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太子遇袭 ...
-
每日辰时，仲寓下了太子学都会到御园兰亭习字抄经。时值阳春，兰亭周围栽了密密的红碧桃，远远望去，兰亭仿佛隐没在漫天花海里的一叶小舟。
嘉敏轻旋墨锭，转眸向寓儿笔下望去，极为工整清秀的一行小楷，竟是“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这段话的涵义，寓儿明白吗？”嘉敏问。
“略知一二。”仲寓搁了笔道，“今天师傅教的课正是《大学》这一章，寓儿认为，欲得天下着，先要善治其国。国者，百千小家之集也，如果一个君王连自己的小家都管不过来，那国家肯定也治理不好，更别谈得天下了！”
嘉敏欣慰地看着仲寓，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已如此懂事。这时身后传来爽朗一阵笑声，“寓儿说得很好，看来最近功课大有长进啊！”
一回头见是李煜，嘉敏忙起身相迎，“国主这会怎么得空到这里来了？”。
“今天早朝下得早，朕就过来看看。”他拿起仲寓写的字看了看，赞许道，“笔划隽秀有致，比以前好很多，不过还要加些力道，才能显出字的神韵。”
“是，儿臣记住了。”仲寓乖巧地点点头，又道，“父王，不如您给儿臣写幅字示范下，儿臣也好学学。”
李煜欣慰一笑，“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好！”说罢接过嘉敏递来的笔，洋洋洒洒挥毫纸上，每一字都清逸出尘，浑然天成。可是写到“家”这个字的时候，他不自觉地顿了顿，写者或许无心，看者却已留意，嘉敏娥眉微微颤了颤，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亭外一声轻咳，林仁肇一身白羽戎装，在阶下按剑叩首道，“国主，您要的军事舆图臣已经带来了，请您过目。”
“你进来吧。”李煜搁了笔，接过他呈上来的羊皮图卷，才看了一眼，便点头道，“不错，林卿办事果然让朕放心！”
舆图上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地名，其山势地形都有明晰的勾注，可是兰亭内光线太暗看不明晰，李煜于是拿起舆图走到亭外。
此时亭内就剩嘉敏、仲寓和林仁肇三个人，嘉敏因为心里有事一时找不到跟林仁肇聊天的话题，只好撑着头看仲寓写字。春风轻悠，拂来她裙带上淡淡的芙蓉幽香，林仁肇余光不自觉地瞥向她，只见她娥眉微蹙，樱唇紧抿，一副人见犹怜的模样令他心头掠过一丝牵痛。
嘉敏看了一会画，忽觉脖子有些酸痛，打了个呵欠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可不打紧，只见眼前倏地一道寒光——一道利箭直直朝仲寓这边飞来！这一刻嘉敏来不及细想，慌忙扑到仲寓身上，电光火石间，林仁肇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嘉敏身前，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倏的一声，那道狼牙利箭刺中了林仁肇的小腹，他眼前一黑，颓然倒了下来。
“林仁肇！”嘉敏慌忙扶起他，脱口唤出他的名字。李煜与御前侍卫也急忙赶到，亭内一时乱作一团。
“臣没事。”林仁肇捂着伤口，颤声喊道，“快，快抓刺客！”
一行人这才回过神来，李煜一声令下，众侍卫立时拔剑出鞘，四下散去搜寻刺客，余叁则小跑出去传召太医，仲寓惊魂未定，倚在李煜身旁微微发颤，李煜抱住他安慰了几句，又俯下身握住林仁肇的手道，“爱卿，你坚持一会，太医马上就来了！”
林仁肇咬紧双唇点头道，“臣没事，这伤口不深，臣撑得住，当务之急是……赶紧彻查，究竟是谁对太子下毒手！”
“方才那支箭，是朝太子射来的？”李煜问。
“是，臣一抬头看到那支箭，便赶紧挡了过去，只可惜，没看到那刺客长什么样子。”他有意省去了当时嘉敏也挡在太子身前这一段，其实他也不知道，当时不顾生死冲上去，究竟是出于护驾的本能，还是对嘉敏另有情愫！
“究竟是谁，竟敢在宫里对寓儿下毒手！”李煜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臂上青筋暴起。
这时林仁肇一声咳嗽，捂住伤口的手臂蓦地一颤，似乎极为痛苦的样子。嘉敏忙扯下头上绸带，替他捂住伤口，一头青丝垂落下来，拂到林仁肇脸上，他闻到她发丝上清幽的芳香，紧拧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
这一刻与她离得这样近，让他恍觉身在梦里，一时竟忘了疼痛，缓缓闭上眼睛，周身都是她的气息！
“林将军，太医到了。”嘉敏轻声叫醒他。
太医仔细替他检视了伤势，一面清理伤口一面宽慰道，“所幸这支箭没有伤及脾脏，且让老夫给您上点药，您再回府休养几天，很快伤口就能愈合了。”
这时御军中尉严志军也赶到兰亭，看到国主，他有些战战兢兢，“国主，臣等把四处搜了个底朝天，仍没找到刺客！”
“什么？你们这么多人，连个刺客都找不到？”李煜勃然大怒，“你听着，即刻封锁所有宫门出口，对可疑人等一一盘查，宫外也让刑部逐一查探，朕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务必要尽快找到凶手！”
