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逆流而上》含雨

15、蒹葭苍苍汝无双

　　正式上班后的苏北默显得认真努力多了，常常抱着一大堆资料回来啃到半夜。每当挑灯夜战的时候，她总是后悔不跌，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前三年的机会好好学习以至于现在自己一无所知。凤静微安慰她说，不是你无知，是这个社会太阴险。
　　虽然知道在黎昕上班多多少少还是会和某些人某些事情发生纠葛，但这里不是总部，只是黎昕名下的一个房地产开发项目，所以碰面的机会并不多。
　　因为是实习，苏北默的工作比较杂。说她是置业顾问，她对专业知识也了解的不多。通常就是陆清瑟吩咐她跑几个样板房给客户做一些简单的介绍，还有在客服那边抱着电话和几个客户纠缠于房价有没有下降的空间和供暖问题。
　　反正苏北默属于随遇而安型的，只要大家做得不是太过分，她还是很愿意跑跑腿帮大家买买咖啡和午饭之类的。
　　陆清瑟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其实她好像对谁都一样的吧。站在很客观的角度，她是属于对事不对人那种的。但还是有地方不对，比如她看苏北默的眼神，精明如她怎么常常露出疑惑和探究的神色。大概女人就是有那种直觉，即使那种眼神只出现了一秒，可是下一秒苏北默就快速地察觉到了。
　　而传闻中的项目经理似乎再也没有来过公司，或许来了自己也看不到。
　　这天杨淮安说晚上要来接她，下班后她就坐在小区花园内的石椅上，路上三三两两的走着下班的人。进入十月份之后，天气就变得清爽起来，夜色渐浓的时候会刮起风带起阵阵凉意。苏北默穿着的黑色职业裙显得有些单薄，抱着胳膊有些微微发抖。
　　她坐得地方不怎么显眼，怕一会儿杨淮安来的时候找不到自己准备起身到门口候着。这时开进来一辆黑色奥迪，车门打开的时候那位传闻中的情敌终于登场了。
　　她好像并不是为公事而来，因为她下车之后并不是去大厅，而是转到另一边的花园。
　　苏北默一点也不好奇，她是来约会情人最好了，这样还可以离杨淮安远一点。
　　心情莫名其妙超好的苏北默走到门口时就不那么想了，因为，她看见杨淮安的丰田也停在外面。
　　为了防止他和顾湾湾旧情复燃，她要把一切可能扼杀在摇篮之中。想到这里她飞奔回去，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等到她气喘吁吁跑回去的时候，却无比凄凉地发现，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顾美人和杨淮安正相谈甚欢。
　　苏北默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敌人可乘之机，要过去宣示主权，要坚决拥护主权。
　　苏北默把提在手里的高跟鞋重新穿上，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很和颜悦色地走了过去。
　　“杨淮安！”
　　听到声音的俩人同时回头。
　　杨淮安眉头的川字若隐若现，苏北默知道这意味着他有些生气。生气？凭什么？不会是因为我打断你们再续前缘吧？
　　想到这儿苏北默的脸也拉下来。
　　“你跑去哪儿了？来了半天也找不到你。不是叫你在门口等着吗？”
　　这是，恶人先告状？明明是自己等了半天吧？
　　“我一直在……”话还没出口就被另外一人打断。
　　“苏北默，你好，我是顾湾湾。刚刚杨淮安打电话给我问今天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你不见了，语气很着急。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你不要误会。”
　　这话听着似乎合乎情理，她在帮杨淮安解释，可是问题的关键是自己并没有要怀疑杨淮安的意思呀。看来，果然是个难对付的。
　　杨淮安听着顾湾湾急着帮他辩，刚刚那满心满脑的对苏北默不见了的担忧全部化成怒气。看着苏北默满不在乎的样子，更是恨不得把她裤子脱了打一顿屁股。
　　“湾湾，你不用解释。清者自清，她要怎么想随便她好了。麻烦你了，这么晚还让你过来。”
　　忽视我？苏北默的心里严重不平衡。
　　“要她假好心？”
　　本来只是苏北默的一句自言自语，没料到杨淮安耳力惊人，一把拖过苏北默，脸上极力隐忍的一丝冷静也全部消失。
　　“她假好心？她假好心会急着过来帮我找你？苏北默，你什么时候这么好歹不分了？”
　　好啊，现在是站在她这一边吗？
　　“别吵，淮安，你跟她好好说说。”
　　“不用你管！”苏北默现在一听到她的声音就火大。
　　杨淮安气红了眼，顾湾湾连忙说：“苏北默，你别这样，我和杨淮安真的没什么。你如果对我有什么偏见或是……”
　　“湾湾，你先回去，今天不关你的事，你不用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顾湾湾看了眼两人，最终没有说什么就走了。剩下杨淮安和苏北默两个人。
