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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辗转红尘书流年·虎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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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阴阳五行,还是妖术咒法,都是某一个基本能量的表现形式罢了。有了“一”,从而有了世间的千般繁华。将带有力量的粒子,按照某种规则排列,从而,有了特殊的力量;将它们固定,记录,就成了咒文,将它们发出,就是所谓的术。能量粒子,以及法则,这世间,又有几人能逃过这个规律?事情从来如此,只是,去想的人很少,能够做到的,就更加的寥寥无几了。
挥手解决最后一个敌人,若鸿叹了口气,没有理会对方惊讶的遗容,转身离开——惊讶自己一个妖,竟然会使用仙术?其实,那真的很简单吧。
若鸿并不惧怕这些人,论实力,便是弱一点的仙人,她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奇怪吗?修仙或是修妖,到头来,不过殊途同归,只是仙道昌盛,昌盛到天下的妖,也以为要修仙才能够得道,却不知,上古时候,仙,是不如妖的。其实,神又算什么呢?不过是凭借自身的司职,借用了天道法则的力量罢了。
若鸿怕的,只是麻烦罢了。
天帝谕令,仙道中人,不得妄涉凡尘。仙踪绝迹尘世,修行之人,亦多归隐山林,不为世人所知,所扰。一时之间,群魔乱舞,妖孽横行,众生深受其苦,莫可奈何。后有仁义之士,不忍凡尘疾苦,寻访仙踪,不求长生,但求济世。古之仁人,难存其名,惟四者遗血脉于世,乃,善医者,东方,属木;善咒者,南宫,属火;善刃者,西门,属金;善阵者,北野,属水——合称四大家族。此四者世代除魔斩妖,威名显赫,为世人称颂。
四大家族不是正统的修仙门派,大多的仙家手段,都是不能用的;他们大多专精某一项技能,依靠各种道具和相互之间的配合与妖魔作战。这就意味着,从自身角度讲,四大家族成员的实力,其实是很弱的,有时甚至比不上普通人,也意味着,这群人,遇上一个,就等于遇上了一群——相当的烦人。妖族大多不屑于他们的弱小,却也烦恼于他们的纠缠。
如今,若鸿面对的就是这样无奈的境地。她不想搬家,又对灭人满门不感兴趣,就只好和四大家族这么纠缠不清了。
不过,若鸿到底是怎么陷入这般的境地的呢?这要从三个月之前说起了。
这世间的人死了,自然会前往地府,按生前行事,或打入地狱,或进入轮回,然而,总有些灵魂,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了时机,无法进入黄泉之路,沦落为孤魂野鬼。平常之人,难以得见,偶有灵力高超之人,或可一窥其貌。
那一日,正是清若的生辰。清若早已不在,若鸿依旧会在这一日买上几块桂花糕,细细品尝;喜欢桂花糕的人已经不在了,有些习惯却不会消失。若鸿本不是喜欢喧闹的人;集市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不免让喜静的妖烦躁。若鸿不曾掩饰自己的容貌,虽不及气息外放时的风华,却也有凡夫俗子难得一见的姿色,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禁不住美色的诱惑,亦是平常之事。这些人到没兴起什么不好的心思,只是在推挤之间,占那么一点儿便宜。若鸿不想与这些人多做纠缠,唯有尽力躲闪。
当发现自己的失误的时候,若鸿已经避过了那个孩子。
