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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以死相挟 ...

  •   康熙五十四年三月,年氏的孩子快要足月降生,府中上下沉浸在期待与喜悦当中,然而此时我却是愁云遍布,自从家中传来阿玛病重的消息,我便寝食难安,心中忐忑。
      虽然我并非真正的乌喇那拉氏,但是在这个时空里我第一次感觉到的温暖却是来源于这个家的,阿玛对我的疼惜是我能够真真实实的感觉到的,犹然记得选秀前夕,虽然他的担心是那般隐忍,虽然他为了不让我难过极力掩饰自己的难过,但是有几次我却看到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望着窗外深深的叹息,那个孤独的身影我直到今日还记忆犹新。

      几日后,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年氏的孩子终于降生,虽然是个女孩,但是四阿哥仍喜爱不已,起名为若瑾,意思大概是像美玉一般珍贵,府中上下大肆庆典,红绸彩带交错,丝竹管乐不绝,宴席大开宴请四方前来贺喜的宾客。

      然而——
      正是这时家中来人传话——阿玛病危。
      我让人通知四阿哥,自己便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家中。

      才一下马车,富昌便过来迎我,“颜儿,你回来了,阿玛一直念着你呢!”
      我鼻子酸酸的,“阿玛还好么?”
      富昌没点头亦没有摇头,“你快进去吧。”

      走进屋子里,一家人已然都聚集在这间房子之中了,这让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凡事将逝之人交待遗言都是这个样子的。我剥开人群,看见额娘坐在床边上不住的流泪,周围站着两个姨娘和大哥星辉,五格和两个嫂嫂站在靠外边一些。

      “阿玛——”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我。
      “颜儿,你终于回来了。”额娘一边擦着泪一边把我拉至床前。
      “阿玛,颜儿回来了,您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握着费扬古的手也有些颤抖。
      费扬古慢慢将眼睛睁开,脸上似有欣慰的笑,“回来……回来就好,许多年没见,阿玛是真的想你了……”费扬古想抚一下我的额头,就像从前一样,可是如今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阿玛……”我握着他的手抚在脸上,“是女儿不孝,这么多年来不能侍奉在前,身为子女并没有给阿玛带来荣耀,反而让阿玛时常为我操心……”
      费扬古轻喘了几声,握着我的手紧了几分,“你本身就是一种荣耀,很多……很多年前那位高僧就是这样说的,嫁入皇家本就身不由己,阿玛从来没有怪过你……只希望你能平安、快乐……”
      我已哭得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视线,心中如同重锤再敲一般,一下下的疼,费扬古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刺痛着我,酸涩在喉,情不能自已。

      “富昌——”费扬古颤抖的手指向富昌,将富昌唤至床前,“以后这个妹妹就交给你了,不论今后发生任何事你都要护颜儿周全,你答应我!”
      费扬古气若游丝,呼吸也急促起来。
      “好……我一定会护颜儿周全,一定会……”富昌也泪流满面,哽咽道。
      “好……好……”费扬古终于放下心来,慢慢的闭了眼睛。
      然而,他一直紧握着我的手也在这一刻垂下。

      “阿玛——”
      “老爷——”

      满室的恸哭声、喊叫声一齐汹涌而来,那悲伤似海水一般蔓延开来,一浪高过一浪。
      我嚎啕大哭,似乎此时的眼泪不仅仅是因为费扬古的死去而流,还有这么多年心中委屈和难过都在此时一起迸发出来,我再也不想抑制自己,不想理智的束缚自己,如今我想做的只有好好的哭一场,放纵自己的情感,放纵自己的眼泪。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让我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在这里经历一场场的生离死别,在这里将眼泪都流尽。

      富昌拥我在怀里,我就这样一直一直流泪,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想着费扬古对我种种的好,那是一种怎样的爱呢,在他临死之前,对结发妻子没有半分交代,对长子嫡孙亦没有半句遗言,甚至对远在边关的儿子没有半字牵念,在他生命最后的那极其短暂的时间里,他想到的竟是让富昌照顾我,他想到的只有我……

      第二天,身为长子的星辉便着手操办的费扬古的身后事,布置灵堂,安排前来吊唁的宾客,而富昌也要开始打理府中的琐事,二嫂玉蝉和三嫂锦斓则安抚额娘和两位姨娘,照看年龄小的孩子们。
      而我,一直跪在灵堂之中不曾离开。
      额娘哭着来劝了几次都无济于事,而玉蝉和锦斓也来宽慰都无法劝动我,最后大家唯有深深的叹息转身离去。

      从清晨的朝阳到黄昏的日后,我静静的跪在费扬古的灵前,在他生前我不能尽孝,在他死后我总可以做一些我应当做的事,无论我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真正关心和爱护我的人。
      “颜儿——”身后传来富昌的微微叹气的声音,“如果阿玛还活着他是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的,你已经在这里跪了一整天了,水米未进,再这样下去你有什么事让我如何向阿玛交待呢!”
      “二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格外的嘶哑,“这些年我经历了太多的死别,我本以为我已然麻木了,但不曾想再一次经历依旧是如此的痛彻心扉……为什么人的一生要经历这样多的离别呢,为什么凡事皆有尽时,没有什么是可以永恒的呢?”

