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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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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之已经走了,陆静好仍然坐在婚姻署外面的台阶上。今日阳光明媚,清风拂面。她现在脑子一团乱麻,总觉得应该要做许多事才对。
可是她发现,她所苦恼的那些事,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林正民,也没有需要她作决定的婚姻,更没有让她需要交待和安慰的父母。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她不知道她该干什么,却回不到原来的地方。能让她活着,又能不用去想那些头痛的事,好像是一直以来她的愿望。但她这会却很空虚和失落。
季云之是她来这儿碰到的第一个人,却在二小时后与她离婚扬长而去。恐怕以后都不会有任何交织。她以为只有像她这样,不够漂亮,又不够有钱,又无能的人才会离婚。可这具身体显然十分富有,年轻漂亮,却还是逃脱不了离婚的命运。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
她就这样坐在台阶上想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直到包里手机在响。
她捣鼓一阵,总算知道接电话。
“手续办好了就搬吧,我已经让337先过去了。”一个中年女音冷淡地声音传出,她还未说话,她又有些责备地说,“都已经出去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要让我们操心。”
“对不起。”她下意识道歉。
女人愣了下,放缓了声音,“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自己的事要自己处理。”
“好的。”又赶紧问,“是要搬到哪儿?”她突然想起来,季云之最后交待,确实是让她搬家的,还特别交待,佣人要留下,他说他用习惯了。
“你早先不是已经将许多东西都搬过去了吗?”
“对不起。”
女人似乎也挺忙,没再跟她计较,“我会发到你手机上。”女人虽然这样说,却十分细心,大约知道她是个任□□玩的孩子,还将337的号码发了过来。大约是祁月的母亲吧。这年代的父母原来这样开明,对子女的婚事,完全不过问,若知道反嫌麻烦。
陆静好却想,多好。若父母也这样,她烦恼便也少一些,轻松一些吧。
她走到马路上,却发现根本没有出租车与公交车,于是向过路的行人打听在哪里乘坐。对方指着那一排黑色的小骄车,像甲壳虫的样子,每台车上都标有编号,“那里的车是免提供给市民使用的,还到目的地附近的公用车站就行了。”
道过谢她按行人说的,找到身份卡在车身上刷了一下,车门便开了。她在车里捣鼓了一阵,发现这种车比早上她那台要简单多了,大约只是免费使用,便没有这么多功能,她试了几下,车子便启动起来,甚至操作还更简单。车上有导航仪,因城市规划得当,道路非常好找,到家时,陆静好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原来这样好。
她让佣人帮忙收拾东西,自己在一旁指挥,发现他们做得比她好多了,有条不紊,不慌不忙的。幸好东西也不多,一个箱子便装够了。
“谢谢你们的照顾,有机会再见吧。希望你们工作愉快。”她朝他们点头表示感谢。
“出门当心,一路顺利。”两人齐声说,训练有素。
她关上门,觉得他们就像季云之,礼貌有余,却有些疏淡,总感觉少了些人情味。大约主雇久了便是这样吧。脾性都相近,难怪季云之说要留下他们。
快到时,她与337联系,很准时,她刚到小区门口便看到337,不要问她为什么知道那就是337。因为她衣服上就标着醒眼的337的数字。她不禁有些莞尔。
337代她开车,又帮她提行李上楼,电梯速度非常快,她住88层,用时不到一分钟,却感觉不到耳鸣头晕现象。
337并不多话,但干活比那两人熟练利索,帮她整顿好,便礼貌告辞,她有些不好意思,招呼她说,“辛苦你了,喝杯茶再走吧。”
“我们自备的。”她说,询问过是否还有别的工作要做,得到否定答复便说,“祁小姐,再见。”
门应声关上,陆静好便好好打量这间她即将要入住的屋子。不,是已经入住的。大约是看过季云之的豪宅,她对这种精致装修这的房子没有太多的违和感。她上床睡了一觉,直到下午才醒来。
那个中年女人没有再打电话来,她觉得有些失落,但若回过去,却不知道该讲什么。
她决定去认识一下她所处的这个世界,就像人到了绝境,总会想做点什么,置死地而后生吧。西子湖与石库门仍然在,这让她觉得有些安心,她以前一直是生活在那片区域的。
她仍开那种公用车,因不赶时间,便放缓速度,一边开一边观察这个城市。越往目的地走,发现楼层越来越矮,看来季云之所说的穷人淘货的地方是指这种意思。看来不管社会怎么发展,总有穷人与富人之分。
仍然是那些她熟悉的街道,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景,但陆静好心中却有些雀跃,她在石库门商业街慢走慢逛,不时感叹,这时代科技的日新月异,街头仍有政府宣传车在宣传早婚早育,她也接到一份宣传单,心想,这便是这时代人们对于婚姻观念这么淡薄的后果吧。
若只顾自己享受,自然对后代也没有牺牲奉献的意识,这还真是一个以人为本的社会呢。她翻翻册子,发现政府对愿意要孩子的家庭会给予丰厚的福利补偿,国家已这么有钱呢。她不免有些失笑。
“有这种好事,为什么不生呢。迟早要生的不是吗?”她问身边一位正舔着冰淇淋的女孩。
女孩狐疑地看着她,摘下耳机,“那些生的,不一定自愿的,还不是要那笔补偿。社会竞争太激烈了,日日打拼已是来不及了,压力大得让人恨不得抓光头发,哪有心情要孩子。光是十月怀胎,想想便退避三舍。我早已将卵子冰冻,到六十岁再生不迟!”
