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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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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一向都是多眠少梦的人,但今夜她却梦见了那个许久不曾想起的过往,即使她已经不是梦中的那个从骨子里便冷漠到极致的少女了,那段回忆却还是清晰依旧。
那时的她还是在那个偏远杂乱的孤儿院中,潮湿的空气夹带着难闻的饭菜味,紧闭的铁门被打开,肥壮的院长夫人将那盆食物嫌恶的扔在桌子上,然后像躲瘟疫一样的马上逃开。因为对于一天只有一顿饭的孩子们来说,那些食物倘若不被自己拼命的抢过来,便只有被饿死然后弃尸在荒郊野外被野兽叼去的厄运。
或许命运本就是不公平的,当她们还在为自己这一天的食物而拼命掠夺的时候,一个穿着昂贵衣衫的年轻便缓步的走了进来,身后是往日嚣张而现在恭敬的院长夫妇。
“闹什么闹,全部给老子站好!”看着眼前那群还在为食物而争吵抢夺的孩子们,院长立马站出来制止了他们,然后让他们依次站好像是选购货物一般的将他们逐个呈现在男子面前。
男子面对着眼神如同死寂一般的孤儿们,眼神中不自觉的流露出怜悯之情。而就站在队列之中的云舒则觉得那种眼神实在太过可笑了,但是她没有将这种想法表现出来,而是用和别人一样沉默来面对着这个莫名的男子。
在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有着自己的想法,但却都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在这里成长的他们,早就已经学会如何的伪装自己了,而从出生便被抛弃在这里的云舒亦然。
终于,男子半蹲在云舒的面前,尽量友好的询问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我叫阿七。”她回答道。
阿七,是云舒从前的名字,因为她是院长捡到的第七个孤儿,所以大家都叫她阿七。
“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字,我姓云,云清简,要是你愿意的话,就跟着我叫云舒吧 。”云清简用大手温柔的揉乱了云舒凌乱且有些异味的头发,丝毫不在意这个孩子身上的污垢。
“非常乐意,先生。”云舒笑了笑,只这么一句话,便将她自己在众人的嫉妒眼光中,从这所紧闭的孤儿院中解救了出来。
跟随着云清简走出那个有些封闭的房间,院外的黑色轿车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云舒最后看了一眼她自出生起便生活到现在的孤儿院,破旧的灰色建筑在车的后视窗中逐渐缩小,直至隐没于灰白色的天地交界线中,至此,她沉静如水的人生开始了波澜。
云清简是一个黑手党。
这是收养她的云清简最先告诉她的,却也只告诉了她这个事实。从被接进这所被绿树掩隐的偏远房屋中,云舒便开始了与自己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没有被扣克和被煮的很难吃的饭菜,没有院中孩子们的相互讥讽和嘲弄,甚至于作为黑手党的云清简几乎从来不让她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只是像自己的哥哥般的,一味的包容自己偶尔的任性。像是充足的晨曦照射进了云舒那原本阴暗不堪的生活,云舒对于这个将自己当做亲生妹妹的人充满了无尽的感激。
“云舒,我来向你介绍,这是科扎特。科扎特,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云舒,怎么样,我的妹妹果然是很可爱吧。”云清简很是自豪的将云舒介绍给旁边的少年。
那是云舒第一次遇见科扎特,红发的少年在云清简的身边静默的站着,不哭不笑,无喜无悲,拥有五芒星图案的眼睛在光影中明明灭灭,却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云舒忍不住的惊呆了:“哥,他是你的私生子吗?”
“去你的私生子!死丫头,你就不知道对你哥客气一点吗?”云清简有些气急败坏的用食指轻戳了一下云舒的额头,然后无奈的说道,“这是我同伴的儿子,他要在这里寄住一段时间,记住,别欺负人家,听到没?”
“是是是,哥哥大人的话我会铭记在心的。”云舒虽然口里答应着云清简,但有一大半的注意力是集中在眼前的那个叫做科扎特的少年。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表情,那样的沉默,真是该死的像极了以前的自己!
自那之后,云舒几乎根本就没有和科扎特说过话,而科扎特也一直表现着自己的沉默,除了吃饭的时间之外,都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之中。至于云清简,则因为任务的关系,经常离开这里好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整座屋子寂静的让云舒以为又是只有她自己了。
“喂,小鬼,开门。”云舒用脚使劲的踹着科扎特的房门,不是不爽他,只是因为手中还端着刚刚热好的食物。但是踹了许久,云舒都没有等到那小子像往常一样的打开房门。
云舒开始担心起科扎特了,立马蹬蹬下楼从柴房中拿出一把很重的斧头,费力的将它带了上来,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的将这个木门给砸开,一次次的砸门声终于将这扇门给砸开了,但是她闯进去所看到的场景却把她气得半死。
“小鬼你究竟在干什么啊?!”云舒一声巨吼,将还挂在双扇窗上,准备跳楼的某人吓了一跳。
“我、我只是……”看着这么气急败坏的云舒,科扎特一下子吓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什么你?我这么辛辛苦苦的把门砸开来救你,结果你就给我来个准备跳窗自杀,你想要气死我吗?我不管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既然你都不想活了,那我就不准备苦口婆心的教育你了,只是麻烦你要死给我死远点!”还不等科扎特的解释,云舒的话便已经噼里啪啦的朝他开来了,
中午的阳光从双扇窗外的某个地方折射过来,刺眼而有些炽热的突然向云舒的眼睛照射而去,晃花了她的视线。
“对不起,让你担心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不是想要轻生,我只是想要将那块表捡回来而已。”顺着科扎特指着的方向望去,云舒只看见一块精致却不太昂贵的镀银项链正静静地躺在窗外茂密的树枝上,反射着太阳的金光,耀眼到刺目的地步。
明白过来的云舒有点不太自然的将目光向别处瞥去,不敢面对刚才那个被自己骂到狗血淋头的科扎特:“ 是我自己没有搞清楚就随便骂你,对不起。但是以后,在我叫你的时候也要回答我知不知道?而且要是捡不到的话就来找我啊,别自己一个人,要是落下去了我哥一定会把我骂到很惨的,所以你也考虑一下我行不行?”