　　杨淮安二话没说把苏北默一路拖着塞进了车内，然后一路狂奔回了自己的公寓。
　　苏北默被扔进门口才想起害怕。
　　“你把我带到这儿干吗？我要回去。”
　　苏北默不敢看此时的杨淮安，只觉得他今天难以理喻。
　　“你不是怕我和顾湾湾有什么吗？那就把我紧紧拴住，这样我不就跑不了了？”
　　杨淮安这样讽刺的笑容让苏北默心寒。
　　“我干嘛要拴住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想跑就跑，我管不了。”
　　杨淮安根本不管她，冷笑一声把她扛起来就要往卧室走去。
　　苏北默现在真的是慌了，但是嘴硬不想求饶，就开始破口大骂。
　　“杨淮安，你把我放下来。你这个混蛋，我不就破坏了你和旧情人重温旧梦吗？你犯得着这么恼羞成怒吗？”
　　刚说完就被扔在地上，滚了好几下才在床脚停住。
　　“继续说啊，旧情人、重温旧梦？还有呢？”
　　杨淮安已经红了眼，现在两人都不冷静，事情好像有些失控。
　　还有什么？我怎么知道，还不是我发现地早。不然发生什么事情谁知道。苏北默在内心小声地控诉了一下。小手还挪到脑勺后轻轻按摩着，这个混蛋，下手真重，头好疼。
　　“苏北默，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多点信任？”
　　杨淮安看着她委屈地缩在墙角，小手不住揉着后脑勺，心里刚刚如火的怒气消退不少。
　　“北北，你为什么对湾湾敌意那么大？我们都是大人了，很多事情为什么不能往好的方面想一想？”
　　看着苏北默不说话，杨淮安以为她听进去了。
　　“你不知道我今天去接你没看见你心里慌成什么样了，我找她是因为我怕她在背后有什么动作想要当面问清楚。结果你冲出来，二话没说就误解人家，你不知道你当时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小老虎，恨不得上去咬人家一口。”
　　听到“小老虎”苏北默不乐意了，小手也不再继续揉头上那个大包了。
　　“你说谁像小老虎，你说。”苏北默龇着牙，恶狠狠威胁道。
　　“你看看你自己，是不是个小老虎，青面獠牙，张牙舞爪……”
　　后面的话被苏北默扑过去，以杨淮安被按倒在地为结束。
　　“谁青面獠牙？谁张牙舞爪？”
　　杨淮安想笑又不敢笑得太明显，于是勉强答道：
　　“是个小母老虎，可爱的很。”
　　苏北默的闷气稍微有所舒缓，又不想杨淮安太好过，于是摆出一个凶狠的狼外婆的造型。
　　“说，今天你要是话不说清楚，我就把你吃掉，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听到威胁的某人在黑夜中露出白白的牙齿。
　　“苏北默，我有没有给你念过情诗？”
　　“屁，情书都没有写过，哪来情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杨淮安，你能不能有点创意？”
　　“嘘，别说话，听我念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汝为伊人，举世无双。”
　　杨淮安想看看苏北默的反应，无奈卧室里的灯并没有开，偶尔有微弱的星光投射进来，像是顽皮的尘屑跳到苏北默的脸庞，她眼帘垂下，看不清情绪。
　　“北北？”
　　杨淮安试探。
　　于是苏北默抬起头来，眸深如海，里面的情绪复杂地难以辨认。她定定看了杨淮安一会儿，倾身向前，于是杨淮安的鼻梁和眼睛上就多了几个星星之吻。
　　杨淮安不敢动弹，她背后的黑夜像潮水，又像藤蔓。他被突如其来的温柔淹没，缠绕。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小的贝壳，一朵淡淡的花骨朵。他以前的生命是流浪，是没有未来。可是，这一刻他觉得找到了大海和春天。
　　他的北北，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确定，他爱着北北，很爱很爱。
　　“北北，我爱你。”
　　杨淮安反客为主，擒住她的唇瓣。她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甘之如饴。
　　她的嘴很小，所以每次生气撅起来就很高，他每次都笑，那样子像小鸡。
　　杨淮安抱住她翻了一个身，苏北默本来在杨淮安的上面，现在屈居下位。
　　“嘶~”苏北默一声打破了这温存的一幕。
　　杨淮安赶紧起身查看她的后脑勺，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包包。
　　“还疼吗？”杨淮安的语气不无心疼。
　　苏北默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心跳有些快。她觉得心里满满的，就连来时路上的气也烟消云散了。剩下的都是甜蜜和幸福，她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不了，但是碰的时候有点儿。”