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乌黑的秀发被绑成两条辫子,垂在身后,眉清目秀,给人清纯之感,水蓝色的衣裙并不适合活动——这本应是大家小姐的孩子,贸然出现在闹市,却没有让人觉得惊奇。不奇怪,看不见,自然就不会觉得惊奇了。无论是她漂在半空中的行为,还是她半透明的状态,都说明她不是活人。此时,她正盯着若鸿,脸上混杂着惊讶,欣喜以及期待。
若鸿眨眨眼睛,转身离开。她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妖,这样的魂魄,她每隔几天就会遇上一个,一般情况下,都是视而不见的,今天若不是挤昏了头,便是让这个小鬼穿身而过,她也不会躲闪的。滞留人间的灵魂,大多是心愿未了,因为算不上厉鬼,无法对普通人的生活造成影响,普通人也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这些灵魂只能在人间蹉跎着,直到在光阴的涤荡之下,失却了最后一丝印迹,成为灵魂的碎片,再无恢复的可能;或是被邪道中人捕捉,成为可悲的存在。那些能够看见灵魂的人,就是他们实现心愿的机会。一般情况下,这些灵魂发现了灵力强大人,绝对是纠缠个不死不休。未经修炼的人,不会收敛自身的灵力,在红尘之中,就像夜幕下的灯火一般清晰——这样的人,就是这些灵魂的目标。修道之人,讲究功德,化解这些灵魂的执念确实是功德。但是,有很多时候,这些魂魄的执念,并不是善念,到最后算起来,反倒是作恶了,强行超度,自身反而会成为怨恨的对象,也算不得功德,所以,谋划功德,修道之人更愿意去找那些作恶的妖魔的麻烦——修道之人能够看见这些灵魂,却不理会他们,而修道之人能够收敛自身灵力,不会成为他们纠缠的对象。妖族的妖气会让这些小鬼躲得远远的。若鸿收敛了自身的妖气,也未泄出灵力,这些小鬼并不知道若鸿能够看见他们,也不曾纠缠。但是,如今,这小鬼发现若鸿能够看见自己,定然不会放过,即使她感觉不到若鸿的灵力。因为常常混迹人间,若鸿已经习惯了不使用超出正常人范畴的力量,一时倒也没有打算用妖气将这小鬼强行驱逐。既然已经如此,便也是一番机缘吧。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会被当成疯子,眼下,若鸿希望这个小鬼知道好歹,不在闹市中开闹——等到了僻静的地方,再折腾她的事情。
那小鬼倒也懂事,见若鸿如此的“识趣”,也不吵闹,直接跟着若鸿向无人的巷子前进。此时的若鸿自然不会想到,正是因为此时的一念之差,才有了后来的无限麻烦,最终,还和四大家族纠缠上了。
僻静的胡同,除了角落里些许的淤泥,再无它物。仅仅是转了一个弯,就仿佛与外面那个喧嚣的世界分离开来,再无关联。
“说吧,什么事?”若鸿淡淡的说。
“我想请你帮我救一个人。”蓝衣小鬼急切的说。
“人?”若鸿挑眉。
“是的,是人,活人。”蓝衣小鬼点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很清醒啦~”有些滞留人间的灵魂,只记得生前的执念,却忽略了时间的流逝,比如,有女鬼会请人照顾自己的孩子,却不记得,自己的孩子的样子,以及,自己已经死了上百年的事实。
“你,应该不是新死的鬼魂了。这样可不好。”若鸿微微蹙眉道。滞留人间的魂魄,想要重入轮回,都要化解自身的执念,或实现,或舍去;在人间滞留时间愈长,迷失的可能性就愈大。为了不沦为毫无理性的怪物,或是彻底的消失,这些魂魄都回本能的执着自身的执念,不理会其他事物。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不适合再与无关的活人牵扯了。这个蓝衣小鬼的服饰,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样式了,也就是说,她在人间停留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至少,已经是凡人的一辈子了。这句话,已是若鸿善心的最大体现。
“我很好!”蓝衣小鬼哼了一声,说,“现在只是叫你去救人啦!快走啦!”
虽然不喜这个小鬼命令的语气,若鸿也懒得反驳。她问:“什么人?”
