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之月》魔非

9、9、筹码

　　筹码

　　“赌？”悦亲王把象征西疆亲王权利的宝印高举过顶，狠狠砸在地上，红玉雕刻而成的印章立时摔成碎片，可主人连瞥它一眼的功夫都不愿花，“迭儿你看到了，我没有可以拿来赌的东西，你也没有，我的就是你的，全部都是，这样你还需要与我赌什么？”
　　宇迭摇头。
　　当一个赌徒不认为自己会输的时候，他眼中看不到筹码，也看不到输赢，他只在乎赌局进行得是否有趣。悦亲王天生就是这样的赌徒，输赢在他的股掌之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天大的筹码他也从不放在眼中，他要的，不过是游戏时的那份快意。
　　“那就不赌了”宇迭放弃得很干脆，很快就更改了目标，“我要离开王府，离开这里。”
　　“我不许！”
　　“我以前也说过要走，每次你都很痛快地送我出门。”
　　“以前你从没用这种表情跟我说‘你要走’。”悦亲王抬着弟弟的下巴，长长的睫毛，用快要接触到宇迭皮肤的距离一扇一扇，“如果今天我放你走，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再回来了？”
　　是的，宇迭下意识地别过脸去，挣开了兄长的手，走开两步。他不认为自己有把这份心思写在脸上，可面对兄长宛如能穿透人心的利眼，他对自己的伪装没有自信。
　　“不许走！”
　　“你说过，我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宇迭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唰！”地一声，一把薄得几乎透明的长剑指向宇迭咽喉，悦亲王转瞬间已握剑在手，修为如宇迭这样的高手，甚至都没有看见他拔剑出鞘的动作。
　　“‘泣血幽林’？果然是好剑，你有这样的身手连我都尚且不知，大表哥会败在你手下也不冤枉。”宇迭稳立不动，并非是有敌得过兄长的信心，而是他根本不打算抵抗，“如果你想留下我的尸体，大可不必动用这把上古神兵。”
　　悦亲王一瞬间的冲动毕竟没有持续很久，还剑入鞘，他强作镇定：“宇迭，从来都是你问我，今天换我问你，你到底想要什么？我说过，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难道你想要的，是我这条命吗？”
　　问得好。宇迭不禁干笑起来。
　　他也一度认为，自己想要的，是兄长最为宝贵的生命。
　　自出世起，母亲的爱，族人的爱，皇室的封号，一切的一切，都被这个兄长所夺，宇迭也曾认为，如果世上没有这个哥哥就好了。拼命练武，拼命抓住双手能抓住的一切机会，想要扳倒他，打败他，把他手上的一切夺过来，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宇迭只得到了无尽的失落，一次乐趣也没有，一次也没有。
　　那是因为对方没有坚持，宇迭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说宇迭是个天生的猎人，遇到了完全不打算抵抗的猎物，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如果说宇迭是个执着于攻城掠地的英雄，所过之处尽是些开城投降的对手，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他不在乎。宇迭终于明白自己最悲哀的就是，他所想要的东西，竟是对方完全不在乎的东西。
　　所以宇迭只剩下最后的筹码。
　　他要把自己当成唯一且最后的筹码，与兄长玩一次只属于他们俩的游戏。
　　“我也一直在问自己，有什么东西，是我想要，而你给不了的。追逐那样东西的感觉，一定很美妙。”宇迭笑了笑，第一次从对手的眼中看到意外，这种心情值得纪念，“你所热中的棋局，一个人玩就不会有结局。没有结局的游戏，是沉迷游戏者最大的悲哀吧？所以……我想要的，就是你的‘绝望’。”
　　因为这个，他选择离开。
　　悦亲王眼中的“意外”渐渐淡去。豁出一切，甚至将自己当成筹码压到赌桌上的弟弟，值得他尊敬，也值得他骄傲。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败的悦亲王，有一瞬间，想过要在当场承认自己的失败。
　　“不愧是宇迭。”悦亲王再次把“泣血幽林”拔出鞘来，把剑刃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清脆的响声过后，西疆传闻之宝的名剑已断成两截。悦亲王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脸上是罕见的认真，“迭儿……如同我常说的，就按你喜欢的去做吧！”
　　如果在这一刻轻易承认自己的败北，非但是对自己的不公，更是对宇迭的不敬，而游戏则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意义，再无趣味可言。
　　能让这游戏免于索然无味的，只有你了。
　　悦亲王的嘴角，在弟弟离开之后，浮上了浅浅的笑容：“迭儿，你以为离开代表着弃局，孰不知你这一举，才是真正走进游戏的开始。既然你已选择进入游戏，我怎能不奉陪到底？”
　　第一手，我就落子在天元吧！
　　悦亲王高高在上地俯视棋盘全局，笑容依旧。
　　宇迭，无论多久，你一定会回到这个棋盘上来，落下第二手棋，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天生与我相争的另一个赌徒。
　　——我说过的，你是我唯一在意的人，而我站立的地方，是你唯一可以回来的所在。

　　《彷徨之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