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72、真相真心

　　那日的以死相挟以四阿哥的拂袖而去而告终，表面看上去我似乎占了上风，但是我的心里却像是缺了一块似的，空洞，虚无。
　　我和他之间，如今连一点情意也不剩了。从前他对我的百依百顺，现在就像一场幻觉；从前我稀松平常、唾手可得的东西，现在就像一种奢望。

　　府中时日漫长，无奈我也只好多往宫中走走，一则是看望太后，二则是偶尔陪康熙说话。
　　如今宫中看似平静如常，实则风起云涌，对于儿子们为皇位的争斗，康熙极力打压，表现出果断狠绝的一面，但是他内里的苦痛又要和谁说呢？那些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们，或者寄予厚望，或者疼爱怜惜，但是到头来在皇权面前，亲情却显得那么苍白，即使他是九五之尊，也是人心肉长，怎么能不寒心。

　　五十三年之时，康熙在前往热河巡视途中，经由密云县、花峪沟等地，八阿哥胤禩原该随侍在旁，但因当时恰是其母良妃去世二周年的祭日，所以他前去祭奠良妃，未赴行在请安，只派了太监去康熙处说明缘由，还带了礼物给康熙。、
　　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毙鹰事件”，太监送去的竟然是两只将死的老鹰，康熙大怒，认为这是胤禩对自己的诅咒，当即召诸皇子至，责胤禩是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常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还因此停了胤禩及属官俸银俸米、执事人等银米。
　　胤禩遭此一举，大受打击，到处潜行，不愿见人，并于翌年病倒，而这件事也彻底断绝了他夺取太子之位的可能。

　　这件事显然是有人刻意而为之，但做出这件事的人后人却是众说纷纭，各有各的想法，依局势看来八爷党的衰败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四阿哥，所以这件事极有可能是他做的；但也有人揣测是十四阿哥胤祯所为，毕竟他也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可悲便源于生在帝王家，父母兄弟在必要之时也变得不再必要。

　　那日从乾清宫陪康熙说完话便往宫外走，路过御花园时却遇见一个小太监迎面上来请安。
　　“四福晋吉祥，奴才给四福晋请安。”
　　我也没在意，轻哼了一声要走。
　　“四福晋请留步，我们家主子想见您一面。”
　　我微微一怔，“你们家主子是谁？”
　　“请福晋虽奴才走一遭便知。”

　　我虽有些疑心，但觉得这光天化日之下，又在皇宫之中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事，毕竟想要对我不利的人也不会挑在康熙的眼皮底下，怕只怕……是不想见的故人。
　　跟着小太监走过长廊便在一处亭子中停下来，小太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下，我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有人，难道真是中了什么圈套，我一面懊恼自己的大意，一面提步想离开。
　　正在这是，树后面传来声音，是女人的声音。

　　“四福晋请留步！”
　　我转过身，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在我面前的女人竟然是太子侧妃李佳氏，也就是在那年端午家宴上羞辱过我的人。
　　难不成今天又要羞辱我不成，我惊异中带着些许不耐，“这不是太子侧妃么，不知侧妃今日单独相约有何事？莫不是还有什么赐教？”
　　那李佳氏知道我定是还记着当年的事，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笑了几声道，“四福晋这是哪里话，妾身这次相邀是特地想向四福晋赔礼的，当年之事是妾身年轻气盛得罪了福晋，还请福晋大人有大量原谅妾身才是。”

　　我心里冷笑，她当初那股子盛气凌人的气势去哪里了，如今时移境迁，太子已然不是太子，而她也自然不是太子妃了，看起来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我笑了笑，“说起当年的事我倒是一直有个疑问，我与太子妃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当年你为什么对我一再咄咄逼人？”
　　李佳氏闻言一愣，“这件事四弟没有向你提起过么？”

　　四阿哥？这件事又与他有什么关联？
　　我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似等待她的下文。

　　“当年弘晖和弘皙同在上书房读书你可知道？”
　　我点了点头，“自然知道，当初所有同龄的世子都在一同读书，可是这与你我有什么关系？”
　　李佳氏叹了口气，“那时二阿哥还是太子，那么弘皙自然是嫡孙，皇阿玛原本对弘皙宠爱有加，寄予厚望，可是……可是自从有了弘晖之后，妾身发现皇阿玛似乎更喜爱弘晖一些。有一日我在上书房我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相比弘皙，弘晖确实更加聪慧和伶俐，在他面前弘皙仿佛被遮掩掉了所有的光辉，不再被师傅夸奖，不再被皇阿玛青眼有加……”

　　我大吃一惊，原来就是为了这样的事不惜让她对我恨之入骨？真是好笑，那是弘皙是嫡孙，即便康熙再怎么喜欢弘晖也不可能将皇位直接传给他吧！
　　我一时无语。
　　“后来弘皙大概也是气不过就动手推了弘晖一下，弘晖便和弘皙扭打起来，弘皙自然是打不过弘晖的，我想上前阻止，正巧这是四弟路过，把弘晖好一翻责骂……”
　　哦？弘皙打不过我的晖儿，没想到那个小家伙在外面竟如此英勇啊！等等……她说晖儿被四阿哥好一番责骂，莫非就是当年他责罚晖儿跪在书房门口那次么？在我的印象里他只对晖儿发过一次火，应当就是那一次没错。

