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ember Leslie》风玄

1、上

　　“于是，潘多拉打开了盒子。”
　　人类发明类秋水仙素——俗称“潘多拉剂”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在这个时代“潘多拉”的含义对于神话时代的含义已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它代表着“被赋予一切天赋的人”以及“希望”。
　　随着太阳系中人类最早的殖民地“火星Paradise”承认“潘多拉剂”批量使用的合法化，“人类四倍体培育计划”正式登上了宇宙的大舞台。

　　土星Eden
　　人类星际殖民史上最繁华的宇宙城之一卡地亞正沉浸在浮华的夜色中。
　　“该死的，”李润忿忿地转进了热闹的商业街旁的一条小巷，“女人真麻烦，好不容易有了空陪她购物，突然说这种话……”
　　刚才发生的一幕在李润的脑海中重演了：
　　不过是在谈笑间，李润不小心说出了自己是四倍体的事，女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开口就说要分手。李润吓了一大跳，交往了二年了啊。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正常人，是二倍体！”
　　李润手忙脚乱地解释着四倍体也是人，然而女人用手捂住了耳朵，最后丢下了一句话跑了“我不想断子绝孙！”
　　李润无话可说。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她自己是四倍体也是顾虑这一点。公平地说，李润就算在四倍体中也是一个优秀的好男人，拥有他这样条件的男人，本应该是与失恋无缘的——如果他只钟情于跟他一样的四倍体女人的话。
　　“可恶！传宗接代就这么重要吗!”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人类早就灭亡了呦~”
　　“谁？”清澈优美的声音一传入正垂头丧气的李润的耳朵，李润立刻警觉地抬起了头。
　　一个倚在墙上的纤细身影映入眼帘。
　　李润不禁皱了皱眉头。金色的瞳孔，妖精一般纤丽的中性化的面容——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三倍体。真是不幸啊，先是被女朋友甩，接着被三倍体搭讪，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2月14日，木星瑯環的殖民纪念日，在地球上是圣瓦伦丁纪念日，也叫情人节。”三倍体走近了一步，金色的瞳孔带着一种诱惑力，直盯着李润的黑眼睛。可以看清他紧身皮装上的铜钉和皮带间苍白而细腻的皮肤。“我叫Leslie,不想为我们戏剧性的相逢干一杯吗？”
　　李润无奈地耸了耸肩，“当然，认识你是我的荣幸。”就当是失恋纪念好了。
　　在人类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不计其数的饮料相继被开发出，但没有任何一种能够取代酒精的地位。任何一个殖民地的任何一个城市，都不难找到一间酒馆。
　　怪诞的灯光照在Leslie完美的容颜上，让李润一时间有一种在看雕塑的错觉。猛灌了一口不知名的酒，李润第一次发现酒馆竟可以是这样一个奇妙的地方。大家都好像失去了理智的控制，在自由与颓废的空气中尽情寻找欢乐。舞池中摇摆的人群有二倍体、四倍体，更多的是衣着性感，有着妖媚表情的三倍体。就算在以中性化的美貌著称的三倍体中，Leslie依然引人注目。
　　轻巧地避开了不知什么时候聚拢到身边的几个男人伸出的不怀好意的手，Leslie停在了李润的桌前，一口喝干了李润剩下的小半杯酒。“呼~我够了，接下来——去你家？”
　　“还是算了……”
　　“那到我那儿去吧~”
　　唔……看来今天是逃不掉了，虽然是少见的美人，但男人总是有些不习惯呐……李润在心里抱怨着，竭力回忆着，上次和男人是什么时候来着？虽然也不是非常不愉快的回忆啦……

