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短篇们来一发》暖狸

21、第三章

　　第三章
　　“哦，你来了。”程若不过发怔了一会儿，笑着跟女人打招呼。走到杨凌面前捏了捏她的脸，“你怎么来了也不叫我？自己在这里玩什么呢？”说着拉过杨凌的手，翻了翻她的掌心，程若“扑哧”一笑，无奈摇头，“这么大人了还玩泥巴，真是孩子气！”

　　杨凌心情突然就阴转晴，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程若见状，笑的更开心，用力揉杨凌的脸，“小破孩！”

　　杨凌也不甘示弱，程若捏她，她也捏程若，两人打闹起来。

　　程若道，“杨凌你不许还手！没大没小！”

　　杨凌反驳，“阿若你歪理连篇！明明是你以大欺小！”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就使劲互捏。

　　栅栏外的女人脸色有些不好，沉声唤，“若。”

　　程若顿下和杨凌打闹的动作，双手紧紧握着杨凌的手腕困住杨凌的手，对外面的女人道，“这么远，你跟来做什么。”

　　“你能来，我当然也能来。”女人似乎有些不高兴，“更何况，你来，我一定得来。”

　　程若没说话，杨凌听着心里怪怪的。

　　女人见程若不答话，不乐意的高声道，“若，你就让我在这儿站着？我可是走了好远的路才来的！”

　　程若极轻地叹了口气，杨凌在她身边，没有忽略掉这声浅浅的叹息。

　　“欢迎。”程若重新挂上笑容，对女人笑。

　　杨凌有些发怔地望着程若的笑。原来，这笑，并不是她杨凌独有的。对别的女人，她也是这样笑的。杨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情绪瞬间低落下去。

　　女人这才高兴地走进来，看了眼杨凌，挑眉问程若，“她是？”

　　杨凌心里一跳，她非常想知道程若会怎么跟别人介绍自己。

　　程若笑着捏了捏杨凌的耳垂，“要好的小朋友。”

　　“……”杨凌突然说不出的失落。原来，是好朋友么？

　　女人听到程若的介绍，却显得兴致颇高，“这样啊。”

　　“哪样？”杨凌不爽的接口，倒叫程若一愣。

　　“就那样啊。”女人似乎对杨凌有敌意。也许就像杨凌对她有敌意一样。

　　“那样又怎样。”杨凌有些恼。

　　“杨凌！”程若不知道杨凌怎么突然这么大脾气，连忙低声制止她。

　　杨凌却根本没听见。

　　“朋友啊，”女人总算不再把话题绕在“这样那样”里，“你们是朋友而已。”

　　“我们也是朋友。”程若淡笑，对女人说。

　　“这可不一样，”女人耸肩，“我喜欢你。”

　　杨凌睁大了眼睛。

　　程若无奈叹气，“别说笑了。”

　　女人不否认也不辩驳，不置可否。

　　“杨凌，进去吧。”程若突然转了话题，把杨凌的手握在掌心，“在外面待这么久，手都冰了。”

　　“哦。”杨凌垂着眉眼，闷声答。却对一旁也被程若招呼着进屋的女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那女人看她也是一千一万个不顺眼。

　　房间里的气氛微妙起来，程若有些难做。

　　“我先去换衣服，”程若看着她们，“你们先坐。”

　　“好。”杨凌和那女人异口同声。

　　程若嘴角挂上一抹无奈的苦笑。

　　“你喜欢阿若？”杨凌没能沉住气。

　　“当然。”女人似乎对杨凌的反应颇感兴趣，敌意愈发明显，“我爱她。”

　　杨凌抿起了唇，不说话。

　　女人对杨凌的反应似乎极为满意。

　　“阿若只把你当朋友。”半晌，杨凌闷声开口。

　　“那和我喜欢她没关系。”

　　杨凌咬唇。

　　“你也喜欢她。”女人说的是陈述句，杨凌心里一紧，女人冷笑，“可你连告诉她都不敢。”女人扫一眼杨凌，阴阳怪气的说，“小朋友~”

　　杨凌猛地站起来，瞪着女人。女人毫不在乎的挑眉望她，似乎有意要惹杨凌生气一样。杨凌忽然想到程若刚刚的叹息声，阿若……会难做的吧？杨凌咬咬牙，握紧拳头，沉默着不回答。好像根本没有接到女人带着不屑的挑衅一样。她惯会忍耐，“忍”之一字于杨凌来说，并不是太难的事。