　　杨淮安轻轻给她揉着，她累了一天就那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苏北默上大学以来第二次夜不归宿，除了遭到宿舍全体鄙视之外，凤静微还严重警告了她一番。
　　“苏北默，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是不是还想给我们一个惊喜，准备什么时候抱着两孩子回来认我们当干妈呀？”语气不乏冷嘲热讽。
　　苏北默脸红红的，心想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可能的。
　　“瞎说什么呢？我跟杨淮安是清白的。”
　　“还清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古代是要浸猪笼的。”
　　“是吗？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穿越过？”
　　“你没看电视上放吗？你最好给我小心点。”
　　说完风大美人匆匆挂了电话。今天她要去梓树园给那怪家子当家教，就是上次和苏北默一起去的那个地方。
　　其实苏北默觉得今天上班有点儿不对劲，先是带客户去看样板房的时候客户觉得比实际的小了很多，苏北默解释半天才突然发现走错了。然后就是以为客户询问有没有地暖的时候，由于对方是南方发音，她压根就没有听懂，连问了好几遍直到对方没有了耐心直接挂断。她委屈地去找了组长，谁知道又被大批一顿。
　　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休息时间，苏北默端着盒饭躲到角落里吃得正欢，那边小王却说有人找。苏北默很不舍得放下了手中的食物，不情不愿走了过去。
　　谁知道竟然是顾湾湾，不知道她打得什么鬼主意，苏北默很客气打招呼：“经理好。”
　　顾湾湾一笑酒窝就露出来，倒显得更增添了几分气质。
　　“北北，你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既然我和杨淮安是朋友，跟你也就是朋友了。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可以找我。”
　　苏北默还是很礼貌说不用。
　　“你还在怪我昨天和杨淮安？其实北北，你比我幸运多了。杨淮安现在喜欢的是你，你不用这么紧张。”
　　“我没有误会，杨淮安昨天跟我说了，我昨天也是口不择言冲撞了你，很抱歉。”
　　顾湾湾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是还是维持住了。
　　“这样就好，谈恋爱谁还没有小吵小闹的时候呀。”
　　然后有寒暄了几句就放行了。
　　下午有几位重要的大客户要来，办公室里一下子就骚动起来。毕竟单身未婚女性同胞居多，自然对关乎自己前途命运的事情也比较关注。
　　偷偷在门缝里观察，无奈那一排排的西装身影都被淡妆浓抹的置业顾问们遮得严严实实。
　　没一会儿，就有人来说要增派人手，上头特指了苏北默。
　　苏北默只觉得比中头奖都幸运，听着人群中的长吁短叹，她仗义地对对面的小王说道：“你放心，我是有家室的人。一会儿我出去一定帮你认真看，看好了再给你制造机会一搏帅哥笑。”
　　小王紧握苏北默的手：“别问我爱你有多深，门外的帅哥代表我的心。”
　　苏北默出去的时候着实心寒了一把，都中年秃顶地中海的货色，哪有什么帅哥？
　　顾湾湾竟然也在，她冲苏北默招招手。苏北默只好在上司的目光中光荣而又无奈地挪了过去。
　　过去不要紧，一看一大跳。那，是革鑫棋？
　　不过他倒是没有注意到苏北默，倒是在他旁边的一位风姿绰约的中年女子注意到了苏北默。不过，只是匆匆一瞥。
　　“顾经理，这一栋怎么样？”
　　“革夫人，您的眼光太好了。这是这期工程中最出彩的一栋，我们秉承一山一木，一花一鸟，把人文景观和自然景观融为一体。”
　　“我看着也不错，西边是比较原始的森林，东边是比较宁静水域，倒是很适合我们这样的老人居住。”
　　“革夫人，您真会开玩笑，您看上午和革少爷就像一对姐弟。”
　　“有吗？”
　　苏北默又快无语了，这两人，好不要脸。
　　“而且，水域旁边有大片的芦苇，等到夏天的时候，您可以乘船消暑。就像诗经里说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革夫人被哄地很开心，苏北默暗叹，怪不得人家是经理。
　　“当然了，这诗要稍微改一下，要是您住在里边就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汝为伊人，举世无双。”
　　苏北默呆如木鸡，一时间大脑似乎都停止了思考。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汝为伊人，举世无双。”
　　仿佛杨淮安在她耳边轻吐的气息还萦绕在耳边。她想，一定是她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