意有些牵强,便轻轻环住了她:“也不要回头。”
只要,你说的对不起,不是想说。
对不起,我爱上了别人。
对不起,我将要永远离开。
虽然,那或许是迟早的事,却不愿从你口中说出口,宁愿,由我来说。
“你喜欢他……大概,比你自己所想的还要喜欢。”唇畔笑意愈深,眼中却没有与唇角一般绚丽的神采。
所以,在吻着我的时候,心里才会留下间隙,去想念另一个人。
“去找他吧。”他半垂着眼睑,声音如同一阵轻叹:“不用担心我,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会害到我……再说,程堂和鬼医都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事。”
“我……还会回来的,但是,在这之前,一定要把事情都弄清楚……”她轻声答道,依偎在他怀中,半天没有再说话。
不要走,走了,还会再回来吗?不会了……他在心里隐隐叹道,却自己冷冷的把那个声音封锁在了心底。
唇畔,始终保持着那样的微笑,早已习惯的,无论何时都会呈现出来的,三月春绯般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