      “颜儿——”
      我听的出富昌言语间深深的悲伤和怜惜,他没有回答或许因为难过,或许因为连他也不能够回答我这样的问题。
      他深深的叹息声回荡在偌大而空旷的府中,一遍又一遍。

      我在灵前守了三日都没有等到王府的半点消息,虽然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心里还是不免有些许悲凉之感。
      原来,绝,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会做。

      三日后,费扬古的丧事一切安排妥当,我便准备回府。富昌要我留在府中多住些日子,我推辞了,留在这里无非是一时的逃避,却不能逃一辈子,未来的日子还长,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踏进王府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我身上,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瞬间凝固,好似时间停止,画面定格,好似我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扫了所有人的兴致。我一身素衣,头发也只用一根玉簪绾着,鬓角斜插着一朵白花,与那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格格不入。

      “福晋,您回来了。”苏培盛见我过来请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福晋,侧福晋刚刚生产,您这身打扮怕是不太好吧……”
      “我阿玛也是刚刚过世,苏公公觉不觉得这府里这般装点也不太适宜呢?”我笑着看着他,“见风使舵原也不错,只不过我一直以为苏公公总是比旁人聪明些的,可如今看来倒是我看走了眼。”

      苏培盛一个激灵赶忙跪下,“奴才也是为主子着想,不敢有丝毫冒犯之心!”
      “人无法预见未来,而这也是人生的乐趣之一,就好像一场赌注,有人可以一夜暴富,有人却是一夜倾家荡产,苏公公会是哪一种我也很是好奇呢!”
      “是……主子所言极是……”苏培盛一个劲儿的点头称是。
      “行了,去找些白绫来。”我有些不耐烦的道。
      “白……白绫?”苏培盛大睁着眼睛望着我。
      “对!白绫!挂在我的东苑,不会太让你为难的。”
      “是……是……”

      王府中的这一抹刺眼的白色在一片喜庆的颜色中显得尤为突兀,似乎带着悲伤的白绫随风轻摆,与整个府邸的气氛格格不入。
      和我预想的一样,白绫刚刚挂上,就迎来了气势汹汹的年苏瑶,她看着我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我吞噬一般。
      “不知福晋是何意思?”年苏瑶一身绯色锦袍,与府中的的颜色相得益彰,她凤眉维扬,怨恨的情愫丝毫不加遮掩。

      我微微一笑,“不知年妹妹是何意思?”
      “哼,我刚刚产下格格,王爷喜得爱女,本事喜事,偏偏你挂这样的东西来触我的霉头,存心诅咒我的孩子!平日里看你表面上一副清高的样子,真没想到背地里竟这般的狠毒!”
      “侧福晋,我们家主子好歹也是嫡室,您说话不要失了分寸才是,不然传到王爷的耳朵里……”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狗奴才说话!”年苏瑶狠狠瞪了一眼在一旁为我出头的小詹子,“来人!给我掌嘴!”

      “谁敢!”我一声呵斥,几个准备动手的小太监一时也不敢有所动作,站在远处互相对望着。

      年苏瑶冷哼一声,“一群没用的东西!你们怕她做什么,擦亮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如今这王府里当家作主的人是谁!”她说着一脸鄙夷之色的看向我,“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府主母么,是嫡室又怎样,如今王爷宠爱谁,谁才是这府里真正的主子!”
      我冷冷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冷意。

      “怎么,不甘心?”年苏瑶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笑容,“你凭什么,凭什么跟我争?论年纪,我正当妙龄,而你呢,人老珠黄,已是明日黄花;论家世,我哥哥年羹尧身居要职,而你那正一品官衔的阿玛如今也不在了吧;论样貌才学,我年苏瑶自然也不输给你!凭什么你要凌驾于我!”
      我轻笑一声,“听了年妹妹的一番话倒是让我有些糊涂,这不甘心的人究竟是谁呢?”

      “你……”
      “妹妹也不必如此,如今妹妹恩宠正盛,大可以向王爷进言,让王爷请旨将我废黜,封妹妹为嫡福晋,我绝无半句怨言。”
      “你以为我不敢么?你以为你在王爷心里还有半点位置么!总有一日……”

      “这是在做什么!”身后四阿哥略带威严的清冷声音传来。
      年苏瑶立即换上一脸的委屈,方才的狠辣面孔早已经无影无踪。
      “王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她黏在四阿哥身上,凄楚万分,“我知道姐姐一直不喜我,但是若瑾是无辜的,姐姐为什么要诅咒我的孩子呢!”
      四阿哥看了一眼身后飘舞的白绫,眉头微蹙,不悦之色显而易见,“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不愧是心有灵犀,两个人开口质问的话语都这般不约而同。

      “没什么意思,妾身阿玛过世,王爷不会不知道吧……”不是不知道,只是因为恨我而选择视而不见。

      四阿哥冷冷看着我,许久。
      我亦冷冷望着他清冷的面孔,在他如寒潭一般深邃的眼中倒映这我的一脸决绝。

      “来人!”四阿哥仍旧盯着我,“给我把这些拆掉!”

      他竟如此决绝,事到如今竟连一丝的同情和怜悯也不肯给我。
      我知道他恨我,却不知竟是这样深。

      “谁敢!”我一声呵斥,但却是枉然,在四阿哥面前那些奴才比刚才多了太多的勇气。
      我一把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来抵在喉咙上,“今天除非我死,不然谁都不能将这些白绫取下!”
      我仿佛看见了四阿哥脸上的一丝惊恐,但只是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只是我的错幻觉一般,而后他仍是一脸冷峻,一双眼眸如鹰隼般盯着我。

      我心中顿生冷意,原来事到如今,我的生死竟连他的一个表情都换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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