“跟我来啦!快去救浅盈啊!就是孙秀才的老婆!”蓝衣小鬼急冲冲的飘走了,也多亏了若鸿不是普通人,不然,还真的跟不上呢。
若鸿皱了皱眉,这个蓝衣小鬼,还真的不像是存在了很多年却没有迷失的老鬼呢。或许是不想蓝衣小鬼长久的纠缠,或许仅仅是觉得这个小鬼很有趣,若鸿正式卷进了这次的事件。
“名字。”蓝衣小鬼飘得很快,若鸿跟得依旧轻松。
“咦?名字?哎呀,人家已经死了很久了,所以,”蓝衣小鬼用袖子遮住脸,转过身,倒着前进,速度不减,说,“所以,人家年纪很大了哦!小朋友不要直呼大人的名字,很不礼貌呢!”
“……”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若鸿“小朋友”。
“咦,咦,怎么不说话了?”蓝衣小鬼保持着平飘着前进,不,是后退,把脸凑向若鸿。
“那个浅盈是怎么回事?”若鸿避开蓝衣小鬼的靠近,问道。
不甚在意若鸿的躲避,蓝衣小鬼说:“那个孙秀才说他是妖怪啦!还说是什么‘虎妻’的。啊!快点快点!要出人命啦!”说话间,蓝衣小鬼的速度上升了一个档次。
“虎妻?呵,可笑!”若鸿冷笑。虎妻的传说,若鸿是知道的。
相传曾有行商,于山间邂逅一身披虎皮的美丽女子。行商将女子带回家,给她绫罗绸缎,收起了虎皮。女子贤惠能干,行商的家境一日好过一日。若干年后,行商又见虎皮,指着它与妻子诉说当日种种。妻子微微一笑,披上虎皮,霎时间化作斑斓猛虎,吞了行商,飘然远去。
如虎狮一类的凶兽成妖,妖气中自带腥气;若是连普通人都对付不了,自然不是妖力高强的大妖,自然无法收敛自身气息,可如今,莫说是周遭尘世,便是曾与那“虎妻”相处过的蓝衣小鬼,也没有染上半点那样凶戾的气息,那个名为浅盈的女子,自然不是虎妖。当然,一切也可能只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若鸿的陷阱,不过,把主意打在雾隐岛主的身上,本身就是可笑。
“喂喂!浅盈才不可笑!”蓝衣小鬼叉腰道,因为没看路,撞上了一棵柳树,然后毫无阻碍的穿过去。
若鸿条没看了蓝衣小鬼一眼,又看了看前面,说:“也许你走的是捷径,但是,我以为,穿墙的事情,不适合我。”此时,蓝衣小鬼的后臀已经陷进了墙里。祈祷这墙够厚,或是另一边没有灵力出众的人在吧,不然,好好的墙上,突然出现一个……
“咦?啊!”蓝衣小鬼作出了一个“跳”的动作,叫道,“你是怎么跟上我的?”蓝衣小鬼停了下来,盯着若鸿,大有她不说清楚,就叫她好看的架势。
若鸿不为所动,道:“浅盈快死了。”
“啊——”蓝衣小鬼又开始高速移动,这一回倒是“前进”了,“都怪你!不该停下来的!都是你的错!”