　　李润醒来的时候觉的舒爽极了，好像许多天以来的疲劳与压力都一扫而空。原来同样是男人，竟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啊。果然是三倍体啊。李润愉快地倾听着隔壁传来的哗哗的水声，从柔软的太空纤维被中环顾着这间屋子——非常干净，但东西都胡乱堆放着，没有像样的家具，或者说，除了这张宽敞的双人床，就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没有家的样子……被社会所抛弃的三倍体们究竟过着怎样自暴自弃的生活呢？自己又是第几个在这张床上这样心满意足地醒来的人呢？
　　就在李润胡思乱想之间，水声停了。于是李润伸直了四肢，摆成一个舒展的“大”字，等待着昨夜令人消魂的身躯再次被拥入怀中。
　　过了许久李润才听到开门的声音，“让人等太久可不好啊！”李润闭着眼睛并无责怪之意地说。
　　脚步声近到了床前，但拥抱没有如期而至。
　　“初次见面，李润上尉。我是行星联邦直属行为科学处心理分析员。”还是昨夜清澈动听的声音，但已把柔媚入骨的语调改作冰冷的社交词令。
　　李润不顾身上□□就跳了起来，只见一个身着笔挺军服的俊美青年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他的脖子以下，若不是那一模一样的金色妖瞳，跟本看不出他就是那个尤物Leslie.
　　“我是米勒中校，你这次任务的搭挡。请多关照。”他说着伸出了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
　　李润茫然而慌乱地用不习惯的手完成了带来讨厌触感的握手仪式。
　　关于新任务的第一天的工作就此展开。