　　至于向女生表白这种事情，杨凌见都没见过，更何况自己去做。

　　而且，她想表白的对象还是程若，她跟程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杨凌突然想起，程若只是来祭祖，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也许，不过是彼此的过客。

　　“阿若不喜欢被人打扰。”杨凌放缓声音别过脸去，“你不该来这里。”

　　“知道她不喜欢被打扰，你还来骚扰她？”女人说话好毒。杨凌被堵的心慌。

　　“她不该，你也不该。”不知道程若什么时候出现的，杨凌听到这话，却是心中猛然一揪疼。原来，程若不喜欢被自己打扰么？

　　程若却是笑着出来，好像刚刚是在开玩笑一样。

　　“我不是心疼你么？”女人笑的妩媚，“若，都三四个月了，你还不回去么？”

　　“我心里有数。”程若不想多说。

　　“知道知道啦。”女人倒也识趣，只是杨凌心里一沉。

　　“你还是先回去的好。”程若淡淡说着，却有些不容置疑的意味，“你知道我喜欢一个人安静点。”

　　女人虽然不乐意，可是看着程若的坚决也没有反驳，只是无奈叹气，“好，那我就回去等你。”

　　到底留下吃了顿饭。送走了女人，杨凌一直闷闷不乐。

　　“阿若……”

　　“嗯？”程若拉着杨凌的手，一边走一边回应。

　　“那人喜欢你。”

　　“嗯。”

　　程若的反应有些出乎杨凌的意料之外。

　　“很喜欢。她说她爱你。”

　　程若一顿，摇摇头，“不至于。”

　　“阿若……”杨凌欲言又止。

　　程若却停了下来，望着杨凌，迟疑的问，“杨凌，你……”

　　“什么？”

　　程若犹豫了下，“你不像是狭隘的人。”

　　杨凌“扑哧”一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程若，“爱无界。”

　　程若抿唇笑，敲了下杨凌的额头。

　　“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么，”程若望着杨凌的眼睛，眸子有些深，“你想跟我说什么？”

　　“……”杨凌动动唇，却发现根本说不出口。许久，摇摇头，“我想说，你该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呵——”程若一愣，又感慨地笑，“会的。”

　　杨凌望着程若的侧脸，手上偷偷用力握紧了程若的手。

　　程若有所觉，转头默默看杨凌。

　　杨凌低着头不说话。

　　程若眼神幽深起来，若有所思。

　　片刻功夫，程若抽出了被杨凌握着的手。

　　杨凌惊愕又心虚的抬头。

　　“手心里都是汗。”程若的解释天衣无缝，如果她能别在笑容里加上一抹疏离。

　　杨凌望着她，心中一紧，失落的情绪铺天盖地涌来。

　　沉默着走了一会儿，杨凌有些不自在。

　　“阿若你是做什么的？”杨凌没话找话。

　　“金融。”程若言简意赅。

　　“你喜欢吃什么？”

　　“不挑。”

　　“为什么今年来祭祖，以往也没见有人来过呀？”

　　“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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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沉默下来。程若持续了一路的言简意赅，严重打击了杨凌的积极性。

　　“阿若……”杨凌勉强一笑，“你好好好照顾自己哦！我先回去了。”

　　“嗯。”

　　“……”杨凌鼻子有点酸。程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疏离，以前不是这样的……

　　可惜杨凌不知道，程若的疏离并不是一时。

　　翌日，杨凌再去找程若，程若也总是爱答不理，有一搭没一搭。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半个月后，杨凌心灰意冷。

　　“阿若，”杨凌撑出个笑意来，“你工作真多。”

　　“还好。”

　　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杨凌沉默下来，“那我先走了。”

　　“嗯。”