“……”
最终的目的地离集市并不远,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两位非人就赶到了。两个非人并没有立刻现身,而是借着林木的掩饰,观察眼下的情况。
现场的情况,让蓝衣小鬼怒发冲冠,若不是眼下是正午,阳气正盛,她的身边,怕是要燃起鬼火来。若鸿依旧是淡淡的模样,只是那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在场的,一共有六个人,五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人三十上下,作书生打扮,想来就是那个孙秀才;另外四个男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庄稼汉子,想来是被请来帮忙的。至于那个女人,不必说,自然就是蓝衣小鬼口中的浅盈,秀才眼中的虎妻。无论是孙秀才,还是浅盈,从相貌上来讲,都是很普通的,不丑也不美,也没有超出他们身份的气质,即使浅盈这个被蓝衣小鬼青睐的,自身灵力虽然出众,却也没有与之相称的清丽根骨,更没有灵气逼人一说。
此时,浅盈的双手被缚在身后,整个人被一个村夫挟制着。浅盈目光呆滞,不哭不闹,似乎已经认命了——这只是从普通人角度来看的,若鸿和蓝衣小鬼,则是清晰的看见了她身上缠绕的怨气,若是放任不管,“虎妻”是没有,倒是厉鬼,会出现一只。另外三个汉子,在一棵老槐树下挖坑,那坑已经有半人深,他们还在挥汗如雨的挖着,看他们的劲头,一点儿也看不出,他们干的,是害人性命的活计。孙秀才在一旁不住催促,同时兼任把风的工作,他的目光始终不曾投向自己的妻子,不知是害怕妖怪,还是问心有愧。
看起来,他们是打算活埋浅盈。此处林木茂盛,一时半刻,旁人还真难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
“喂,快点快点!他们快把浅盈埋了!”蓝衣小鬼催促道。
若鸿意味深长的看着蓝衣小鬼,直到对方被盯得手足无措,才淡淡的开口,说:“一个普通女子,即使身负灵力,也不会是五个硕壮男子的对手。急急忙忙跑到集市,也不一定能够找到有灵力的人,对方更不一定会相信一个鬼魂。”
“你、你在说什,什么……快去救人啊!”蓝衣小鬼磕磕巴巴的催促道,目光微微游移。
“浅盈若是成了厉鬼,便会留下来,不入轮回。唯一肯‘救’她的你,嗯~”若鸿语调上挑,语带轻佻,眼中满是讽刺。
“你你,我……”蓝衣小鬼终于陷入了慌乱,不由自主的后腿。
“呵呵,既然跟你来了,我自然会称了你的心,好好的救她,免得有一个厉鬼邻居不是?”若鸿微微一笑,往昔淡漠的面庞,竟染上了妖艳,让人移不开目光。
“啊,那真是,太好了……”蓝衣小鬼低下头,声音温婉,没有了刚刚那种四散的活力——这才是经历了漫长岁月,见惯了人世冷暖的魂魄的真正姿态。
若鸿淡淡一笑,走出藏身的树林,对着六个活人,说:“你们,在干什么?”语气平淡,仿佛再正常不过的问候。
除了呆滞的浅盈,另外五人的动作都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们的慌张,以孙秀才最为明显。此时,蓝衣小鬼已经飘到浅盈身边,絮絮的安慰。浅盈的目光微微颤动,却始终没有焕发希望的光彩。
“啊,我们——”孙秀才目光游移,脸上扭曲的狠厉掩饰不了内心的慌张与懦弱。
“这个女人,犯了什么样的过错?”若鸿神情淡漠,似乎完全不关心他们的暴行,所谓疑问,仅仅是一句应景的台词,没有投入丝毫的情感。
“她,她——啊!”孙秀才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灵感,即将吐出最华丽的文章。只见他敛去了慌张,说:“她是妖怪,是老虎精!”
“虎精?为什么?”若鸿的声音有了一丝兴味。
许是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没有指责己方,而是耐心地询问缘由,孙秀才渐渐放开了胆子,述说起了妻子的古怪。
“当年,秀才我出远门,误了宿头,天色已晚,瞧见有一间小木屋。屋子很破,屋门未栓,黑灯瞎火的,我只当没有人,就进屋了。可是,进了屋,我就看见这个、这个女人。她坐在一张虎皮上,披头散发,赤着脚。她说她是猎户的女儿。母亲早亡。父亲那次进山,就再没回来。她靠变卖家中物什为生。她说,她已经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剩下的这张虎皮,明日也要拿去当铺了。我哪里知道她是妖怪。我寻思,我看了她的脚,污了她的清白,就要对她负责。我说要娶她,她当时就应了。”孙秀才叹了口气,说,“我三媒六聘,把她抬回了家,自然是打算好好过日子的。成亲三年,她未有身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家母张罗要给我纳妾,她不肯不说,还将家母推到在地。娘亲气得大病一场,纳妾一事就放下了。街坊邻里都说我娶了一只母老虎,我也没将她休弃。我够对得起她了!如果只是这些也就罢了,日子也不是不能过。可是,她还要管东管西,让我不得安宁。我和朋友吃酒她要管,我写信她要看,我花钱她还要问!”