第一次见李煜发这么大的火，嘉敏不禁打了个寒战。此时联想到一年前柳氏拜托自己刺杀仲寓之事，她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心底隐隐有个疑问冒出来，策划这一刺杀的背后主谋，难道是……
回到惠仪殿后，嘉敏一直心绪不宁。天色渐渐暗下来，宫里异常的冷清，所有宫人都呆在殿内不敢出门，只间或有侍卫从门前跑过的声音。
嘉敏让蚕鹃出去打探了好几次，可是这一回御军严查仿佛动了真格，对国后的侍女都不肯透露半点消息，澄心堂和太子殿更是朱门紧闭，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
掌灯时分，蚕鹃折回惠仪殿，带上门道，“国后，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不过看目前这严查的形势，应当是还没找到刺客。”
“这件事肯定不简单。”嘉敏蹙眉道，“这人能潜入宫中对太子放箭，还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绝对是宫中形势了如指掌，我担心……”
“您担心，这人是宋国安插在宫里的暗探？”
“没错，可是上一次扳倒潘佑的时候，我已经暗中将宫里宋国的余党全部肃清，按说应当不会还有暗探藏在这宫里啊！”嘉敏来回踱着步子。
“那可不一定。”蚕鹃道，“太祖皇帝的心机，说得好听是睿智，说得不好听，那是阴险，说不定他早在宫里安插了别的眼线，而您并不知情呢！”
“这……”嘉敏满腹心事地坐回榻上，暗想蚕鹃的话其实不无道理，以她对赵匡胤的了解，为了得到江山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可是潘佑余党被扳倒后这么久，宋国还不见任何动静，难道真的是另有眼线安插在这宫里，只待寻机行事？
这时窗外忽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打破了夜的沉寂。“这又是庆奴那宫里养的鸟儿？”嘉敏问。
“是啊，我上次去她殿里看过，她还真是爱鸟如命，养了好几笼子的画眉鹦哥，这会儿，怕是又在逗鸟了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真是有闲情雅致。”嘉敏眉目间流露出一丝不耐。
澄心堂里，烛光昏暗，李煜面色阴郁走到严志军面前，“你说，那个黑衣人已经咬舌自尽了？”
“是，臣找到他的时候，他躲在那枯井里，已经自尽多时了，不过臣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个箭筒，箭头有狼牙白羽，跟林将军中的那一箭一模一样，应当就是早上行刺太子的凶手。”
“你们怎么办事的！”李煜冷冷喝道，“如今死无对证，还怎么去找他背后的主谋！”
“国主息怒。”严志军慌忙跪下道，“臣查视过他的尸首，发现他臂上有一块纹身非常可疑，或许能顺着这个线索找到他背后的主谋。”
“纹身？”李煜皱眉道，“快把他的尸首抬上来给朕看看。”
“这……”严志军面露难色，“国主，此人已死，怕有晦气啊！”
“哪来的晦气，朕都不怕你怕什么，快抬上来。”李煜声色俱厉，严志军赶紧领命道，“是，是，臣这就去。”
一股腐臭的味道弥散开来，李煜举着蜡烛走到这黑衣人身边，只见他袒露的右臂上纹了一块似龙非龙的图案，中间隐约刻着一个“九”字。
严志军在一旁道，“像这样的纹身通常都是帮派里的人用来相互认证的图案，臣已经找人将这图案临摹下来通报刑部，让他们尽快找到与之相关的线索。”
李煜举着蜡烛绕着黑衣人踱了一圈，忽然注意到他左右脚大小不一，“这个人鞋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把他右脚上的鞋脱了看看。”
严志军忙蹲身下去，扒了这人的右鞋，一个金丝锦囊忽地掉出来。“国主，真是有东西啊！”他双手递上锦囊，李煜打开一看，竟是一纸芙蓉笺，纸身略微泛黄，褶皱不堪。
藏得这么隐秘，难道是什么重要的书信？李煜略带疑惑地打开笺纸，才读了几行字忽然脸色煞白，渐渐抿紧的薄唇几乎被咬出血来，一双手颤抖得不听使唤。
“国主！国主？”严志军从来没见国主脸色这样冰冷过，还以为他身子有何不适。
李煜长吸了一口气，漠然抬头道，“你速带一队御林军，前去封锁惠仪殿，任何人不得踏出半步！”
“啊？”严志军讶然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还要朕说第二遍吗？”李煜冷声问。
“不，不，臣知道了，臣现在就去。”
严志军退下后，李煜颓然坐到椅子上，那纸芙蓉笺从他指尖飘落到大理石地面，烛光下一行行清秀的字迹显得有些诡艳——“秋叶散，秋月残，别君南去几时还，相思理还乱。来时易，去时难，流水迢迢国命担，盼君接侬还。”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太子遇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