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ember Leslie》风玄

2、下

　　“因为没有遗书，所以可以认为自杀是临时起意的行为吧。”李润这几天几乎一睁眼就用立体投影仪不停地放着英格丽德的演唱会、写真集和她参加各种活动的影像。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这样半躺在床上看她最后的演唱会了。“公众人物的精神世界往往异常精密脆弱呀，受了什么刺激就自杀了吧，像感情上的？”
　　“她可是联邦政府的一名优秀的间谍，不是会为私人感情就做出这种冲动的行为的，应该是被什么因素所迫。”米勒似乎是不愿盯着英格丽德迷你演出服间呼之欲出的性感□□多看，目光在愈加混乱的房间里怅然若失地游移，“她不像是会一时冲动的人。”
　　“女人心，海底针哪，公名利禄可是永不在她们心头第一的。所以我才说是感情问题啊，要是能查出她和她丈夫的离婚时间就好了。是为了这个才自杀的吗？”
　　“……我不知道……请别问我。”米勒的眼睛更加没有了神采。
　　“那个男人就这样消失了呀，受隐私权的保护，一旦离婚就什么也查不到了，还真方便。”
　　“有关的……她的死……和他？”米勒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了。
　　“他对她说了过分的话，于是就离婚，然而她是爱他的，所以自杀啦，不是挺理所当然的吗？”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我们在做什么呢，调查什么呢……不可能的，不是这样的……”
　　“那么依你看是为什么？这样也可以分析她的心理吧？”李润突然一把拉过米勒，迫使他注视着英格丽德挥泪高歌的影像，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我不知道，”米勒奋力地摇着头，想要挣脱，但与影像一瞬间的目光相触，金色的眼睛就好像被吸住一样，再也移不开半分。“不要进来……”几秒钟之后，米勒抱着头，在洁白的床单上蜷作一团，失尽血色的嘴唇颤抖地翕张这，吐出模糊不清的哀鸣，“……没有关系的……不是的……”
　　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渐渐地没有了动静。睡梦中的Leslie毫无防备地舒展着四肢，脸上是婴儿般的表情。
　　“对不起呀。”李润抿着嘴露出了一个哀惋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轻吻了一下Leslie的额头，“似乎循序渐进只能令你更痛苦呢。这样下去你会完蛋的，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毫无头绪的调查已经进行了近一个月了，李润觉得再拖下去也已与事无补，然而想到要摊牌了，心里居然有一丝不舍。一个危险的信号啊。这是李润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失眠。
　　用手指轻抚过Leslie婴儿般光洁的皮肤，李润感觉到血气又一次涌了上来。只来一次果然不行啊，看来只能自己解决了。这几天Leslie的精神状况一直不怎么好，今天居然只来了一次就睡着了，看来旁敲侧击是奏效了，但副作用却是自己又回到了单身汉的日子，可悲啊。
　　总算睡着的李润在临睡前打定了主意，就是明天了。

　　李润睁开眼睛，就看到Leslie不安地趴在自己的两腿之间，一见自己醒了就伸出了玫瑰色的舌尖。
　　\\\"停下！\\\"话一出口，李润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已经是白天了--\\\"
　　Leslie抖了一下，慢慢地爬了起来，将衣服套上。
　　不知为什么，李润觉得羞于对Leslie解释刚才的语气，为什么这时候反到脸红了呢？难到真的爱上了他？\\\"我们今天到她家去看看吧。\\\"

　　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Leslie，发现他只是垂着眼睛。之后他似乎都没有说过什么话了，是潜意识里的抵触吗？还是因为早上的事？虽然并不清楚Leslie在惊慌什么，李润总觉得并不单单是这几天心理暗示的成果。将要说的话在心里略为整理了一下，李润就将目光投向了车窗外。没有向Leslie告别的话，李润满意地想。