陆静好大为吃惊,“那时仍能生?”
女孩吃吃笑,“怎么不能。你不见医院多少这样的产妇。”她颇为羡慕地说,“那时才有心情财力养孩子。你不知培养一个孩子多难。”
原来这时代流行大龄生子,她来不及惊讶,“能活多少岁?”
“到百岁我觉得足够,想不通有些人偏要活到百三十岁。难道是想活到那时让新闻采访吗?”女孩不以为然。
一百岁,一百三十岁?女孩竟说活到百岁就够了,这么轻而易举,人的寿命原来已延长这么多。难怪六十岁生孩子亦不觉得奇怪,那不过是人到中年而已。她那日还听新闻说某明星老婆,快五十岁怀孕保胎,这样一比较,似乎又可以理解。
但又松了口气,看来社会的发展,永远少不了竞争,人们仍然挣扎于这些钢盘水泥中,辛苦奉献。但他们已不用为婚姻和孩子而烦恼,已是一大进步了。陆静好不免有些唏嘘。
女孩走了,她又静坐了一会,突见一个熟悉的面扎,不由得惊喜,起身便往那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冲去,激动地握住他的手,“陈文凯,是你吗?我是陆静好,太好了,能碰到你。”
男人吓了一跳,“我不叫陈文凯,你认错人了。”
“怎么会呢。你是当时我刚毕业时的主编,你的文章特别好,工作上你对我也特别提携。我结婚时,你带夫人参加了。”
男人更是怔然,“我还未结婚。”
“不可能啊。”
“我并不认识你。”男人说。
陆静好想起来,解释说,“我现在这样你自然认不出来,但你真的不认识一个叫陆静好的人吗?”
男人迷惘地摇头。陆静好不死心,又连续说了几个他们都相熟的名字,但男人仍然只是摇头。
她失望地让开路,男人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她,“你真认识与我一模一样的人?”
他似乎很是好奇,但又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她只好说,“抱歉,我认错人了。”
她又开车去了西子湖路,那里已经是居民区,楼房有些旧,高度也能让人望到顶了。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林正民!没错,她谁都可以认错,唯独不会认错林正民。他还是瘦瘦的黑黑的,但理了个寸头,看起来人比较朝气。他正牵了条狗在散步,很悠闲的样子。
她跑了过去,大叫他,“林正民!”
她叫了好几声,林正民才犹豫地朝她看来,又指指自己。她走近,这回却是问,“请问,你认识陆静好吗?”
林正民想了想,然后摇头。
“你现在做什么事情,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公司加班吗?”她说。
林正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公司运营不好,便辞职了。”
她叫,“怎么会呢,你已有自己的公司,员工近百人。”
“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一直替人打工。这已经很累,哪会去开公司。”他越听越迷惘,不由得盯着她打量起来,“小姐,你没事吧。”
陆静好看着他倒退了几步,她不相信,站在她面前的明明是林正民,他怎么会否认自己呢。他们明明这么熟悉。他也在西子湖。
“洪波,带你宝贝散步呢。”一对下班的夫妻朝他打招呼。
他也回笑,“是啊。对了,你们家买的机器怎么样,好用吗?”
“好用。你也买一个。” 他挠挠头,“算了,太贵了。”
女的便笑她,“等孩子生下来便可以买了。政府还会送一个育儿的机器呢。”
“那敢情好。”他挺欣喜。
那对夫妻走远了,陆静好问他,“你叫洪波?”
他无奈地说,“对不起,不是你要找的林正民。”
是的,他的确不是林正民,林正民老实敦厚的样子,她从未见过。林正民一向是精明的。发迹后便嚣张起来。他很讨厌狗或是猫这类宠物,看到还会踹几脚,嫌它们脏和麻烦,嫌它们比人类过得还舒服。她知道,其实她早就该想到。只是一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突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愈来愈近,“阿波,你又在外晃荡,家里已经没有菜了,让人送上门又贵几倍。”
她看到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依着洪波站着,正打量着她。这个女人……这人女人……是她自己!她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似要在自己脸上灼出一个洞来。
洪波解释说,“这位小姐在找朋友,不过认错人了。”
“我还想,这么漂亮的姑娘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女人咯咯笑,她比自己胖,脸上长了些雀斑,一身寻常妇人的打扮,严格说起来,还有些邋遢。
“你叫什么名字?”她憋着一口气才问出这个话。
她实在很难解释现在自己这种奇妙而又复杂的感情,一双眼似陀螺一样在他们脸上转悠。
“我姓叶,单名一个清字。你呢。”她朝她伸出手来,唇角一抹笑意,有温和,大约怀孕的人才地有这样的笑容。看起来很舒服。
她也伸出手去,“我……我叫祁月。”是的,她叫祁月,这世上已没有陆静好了。叫陆静好的女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在握上她的和那一刻,她久忍的泪水滚落而下,烫在自己心头,麻麻的,辣辣的。
“寻不到人才这样哭吧。要寻人很简单的,去挂一则广告吧。大家都能看到的。”女人安慰她。
“谢谢,谢谢你们。”她朝他们恭了恭身,只有自己知道这句谢谢下面,有着多么深广的含义。
他们携手离开,她目送他们离去,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背影。
突然又笑了,林正民与陆静好没有离婚,还有孩子了。看样子似乎很幸福。虽然他们都不认得她了,又改了名字,但多奇妙,在这世界,林正民与陆静好也是结婚的。
该回去了。回祁月的家。这个时代,陆静好已经走到头了。这个时代,没有陆静好的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