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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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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常琛便死皮赖脸在我的禅室旁边那间居室里住了下来。
虽是死皮赖脸,但此人颐指气使的模样俨然把自己当做了本寺之主,一个大男人在满是女尼的尼姑庵里住得亦十分怡然。
晨间,贫尼起身做早课,他一身轻袍缓带神清气爽迎着薄薄晨光早已站在门前,二话不说伸手便揭了我的僧帽,看我满头发丝垂荡方才面露满意之色。一路将我送入大殿后又旁若无人亲手为我挽起发重新戴好帽,仿佛送妻子出门的丈夫,又在我耳边殷殷叮嘱一番,柔情款款道句:“为夫午时来接你。”方才翩然离去。
满殿僧尼个个神色古怪,贫尼贫尼贫尼……贫尼闭目合掌狂念阿弥陀佛。
午间,他在膳房一个人独霸一整张桌子。桌上的菜肴丰盛无比,便是斋菜亦弄得美轮美奂花样百出,道道皆是色香味具全引人垂涎,无视满屋清粥馒头的女尼们频频投来的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剃头担子一头热的不停往我碗里夹菜,夹得我碗中满满当当堆起高高一大叠。
我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不食。
他便轻声软语相哄,“多吃些,这都是为夫近日所学亲手为你而做。”云云云云。
我若眼观鼻鼻观心继续目不斜视,再不食。
下一刻,他便淡淡挑高眉,薄薄唇角弯出魅然一笑,语调益发温柔:“为夫喂你。”
继而,启筷夹菜,双唇含住一片……贫尼马上埋头苦吃。
夜间,我在屋内打禅诵经,他在院外假山上弹琴,一遍一遍弹奏那琴曲《凤求凰》,弹得异常缠绵悱恻,如诉如慕。
有留宿香客闻之大为吃惊,循声过来一探究竟,将那一轮明月下盘腿而坐假山之上闭目抚琴之白衣飘飘之男子一望,这不望犹可,一望之下惊为天人。
师傅面不改色蛋定解释:“施主休要为假象所蒙蔽,眼前此人实为本寺弟子女扮男装,吾等此番是为考验诸弟子修行,谓之‘色劫’。”
因此,贫尼出家的日子,过得十分煎熬。
近日来贫尼日日潜心修习金刚伏魔咒,只待哪日大功得成一举收了此妖孽。
好在是常琛毕竟不如贫尼,身在那万丈红尘之中,难免俗事缠身,在这佛门清静地亦住不得多久便被他家老子一道急令召了回去。
临行时,常琛留了十二个侍卫给我,我一瞅那个领头的,却是那日险些被拔了舌头那人。
一想便知此为宗政先生诡计,他素来不喜我,却也晓得他们世子执拗的程度,丢不掉,那便控制住。
我委婉道:“他几个男子,住在此处大约是不好。”
常琛轻飘飘吐道:“男伴女装即可。”
“……”
最后我到底不敢让十二个五大三粗的侍卫剃度男扮女装影响本寺整体形象,况且他们不过是常琛留在我身边的耳目,隐藏在暗处即可。
常琛走后我稍微过了一段顺心的日子,若是没有那些十二个时辰轮班隐藏在暗处名为保护的目光,我以为可能会更顺心一些。
这样顺心的日子直到后来某红斑脸前来我的禅房拜见为止。
“夫人,我有一事相求。”
我坐在禅房打坐,她进来便豪不见外自各儿搬了张凳墩搭过来坐在我的对面,笑眯眯的一脸讨好模样。
我不大明白她为何开口唤我夫人,不动声色觑了她两眼,她其实眉目十分耐看,笑起来还有两个笑窝,叫人羡慕得很,只是这一脸的红斑看得人相当纠结。
她扭扭捏捏满面含羞,“能否请夫人做主,叫你夫君收了我?”
我眼睛瞥了瞥她一张波澜壮阔的红斑脸,缓了口气道:“你我俱为佛门中人,此事怕是不妥。”
她急道:“我与他既已有肌肤之亲,自然他要对我负责。”
我惊得念珠落地。
这……常琛、口味、也、忒重了!
果然妖孽行事异于常人,非我等凡夫俗子能理解其中奥义。我嘴角抽搐勉强开口蛋定问道:“你何时与他发生的肌肤之亲?”