　　目的地——一幢直耸云天的大厦出现在眼前，英格丽德的家就在顶层。李润看了看脚下，英格丽德就曾经躺在这里，像一只鲜红的蝴蝶。
　　在政府的干预下，顶层的那个单位一直没有再被租出去，而且室内的陈设也都没有动过。
　　一出电梯，雕花玻璃的大门近在眼前。
　　“我没有密码。”
　　“我来开门。”
　　Leslie于是让到一边，李润却没有去开门，而是将手撑在了Leslie身后的墙上。Leslie被这突然的欺近吓得倒挫一步，靠上了背后冰凉的墙面。金色的眼睛不安地把焦距从对方的一只眼睛移到另一只眼睛上，然后又迅速低下了头。
　　“听好了，”李润用另一只手抬起了Leslie小巧的下巴，“我有话要在这里跟你说，不过不是现在，而是等我们出来之后，就在这里。”
　　“好了，进去吧！”李润在输入密码后一脚踹开了门，近乎粗暴地将Leslie推进了那个空间。
　　即使是在环境优越的太空殖民地，灰尘依然令人不愉快地出现在这幢房子的角角落落，让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温馨的家透着一股凄凉到诡秘的气氛。
　　大小正好的拖鞋，就在手边的挂衣钩。Leslie径直走向厨房，从早已停转了的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递给了随后跟进的李润。李润啼笑皆非地站在铺了一层灰的地板上，“我现在需要的是拖鞋。”鞋柜里只有两双拖鞋，李润是绝不会去穿那双一看就知道是属于女主人的粉红色女式拖鞋的。
　　Leslie不满地瞥了一眼李润身后地上杂乱的脚印，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李润看了看精致的餐桌边那两把漂亮的椅子，叹了口气靠在墙上，打开了罐子。清醇的味道一入口就知道还没有过保质期。
　　Leslie将所有的房间都走了一圈，然后捧着一个墨绿色的小盒子站在了李润面前。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立体投影仪被打开了。一张张记录了一切幸福的立体照片被依此打开。
　　“你真的很了不起。”当所有照片都映完了后李润说。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心理分析员，自己的感情我会控制得很好。”
　　“你是什么时候打开盒子的呢？”
　　“像我这种可以算是专业人员做出来的盒子可是很牢固的。不过你这个后辈的旁敲侧击真的很厉害啊——在被你推进家门的时候。” Leslie凄然一笑，合上了手中的盒子。盒子的盖子上有一行漂亮的斜体字：与Leslie的结婚照。下面是曾经出现在无数歌迷的签名簿上的潇洒的签名：Ingrid（英格丽德）。