　　如今想来，当时的四阿哥还只是默默无名的一个皇子，而太子当时根基仍旧稳固，更何况他本也是个藏其不漏的严谨之人，在那种情形下他自然会避其锋芒，宁愿委屈了晖儿也不会与太子正面冲突 ，一则是与太子交好，二则也是对晖儿的一种保护，锋芒太盛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那么……这么多年，竟是我一直在误会他么……

　　总以为他那时只把弘昀放在心上而忽视了晖儿，却不曾想父母爱子必为计之深远才是真正的爱！
　　这个心结一直在我心里埋藏了十几年，这十几年我恨他、怨他，却不曾想到头来只是一场笑话。

　　“福晋——”李佳氏见我久久不语，轻唤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其实晖儿也已经走了十几年了，以前的种种，谁是谁非如今也没什么意义了，如果我的原谅可以让你安心，那么我便原谅了。”
　　听我这样说李佳氏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其实……今日请福晋来妾身是有一事相求。”
　　“求我？太子妃说笑了吧！”如今还有什么是我能帮别人的呢。

　　李佳氏未语泪先流，“都是二阿哥糊涂，自从被废之后他便不甘心，前些日子以矾水作书，嘱咐大臣普奇举己为大将军，事发，皇阿玛惩治了普奇，对于二阿哥也十分戒备，凡大臣上疏立储者，或处死，或入狱，如今咸安宫的日子也比从前更加艰难了。”
　　“听太子妃的意思，是想我去求皇阿玛？你也知道后宫不得干政，朝堂上的事陌颜就是再得皇阿玛宠爱也不敢妄言。”这种卖命的事我才不会干。

　　“不不……”李佳氏急忙摇头，”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想福晋向四弟进言，求四弟为二阿哥在皇阿玛面前求求情。一废太子的时候要不是四弟求情，太子也不会复立，要不是四弟照顾，我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可见四弟和二阿哥还是有兄弟情义的，如今也请四弟求求情吧……”

　　我觉得好笑，当初四阿哥帮太子哪里是出于真心，分明是帮自己造势罢了，在宫中尔虞我诈了这么多年，这李佳氏竟还这么单纯，竟还相信皇家存在什么兄弟情义？别说我不能帮这忙，就算能，如今的我在他面前还有说话的份儿么！

　　我笑的有些凄凉，“太子妃不知道，在王爷心里陌颜从来就没什么分量，现在王爷更是有了年氏，对于年氏的宠爱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太子妃这次怕是找错了人。”
　　“福晋……”
　　“色衰则爱弛，是千百年来不变的规律，陌颜早就看开了。”看着李佳氏投来的同情的目光我着实不习惯，“真是对不住了，陌颜先走一步，太子妃擅自珍重才好！”
　　我说完欲走。

　　“等一下——”李佳氏似是不死心，“四弟对你的情意即便是局外人也看得出，我不信福晋看不出！”
　　我的背后有些僵直，没有回头，却听见李佳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福晋还记得当年你还在御前的时候太子曾向皇阿玛讨你做侧福晋的事么？”
　　我转过身点了点头，“恐怕这件事也是你记恨我的原因吧？”

　　李佳氏一笑，“是，当时我觉得凭你的出身太子封你侧福晋已是极大恩泽，可你却偏偏宁死不嫁……”
　　“你一定觉得我不识抬举？”
　　“呵……是，但是你可知道后来为什么皇阿玛要你嫁给四弟？”

　　这件事一直是个未解之谜，当初康熙要我请旨嫁给四阿哥，但是却不曾告诉过我是何原因。
　　“那是因为是四弟向皇阿玛请旨要纳你为嫡福晋！”

　　四阿哥？
　　主动请旨？
　　那个时候他不是很厌恶我的么，怎么会……

　　那个时候太子要纳我为侧福晋，即便是爱我至深、与我山盟海誓的九阿哥，为了大局，为了不与太子为敌也不曾向康熙请旨，可他居然……怪不得康熙百般设计让我自己开口，想来是为了避免一场兄弟相争，也避免了一场后宫争斗。
　　他不惜与太子为敌，也要娶我？
　　我的头有些眩晕，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一齐聚集心头，他对我的好，对我的坏；他的喜，他的怒；他的开心，他的难过，那一张张脸在我眼前一一闪过。

　　我看不懂他，始终都看不懂……

　　他的话语仿佛在耳畔回旋。
　　“这么多年，你始终没有爱过我，信过我……”
　　他那时的神情那样伤，那样痛。
　　是啊，这么多年，多少个日日夜夜，我竟没有想过怎样去懂你，懂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