“自是他初来寺院那日。那日贫尼行剃度之礼,眼见发丝落尽,大好一个女子就这般成了个光溜溜的秃子,心中突然空落落的难过得很,难过得生不如死,难过得忘乎所以……”
我抬手,“不必再形容了,说重点。”
难怪那日她跪在那里对殿中如此大的变动置若罔闻,果然很忘乎所以。
“我正难过得忘乎所以,恍恍惚惚便听见一道声音,说:这三千情丝,我无论你为谁而断,皆要为我重蓄。我就霍然回魂了。随后,又听到了那样一个感性温柔的声音说出那样一段温情感人的誓言。他说:你是我常琛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我同牢合卺、解缨结发,自当执手相携至白头,何以轻言离别?我自不会放你就此独卧青灯古佛旁。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往后更要相濡以沫,举案齐眉,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此生,我亦不会任你离我而去。”
她满脸陶醉一字不差的轻声慢吐出来,跟着眼睛蓦然大睁,一惊一乍的,“随后!他抓住我的手臂将我一拉而起握住我的肩……”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
我傻眼,“你与他所谓的肌肤之亲……便是这……”这这这这么个亲法?
“男女授受不亲,贫尼一个黄花大闺女,他碰了我自然要负责!”她说得理所当然,我无言以对。
“诚然他此番话语原意不是要对我说,但那时又确然是对着我所说,我深为感动,决定以身相许。”她一握拳,表示决心。
这是一颗多么寂寞的芳心啊。我深为感叹。贫尼自问素来菩萨心肠,便欲成全她。
“你俗家姓名为何?”
“夫人你要为我做主?”她大喜过望,“我叫许音。”
我道:“你且不急,先将这发蓄起,待过得一年半载足以盘发戴上假髻再入门不迟。”
她欢天喜地。
其后,此女便对我跟前跟后,殷勤备至,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叫得她不亦乐乎,叫得我头疼不己。
满寺僧尼对此皆无反应,木然得很,师傅对我已是失望透顶不抱任何期望了,唯有不痴师太对此现象稍微表露出一丝不满,似乎说我方才来到不久便知拉帮结伙配植势力,尽是世俗气息。
我以为她定然是觉得地位受到了威胁。
过了半月常琛去而复返,又来探我。
那日是乞巧节,他全不顾我的抗议不由分说强行便把我做了一身世俗打扮,拉了我下山去过节。
贫尼一个出家人,又无甚大的追求,拜个什么巧姐,过个什么乞巧节?
我对此十分不满,随他在灯会上一路行来便都面色淡淡,甚少发言。
到是许音欢天喜地一路兴高采烈活蹦乱跳,左看右看,不时拉我过去这处瞧瞧那处看看,口口声声开口闭口唤我姐姐,且不时眼含春情频频偷瞧我身边玉树临风的常大妖孽。
常琛大约被她瞧得有些恼火了,一路忍得已经忍无可忍,目光严峻犹如利刃自她面上一刮而过,旋即蹙眉对我面带嫌弃责备之色,“你无端认个妹妹作甚?”又搂紧我的腰,大庭广众之下便附耳对我微恼道:“且今夜是为夫专程回来陪你过节,你带她一道是何意?”
许音只听得前一句,张嘴便要回答,我以为此事与他说不得,忙把她一拦,“前方似有百戏献艺,我们去看看。”
我快走一步脱出常琛的手臂,他随后便跟上又握住我的腰将我揽入怀中,我不满再欲退开,他五指蓦然收紧,握得我腰上一疼,抬头便对上一双已带了些许儿火星危险半眯起的幽冷狭眸。
好吧,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们往前方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时传来喝彩声的人群走去,八大侍卫威风凛凛在前开路,迅速挤出一个大圈护卫我们走进了最里圈。我站着瞧了几眼便意兴阑珊,我素来便不爱瞧百戏这些耍猴把戏,况且这八大侍卫个个虎虎生威在我们周围围成一圈人墙隔开人群,令人十分不舒服。
周围的百姓百戏亦不瞧了,只顾对我们频频注目,一边切切私语地赞叹着。
常琛自是清华高贵,一身贵族的装扮加之那惹眼逼人的容颜,身上缀金边的纯白绣袍款式典雅,流水纹的缎面在月光下被夜风微微吹拂仿佛有流光淡荡,宽袍大袖之下衬得一副颀长身姿越发卓绝出尘,宛如是披着一身皎洁月光,那么空渺的站在人群中,就如站在高山之巅俯瞰众生的天神,神情淡淡矜贵。
这样的气度风华自然令人眼前一亮,霎时许多女子便痴了,许音那一脸波澜壮阔的红斑亦甚醒目,我们仨往这一站,迅速把那卖命耍把戏的风头全抢了。
常琛以往不甚在意被他人当神仙观赏膜拜,一代战将霸气天成,立于千军万马之前而蛋定依然这是基本素质,今日被这些人瞧得却似极不快,紧锁起眉头,长袖一掩,揽了我的脑袋捂在胸口。
我正不满,听得他语调淡淡,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膛微微的震动,“夫人既然兴致缺缺,我们便回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