“如果只是这般,只能说你时运不济,娶了个凶悍的老婆,怎么就说她是妖呢?”若鸿挑眉问道。
孙秀才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后又是理直气壮的模样,他说:“好好的,谁会怀疑自己的枕边人是一个妖怪啊。我在外面做什么,她都知道,还拿这些和我吵。有一回,有一个朋友打趣我说,‘你不会娶了个妖精回来吧?’他是说者无心,我是听者有意啊。我细细一想,可不是吗!我这妻子,八成就是老虎精!我哪敢当着她的面问啊!我去庙里求了符,贴在家里隐秘的地方,可是第二天,那些符就都不见了。你说,她不是妖怪是什么!”
“所以,你就要除了她?”
孙秀才叹了口气,说:“到底是夫妻一场,我也不希望她被道士打得魂飞魄散。就把她困在这儿不让她去害人就好了。”
“难得秀才还有几分善心,可是,小女子尚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若鸿说。
“还有什么事?你说吧。”似乎是怕夜长梦多,孙秀才已有几分不耐烦了。
“倘若尊夫人真的是虎精,又怎会被你等绑在此处?你们这么对她,不怕她暴起伤人吗?”若鸿面上带了几分疑惑,说道。
“这……”孙秀才语塞。
“现在是白天啊!大妹子,白天妖怪总不敢出来行凶吧。”旁边一个壮汉插嘴道,憨厚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恐慌。
“白天不敢出来的,应是鬼类吧。”若鸿微微蹙眉,说,“妖怪的话,若是法力消退,应该是化作原形才对。若这位夫人真的是虎精——小女子以为,以几位之能,怕是做不得打虎英雄。”
那五人一惊,愣愣地盯着若鸿,显然是刚刚想到这么一个可能。
“那、那那、那你说怎么办?还、还放了她不成?我们这、这么对她,她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孙秀才战战兢兢地说。
若鸿微微一笑,做出胸有成竹的模样,说:“秀才到底是肉眼凡胎,怎么能看出哪个是人,哪个是妖?小女子以为,秀才怕是被骗了。”
“怎么会?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啊!”孙秀才不信。
“即是妖怪,又怎么会如凡夫俗子那般行事?”若鸿理直气壮地说。
这话说得颇不讲理,可是,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以及所涉及内容的匪夷所思,竟让孙秀才等人有了“原来如此”的想法。
另一边正安慰浅盈的蓝衣小鬼因为这句话而噎了一下——在你的心里,妖怪要怎么行事啊!
“小女子以为,秀才若是真的……如此对待尊夫人,才是真的要发生不幸的事情。”若鸿语气平淡,却有着不可违背的意味。
“你、你此言何意?”孙秀才大惊,道。
若鸿似笑非笑的说:“秀才应该发现了吧,尊夫人能够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你、你、你……”伸出手指向若鸿,孙秀才抖得跟抽风一样。
“秀才发现了,却不肯说出来,不敢?”若鸿轻笑出声,说,“怕什么呢……”
“我、我我,哼,这些与你没关系!”孙秀才怒道。
“确实无关。”若鸿说,“尊夫人非是妖魔,而是天生灵力出众。在修道之人中,这应是难得的资质。”
“你的意思是,她、她不是老虎精,而是仙女?”孙秀才大惊,另外四人也变了脸色。自古以来,人们对于神仙颇为敬畏,不敢有丝毫忤逆;在很多人眼中,修行者,就是神仙了。
“修行之人与神仙是不同的,尊夫人,不过是有此天分罢了。”若鸿神情冷淡地说,“尊夫人天生灵力,对妖物来说,乃是大补。再则,秀才如此轻信,害得尊夫人无辜殒命,怨气不散,化作厉鬼,怕是方圆百里之内,顷刻之间,尽化焦土;若是受妖孽蛊惑,屠戮无辜,这其中的罪孽,亦要有秀才一份,转世轮回,亦无法避免。”
“!!!!!!!!”