　　第四章
　　“我第一眼看到英格丽德，就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爱意。她一看到我，就径直走了过来，伸出手说：‘你好，我是英格安，啊，也就是英格丽德。’在握手中即使是隔着手套也能从肌肤中感觉到欣喜与爱慕的感情，我也报上了名字，想不到她第二句就说：‘请和我结婚吧，Leslie。’”
　　“英格丽德不愧是我的偶像啊……”
　　“然后我就说‘好。’”
　　“……你也是我的偶像……”
　　“因为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充满了她传过来的爱意而跟本无法思考啊。”
　　“于是你们就结婚了？”
　　“嗯。”
　　“然后呢？”
　　“然后很幸福……”
　　“很幸福？”
　　“开始的时候是很幸福，后来……”
　　“后来？”
　　“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
　　“看不到了……”
　　“看不到什么？”
　　“她，英格安眼睛里的爱意一点一点消失了……关系也维持得很辛苦……已经不了解她在想什么了……”
　　“也就是说不能分析她的心理了啰？”
　　“嗯……也不吵架……只是像冰一样……真的非常辛苦……就好像空气变成了水一样，又重，又不能呼吸……”
　　“……谈谈她的工作吧。”
　　“英格安的工作我是从来不过问的，因为双方都是这样的职业。有的时候我也会遇见工作中的她，她虽然不能打招呼，但看过来的目光还是充满了爱意……让我一眼就能明白那只是她的工作。”
　　“后来这样的爱意也消失了吗？”
　　“……嗯，后来……直到那一天……”
　　“就是她最后的那次任务吗？”
　　“那天我一开门，就能听到她的呻吟，当时我怎么也动不了了，直到后来呻吟渐渐停了，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套话，我才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知觉，像逃一样离开了现场。”
　　“后来那个男人死了吧！”
　　“我直到深夜才回家，英格安就坐在厅里，见了我就说；‘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我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眼睛，耳朵嗡嗡作响，然后终于放弃了。我说；‘我们离婚吧。’她还是看着我，只是瞪大了眼睛，我绝望地加里一句‘没有爱情的婚姻我受不了。’然后她很干脆地说了一声‘好’”
　　“……英格丽德跟那个男人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他们说……”
　　“不要说！”
　　李润在录音机上按下了“停止”键，解开了Leslie的催眠。
　　“你问清楚了吧？”金色的眼睛又恢复了神采，目光锐利得让人不敢逼视。
　　“我……明白了一些事情，不过那不是重点，现在——”李润捧起了Leslie的脸颊，让两人的目光紧密交合，“看着我的眼睛，回答好，Leslie ，我爱你吗？我的眼中有爱意吗？”
　　“以前有过，但现在没有了。” Leslie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你和英格丽德一样，你们眼中的爱意就在我的眼中一点一点消失了。”
　　“呼……”李润长吁了一口气，换了一个比较放松的姿势，“Leslie，英格丽德一直是爱着你的。”
　　“不可能！” Leslie突然大失仪态地惊叫了一声，然后又归于平静，“别忘了我是心理分析员啊。心理分析员依靠的是能力，而不是经验或是理论，所以是不会有失误的。”
　　“其实很简单，你看不透英格丽德心理的原因——傻瓜——是你自己爱上了她啊！”
　　“什么……意思？”
　　“正因为你用的是能力而不时经验和理论，所以才会失效啊。对于自己所爱的对象，能力就一点也用不上了啊！正因为你一点一点爱上了，所以便不能像往常那样无所顾忌地看透对方的内心了啊！而你是习惯了完全掌握别人心理的生活方式，一旦对方的心理不能分析，便会不知所措了吧。”
　　“的确……好像是这样的，我非常害怕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需要什么的英格安，因为习惯了，习惯了直面她的内心……英格安她……”
　　“所以，你不是发现我的眼里对你的爱意也在消失吗？你明白吗……”
　　“……她爱我，一直……爱我……”
　　“喂，听我说话！”李润有些焦急地摇晃着Leslie的双肩，想要将他的思绪拉回到自己身上，“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Leslie对李润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转动着眼珠，将目光落在了客厅尽头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上。“英格安她一直不知道……不知道我爱她！所以我提出离婚，说因为没有爱情，所以……她从这里跳下去了？”
　　“应该是吧！”李润不耐烦地答道，“重要的是现在！她死了，你还活着！”
　　“是啊……” Leslie慢慢将目光移回了室内，“政府派你来与我搭挡调查，就是想利用你的心理学的经验和理论知识来敲开我的盒子，以确定我对于英格安最后的任务了解多少吧？政府果然怀疑我。事实上刚才你也录了音，我什么都听到了。” Leslie用一种轻快的语调飞快地说。
　　“有一件事，我本来要和你一起出去后告诉你的，但现在也是一样，我爱你！” Leslie奇怪的语调引起的强烈的不安，让李润的背后泛起了一阵凉意，于是急急忙忙地将告白的话提前说了出来，同时伸手要去洗掉录音，却被Leslie拦下了，“你不是也分析不了我的心理了吗？我不是让你混乱了吗？所以你也爱我呀！你明白吗？我们相爱！”
　　Leslie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又点了点头，“政府是不会让知道太多的人活下去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我也应该负起责任。”他站了起来，因为被催眠而产生的头晕让他摇晃了一下，随即稳步径直走向了那扇落地窗，窗外夜色正浓，卡地亚最美的夜景尽收眼底。窗子被熟练地打开了。
　　看到李润脸上血色尽失地站起来，Leslie轻轻地挥了挥手，“就坐在那里，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同时也是给英格安，给我们的婚姻一个交代。”
　　“我们相爱啊！英格丽德死了！都过去了，你不是也能够忘记吗？再忘记一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上帝打开了一个盒子，同时就会关上另一个盒子的。” Leslie笑着说。背后的夜色像撒满明珠的大海。
　　他最后的笑容竟然是这样绝美，李润在七米外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他向后一靠，好像倒进爱人的怀抱一样消失在了夜色中。
　　“是‘门’啊。”李润一拳狠狠地捶在墙上，“该死的。”
　　又一滴血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