　　杨凌不再找她。即使每次总是不自觉的来到老屋这里，她也不再进去招呼程若。偶尔碰巧遇到程若看到她，两人也只是客气的互相点头示意。

　　突然之间，就明白了“咫尺天涯”的含义。

　　杨凌无奈苦笑。

　　直到十多天后，杨凌再去看老屋，那里已经落锁。

　　杨凌心中一咯噔，连忙向旁人打听。才知道，原来程若已经离开了。

　　杨凌心中百味陈杂。忍不住跨过栅栏，重又走到门前。竟然在窗台上发现了一张纸条。那是程若的笔迹，写给杨凌的，短短几个字：

　　杨凌，好好生活。

　　杨凌攥着纸条，没忍住，落了几滴泪。

　　转头望见门前她和程若一起种的花，竟然不知何时冒出嫩绿的新芽，在春寒料峭里显得有些孱弱。脆弱不堪的模样。杨凌惊喜的蹲在绿色面前，望着新生的芽儿更是心中难过。默默坐了半天，杨凌开始渐渐地习惯了每天一个人来到这个空旷无人的老屋，陪着这朵不知何时可以开放的花。就好像程若还在老屋里睡觉。

　　一天，两天。一个月。

　　身后的老屋里再没走出那个温暖的女子。杨凌静静的微笑，她知道的，程若不在这里了。除了知道程若叫程若，杨凌对她一无所知，就像程若对她也一无所知一样。杨凌摊开掌心，里面是一枚手链，上面缀着一颗红色的豆粒。她本来打算送给程若的，可惜，没机会了。

　　回头望望身后寂然的老屋，杨凌走到门口，把自己用玫瑰花瓣染红的“红豆”手链放到了老屋门侧的邮筒里，“叮咚”一声落入邮筒深深的底部。

　　“程若收。”杨凌轻轻地对邮筒说。随即又笑自己傻，望着绿漆剥落的邮筒发呆。这个邮筒早就不用了。不知道是哪年遗落下来的，如今竟然还在，根本就没人管它。也许哪一天就会被拆了，也许还会一直被遗忘在这里。谁知道呢。

　　杨凌抬头望了望程若的窗台，嘴角噙着笑意。

　　她记得，程若说过，喜欢自己。

　　虽然她并没有顺着程若的话告诉程若，她也喜欢她。

　　可是，这都不重要了。

　　程若是在慢慢疏离她，一点点拉开她们间的距离。杨凌感觉得到。

　　这花，能开放么？

　　杨凌有些发怔。

　　可惜，无论如何，程若都看不到了。

　　杨凌突然想到一段话。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你怕看见花，一点点凋谢。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阿若离开了，就像这朵没有来得及长开的花。有些东西初初萌芽便遭扼杀。

　　杨凌笑，抓起满满一抔土，洒在了那羸弱的绿色上，覆盖了厚厚一层，隆起的宛如一座袖珍的坟茔。

　　咱们都不是愿意种花的人。杨凌心里暗暗叹气，可怜无心却播下了种子。所以，这花未及萌生便已夭折。

　　也许，这并不是件坏事。阿若，你说对不对？

　　杨凌拍拍手上的泥土，起身。望着眼前的老屋落寞又释然的笑。

　　时间不早了，该回家做饭了。

　　杨凌将视线从夕阳下的老屋移到老屋门前土地上薄薄的隆起，那株花苗已经完全被掩埋掉。会死的吧？花都是娇弱的生物。杨凌发怔地望着它，轻轻说，对不起了。

　　我走了，阿若。

　　杨凌转身，西边的落日红的像团火，映红了杨凌半边身子，把她的影子斜斜拉长，一直拉到老屋门前。好像影子爱上了老屋，而杨凌是拆散它们的罪魁祸首。

　　影子终究随着杨凌远去的脚步，离开了老屋的怀抱，不，是影子和老屋失去了彼此。杨凌毫无所觉地做了回坏人。

　　影子越走越远。老屋静静伫立在原处，再也看不到它。天边的那团火却愈发红艳起来，照的原本奄奄一息的老屋如同坠入了火窟。火光渐弱，老屋重又安静下来，显出前所未有的凄寂和落寞。

　　有风吹，吹开了杨凌洒下的土，堪堪露出了一点绿。

　　那不是花。

　　杨凌不知道，程若种的，不是花。那不过是一株无名的野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抔土，能埋葬什么！人爱它们，便种；放弃，就让它们死。花草不是人，没有人那么复杂和反复，也不知道人在它们身上寄托了什么，那也不是它们该担负的。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花草自有自己的命，人爱不爱，它们都在。

　　天气越来越暖，万物复苏的季节正如火如荼。

　　杨凌，有人惊艳了你的时光，虽然她没能继续温柔你的岁月。

　　可是，惊鸿一瞥才是心头最美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