——————众人自以为是除妖,发现其实是造孽,所以接受不良的分割线——————
各种咆哮各种惊慌各种质问各种悔恨跳过,一阵混乱之后,浅盈被放开了。浅盈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有的,只是麻木。
毕竟是孙家的事,差点儿草菅人命的农家壮汉都一言不发,生怕有人想起他们。他们很乐意当背景的。蓝衣小鬼不想当背景,可惜,能够看见她的,一个不想理她,另一个,已经失去了沟通能力。
孙秀才或许在某些方面是一个愚昧的人,也是一个狠心的人,却不是一个喜欢异想天开的人。
孙秀才神情复杂地看着浅盈,说:“这一次是我对不住你,回去后,我会给你一些财物,以做安身之用。孙家,不需要嫉妒、忤逆、无所出的媳妇。”也许,这才是孙秀才最在意的吧。浅盈做不到。孙秀才希望她是妖,她就差点儿成了妖。
浅盈蓦地睁大眼睛,看着孙秀才,两行清泪就那么落了下来。半晌过去,她缓缓点头,自始至终,不曾言语。
真的是没法过下去了啊。经此一事,浅盈定然心存怨恨,谁也不敢说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孙秀才知道,所以他不敢再和浅盈过下去。那一瞬间,孙秀才未必没有杀人灭口的心思,可惜,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予财物,亦是存了安抚之意。这年头,被休弃的女子日子难过,可让浅盈继续和孙秀才过下去,她也是不愿意的。所以,她自始至终,不曾开口挽回什么。
接下去的事情就与若鸿没关系了,她找了个空当,告辞离开了。
——————各回各家的分割线——————
半年之后,若鸿又一次进城。这一日正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这一天,没有宵禁,百姓们可以开开心心地出门游玩,猜灯谜,赏花灯。各色店铺不会早早关张,有一些,还会通宵营业。
若鸿不喜欢喧闹,却会在高处,看着人间的热闹。身处其中,只会感到孤独无依,寒冷刺骨,远远的看着,却可以产生一种错觉,这样的热闹就在触手可及之处,人间的一切喜怒哀乐,并没有独独将这一人抛弃——这是流焰的喜好,若鸿没有那样的经历,却明了那样的感觉。
在城里,若鸿名下有一座临街的二层小楼,那是当年清若置办的,为了对面的烤鸭。如今,当年的烤鸭店已经换了主人,改头换面,成了布庄。
二楼临街的窗开着,依旧是紫色/的广袖长裙,若鸿静立窗边,看着窗外的热闹。屋内没有点灯,外面的灯火映入屋内,有一种淡淡的悲凉。
“啊啊,终于找到你了!”一个活力十足的声音传来。窗外,一个常人无法看见的身影漂浮在那里。
若鸿神情淡漠地看着这个一身水蓝的女鬼,一言不发。
“喂喂,你不会是忘了我吧!我是——”
“虎妻的那位,好久不见。”若鸿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蓝衣小鬼的声音卡在那里,半晌,才挤出一句“好久不见”。
“何事?”若鸿的话绝对不是疑问语气。
“啊,没什么啊。上次你救了浅盈,我是来感谢你的,随便把后来的事情告诉你一下。”蓝衣小鬼说。
“与我何干?”若鸿淡漠地说。
“咦?你一点儿都不好奇?”蓝衣小鬼惊道,“好歹相识一场,你怎么那么冷漠啊?”