　　这次的事件是半年前，女偶像英格丽德自杀一案。
　　李润供职于行星联邦军，然而却不是什么能够拿上台面的工作。虽然没有正式的说法，但保密局军人的工作有时是类似于联邦雇佣的侦探的。在李润接手之前的半年里，据说也有隶属不同组织的同行追查这个案子，但都不得要领。会将这个任务派给还算半个新人的李润，说明保密局也在一再失望中多少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经验不足，但思维出人意料，往往能解决一些诡异的情况。这就是李润的上司对他的评语，使李润彻底落入偶尔一用的怪才的窘境。
　　能让保密局动员起来的英格丽德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偶像。之前的调查已经确定她是自杀，然而这个结果却让进一步的调查陷入了困境：很难解释为什么当红偶像要自杀，尤其是在当她拥有另一个间谍的身份并刚完成一次艰苦的任务，尚未将成果上交的时候。由于她的突然自杀，让整个行星联邦的高层都陷入了恐慌——谁也不能确定她死前最后一次工作到底取得了多大的成果，而这些成果是随着她的死一同长眠了还是尚为什么人掌握。
　　对于这个任务本身，李润是极感性趣的，美艳的英格丽德本来就是李润的梦中情人。然而当他得知要与一个心理分析员搭挡时兴致就减了大半。毕竟心理分析员在哪里都不是受欢迎的人，人们永远讨厌自己的心理被别人窥探，李润也不例外。
　　李润死也想不到这个心理分析员还是个三倍体，而且居然就是昨晚那个妖娆的Leslie。在知道对方的身份后，回想起昨晚的事就让李润脸红了，也就是说，之所以自己会如此满意，多半是因为当时的心理完全被他掌握的原因啊。
　　“米勒，”“Leslie”在李润的嘴边转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昨晚，对不起……”
　　米勒中校的脸色没有变，依旧盯这计算机的屏幕。“这没有什么，总是会留下些痕迹的。”他挑了挑一边秀气的眉毛“我不是为了这个戴手套的。”
　　“啊，我的意思不是……”李润觉得无法措词了，“我弄伤了你吗？啊……真是抱歉……”一时间他认为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
　　“请不用放在心上，如果说这对你是不同寻常的，对我则是司空见惯的。通常是不会有人认为三倍体会不习惯这些伤害的。”米勒的语气中并非没有一丝遗憾，然而却不足以不让他的伙伴感到更进一步的歉意。
　　李润发现他跟本没有了解自己的意思，然而也无意再在这个问题上与一个三倍体深究下去，三倍体都缺乏某方面的羞耻心，他想起谁曾经这么说过。
　　很快这两个人就站在了前人调查的终点上。所有关于英格丽德的情报都从中央储存器中被调出——一切加密的与不加密的。
　　李润靠在床上欣赏着这位星际美女最后一次演唱会。在知道她的兼职之前，这位身为二倍体却有着惊人的美貌的性感女星就是李润的偶像——她宣布结婚时李润还颇为失望呢。记得当时，她的丈夫似乎从未露过面。不过她死的时候是独生，即是说后来离婚了。
　　李润以前一直很想知道那个幸运地和她结婚的人是谁，知道了之后却有些后悔了。或许自己跟本不应该接手这件案子，关于幸运的想法也无法维系。
　　“英格丽德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在各方面都很有成就……米勒，你在听吗？”李润稍稍从床上直起了身子，确认了他的同伴确实在听他说话。“在感情方面就好像不尽如人意了。她结过一次婚，记得当时的她整个坠入了爱河，非常幸福。”
　　“是吗？你怎么知道的？”看到李润再次确认他有否在听，米勒随口问到，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我可是她的迷啊！”李润似乎很高兴引起了米勒的兴趣，“可惜呀，后来好像离婚了，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嗯？你说话呀？”
　　米勒无耐地叹了一口气，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我怎么会知道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为什么和她的丈夫离婚？”
　　“你真的没听说过她吗？她真的很有名啊！”
　　“在她开始出名时我可早过了你的年龄。”
　　“不会吧？你有这么老吗？”
　　“三倍体看上去通常都比较年轻。”
　　“也就是说你至少比我大二十岁咯……那不是已经——你结过婚吗？”
　　米勒突然停止了敲打键盘。“你到底想说什么？”
　　“啊，我只是问一声嘛，”李润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死不悔改地接着说了下去，“你真的没有结过婚吗？曾经有女人爱上你吧？就象英格丽德这样美艳的大姐姐……”
　　米勒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话，“请你不要再说了，你不想出去走走吗？”
　　“走走无妨。”李润无奈地耸了耸肩，从床上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走了出去。说这种话果然是会被赶出去呀！
　　在没什么人的街道上徘徊，李润觉的很后悔，后悔接了这个任务，后悔说了过分的话。如果是别的三倍体的话，听到关于显得年轻的话恐怕就已经翻脸了吧，更不用说问及婚姻了。三倍体，即是一条染色体上有三条染色单体，这样的细胞是无法进行减数分裂产生配子的，也就是说三倍体不会有第二性征的发育，因此看上去都比较年轻。自从四倍体诞生以来，不断地有四倍体与二倍体相爱，这样的结合就造就了三倍体这种悲哀的生物，他们没有生育能力，虽然正常寿命往往在人类的平均寿命——一百四十七年以上，但在漫长而孤独的生命结束之后，世上不会留下任何活着的东西证明他们存在过。因此三倍体的自杀率非常之高，平均每二十三个三倍体中就有一个死于自杀。一般来说人类的自杀集中在四十岁之前，而米勒已经过了这个年龄了。也就是说他已经全盘接授事实，不会想不开啦！李润愉快地得出结论，这样于我也方便一些……“差不多该回去了吧，那家伙应该已经冷静下来了吧。”李润一边琢磨着接下来的对话，一边敲着搭挡的门。
　　“米勒，是我啊！刚才对不起啦，开开门好吗？”一连敲了几次都没有反应让李润倏然警觉了起来，难到那家伙已经不在了？似乎只是装装样子的门锁在李润这种受过训练的身体前是不堪一击的。天哪，那家伙就不知道装一个像样点的锁吗？
　　一进门，李润就看到了蜷缩在屋中央冰冷的强化纤维地上的瘦小的身影。“Leslie!”李润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用手指确认了均匀的呼吸与颈侧的温暖后，李润长吁了一口气，轻轻地抱起了Leslie纤弱的身体小心地放在了床上。“昨晚没怎么睡吧？今天又对你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对不起了。”就在李润情不自禁在Leslie唇上印上一吻时，睡美人睁开了眼睛。
　　“现在还是白天，你就不能再等一等吗？”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看到你在地上睡着了，所以……刚才过分的话，真是对不起，请你忘记吧！”李润用很恳切的眼神望向米勒。
　　米勒避开了他的视线，“刚才的话？你是指什么？”
　　“就是关于……你不记得了吗？”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米勒再一次回避了李润眼神的追问，从床上站起来走到了桌边。
　　是真的不记得了吗……李润在米勒背后咬了咬嘴唇，原来如此。

　　李润第一次发现搭挡也可以有这样的含义，头一天认为没什么生气的房间，现在对他来说已经像家一样舒适，尽管李润没有过什么像样的家，但他认为所谓家就是应该这样——每天都在同一张床上和同一个人睡在一起。原来与三倍体搭挡也不是坏事。每夜每夜欲望的满足让李润不再为对方是心理分析师而感到羞涩。只有在这种时候Leslie才会用那双妖瞳直窥他的灵魂深处，捕捉他心中的每一丝情感、每一缕渴望。而白天的米勒则会刻意避开李润的眼睛。这样看来，心理分析师并不讨厌啊！李润有一点欠疚地想，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心理分析师都像Leslie这样好心啊！利用一切时机探究别人的心理的大有人在，所以才会成为污秽的工作吧。李润黯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