“你若有兴致,就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吧。”若鸿后退一步,示意蓝衣小鬼进屋。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蓝衣小鬼一愣,道。
“就说说,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浅盈。”
蓝衣小鬼咧嘴一笑,说:“好啊。”她没有接受若鸿的邀请,而是躺在半空中,说,“就在这里吧,你那里黑乎乎的,怪吓人的。”
若鸿淡淡一笑,走回了原来的位置。
“那个可恶的孙秀才说浅盈是虎妻,其实,也不算错的。”蓝衣小鬼抿了抿嘴唇,说,“上辈子,她确实是老虎精。她本来是一只吃人的老虎,是山林的王者。然后,她爱上了一个人,她……开始的时候,那个男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后来知道了,也没有嫌弃她……来了一个道士,说了什么,那个男人忽然害怕了。那时候,她已经怀孕了。妖类产子本就凶险,她逃回山里,生下了一个女婴,一个人形的孩子。她的伤势太重了,撑了两年,就过世了……那个道士不死心,又来除妖。虎精的孩子虽然是人形,却带有妖气。她死在那个道士手里……”
“那么,你呢?”
“我?”蓝衣小鬼的声音恢复活力,“人家就是那个倒霉的孩子呦~所以,人家一定要帮助浅盈妈妈呦~”
“怎么会呢?”若鸿浅笑着说。
“你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我在说谎吗?”蓝衣小鬼不悦地说。
“你是恨着她的吧。”若鸿说。
“谁?孙秀才?当然!那个家伙,娶了浅盈这么好的女人,还敢在外面寻欢作乐!”蓝衣小鬼义愤填膺地说。
“所以你就告诉了浅盈,让她跟孙秀才闹。”若鸿接道。
“当然!我当然要让浅盈知道真相!浅盈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然后,本就灵力出众的浅盈,就更让人怀疑了: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她,是不是妖怪呢?”若鸿似笑非笑的说。
“你的意思是我害了浅盈?怎么可能?!!!”蓝衣小鬼跳了起来,气愤道,“明明是孙秀才想要另娶美娇娘,嫌浅盈碍事,想要害了她!”
“《太平广记》有云:‘伥鬼,被虎所食之人也,为虎前呵道耳。’《北梦琐言逸文》亦有记载:‘凡死于虎,溺于水之鬼号为伥,须得一人代之。’”若鸿微笑着说,“你当然是恨着她的,她死的时候没有放你自由;转世轮回,她忘了过往,你更难自由。你只能做她的附庸,不得解脱。你找灵力出众的人去救她,其实是想那人死在那里,做了你的替身。你是她的伥鬼啊……”
蓝衣小鬼的脸色一变再变,最终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说:“啊,你知道了,看来是我找错人了呢。果然不能做坏事呢。”蓝衣小鬼理了理因为先前的“激动”而有些凌乱的衣裙,说,“本来,我也不想害人呢。我想要得到自由,也是可以的,即使她已经忘了一切。”
“只要你如实告诉她你们的关系,而她同意放你自由。”若鸿接道。
“是啊,就是这样!哈!她已经转世了七次,凭借前世的契约,即使没有出众的灵力,她也能够看见我。七次,我告诉她我们的关系。她一次次对我说,只要我为她所用,在临死的时候,她就会放了我,可是,她食言了,她骗了我!她的话从没作数过!”蓝衣小鬼脸上的怨恨清晰可见。
一转眼,蓝衣小鬼又恢复了那副无害的模样,她说:“你不是普通人吧。那么你打算怎么对付我呢?你打算怎么对付一个想要害死你的人呢?”
“那样的契约,若是其中一方的灵魂消散了,也算解开了。”若鸿淡笑着说。
“说清楚!”蓝衣小鬼的眼中有了迫人的锋芒。
“失去希望的灵魂会走向消亡。纵然转世轮回,记忆不复,累计在灵魂中的凄苦与绝望,也是不会消失的。”若鸿的唇角微微上挑,清浅的笑容变得邪魅,显出令人心惊胆寒的艳冶。
蓝衣小鬼惊慌地后退一步,随即反应过来,眼中似乎点燃了永不泯灭的厉火。她说:“我若能得偿所愿,定然会报答你。”
“我,不过是想要看一场好戏罢了。”若鸿清浅地笑着,这一回,没有人会觉得她是无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