“我、我知道了。”大概是没有见过将自己的错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的人,科扎特当场就有些傻愣在那里了,到最后才反应过来项链还挂在树枝上,要是不立刻拿回来的话会被鸟叼走的。
看着科扎特很紧张那块表的样子,云舒有点好奇的问道:“这块表对你很重要?”
“……那个是我爸送我的最后一件礼物。”闷闷的声音传来,却还是足够让云舒听清楚了。
虽然云舒不知道父亲的感觉是什么,但是看到科扎特这么拼命想要将那块表拿回来的样子,云舒就开始不自觉地心软起来:“我去拿竿子帮你钓上来。”
“谢谢你,云舒。”看着云舒终于将那块表钓了上来,不禁大感高兴,原本还极少表情的脸上绽开了干净的笑容,对云舒连忙道谢。
而云舒则是因为第一次看见科扎特的笑,而直接呆愣在原地:好想扑上去咬一口啊!XD
“我回来了。”好不容易做完任务回来的云清简拖着疲倦的身子说道。
“欢迎回来。”x2。
相同的话语从不同的两个人口中说出,云舒和科扎特相视一笑。
“……我怎么觉得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JQ就这么发生了?”看着感情突然变好的两人,云清简很是遗憾的没有看到他们感情转变的全过程。
美好的日子一旦过于沉醉便会在突然失去它的那一天,自己也随之倒塌。
当那几个身穿黑衣的人将云清简浑身是血的尸体搬回来的时候,云舒便马上瘫软在地上,根本不相信这是事实:“不是,那绝对不是我哥!我哥才不会这样抛下我的!我哥他一定还活得好好的,一定还活着……”
到最后,歇斯底里变为了泣不成声。
云舒知道,即使再怎么否认,再怎么不愿意接受,但那个永远温柔包容自己的男人已经永远离开自己了。那件被鲜血染尽的白色衬衫正是她亲自为云清简挑选的生日礼物。
谁也不知道她在云清简的坟墓旁边哭了多久,但是断断续续的哭声终于在有一天终止了。
“云舒,快住手!”科扎特立马阻止了想要拿走云清简□□云舒,他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但是却绝对不能够成全她的决定。
“不要阻止我,我一定要为我哥报仇!”那些杀死她哥的人,她一个都不能够放过!
“云舒,你清醒一点!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了吗,云清简最害怕的不是死,而是你向她一样走上这条满是危险和鲜血的道路,他最想要的就是你能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过完这一生,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他?!”科扎特说着,然后将云舒手中的手枪夺去扔掉。
“但是他已经死了,被那些自称是他兄弟的人所出卖,然后在乱枪下被射死!我本来就是孤儿院的孤儿,如果没有他,我就什么都不是,若是他没有收养我,那我被踢出孤儿院之后我也一样会走上他那样的路,或者还会更加的肮脏!”
云舒将哀求的目光面向科扎特:“把枪给我,让我起码有活下去的意义啊!”
“难道替他报仇就是你活下去的唯一意义吗?”
“是,没有了他,我就真的是一无所有……”因为她的名字,她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他赐予的。
“不是的,云舒,你还有我。”受不了云舒的自暴自弃,科扎特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倾诉自己所压抑的话语,“所以云舒,云清简的仇由我来报,你不能够手染鲜血。”
因为,不论是他,亦或是云清简,最想要的不过是给你一个普通的人生。
自那之后的云舒和科扎特是真的在一起过一段时间,虽然云清简死去的阴霾一直铭刻在云舒的内心,但因为科扎特的悉心照料,云舒渐渐的度过了那段她最难熬的岁月。
或许命运是真的和她有仇吧,就在她再一次认为自己可以触及幸福的时候,她的命运再一次的发生了突变。几乎是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语言的,科扎特就这般突然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纵使她找遍了他们曾经去过的任何一个角落,纵使她等待了足够令她体会到绝望的时间,纵使他的悄然退场能够给予她死亡的含义。
但她,只是在某一个微醺的黄昏,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拿上行装,开始了自己漫无目的的长期旅行。
恢弘的教堂建筑,唯美的薰衣草田,古典的江南水乡,无垠的蔚蓝大海……
微小的足迹几乎遍布了整个世界,那个她最初想要寻找到的少年逐渐被抛诸脑后,颠沛的生活让她看多了世上足够多的美景,一生孤飞的飞鸟也会有停下来的时候,而她已经没有任何想要再继续向前的想法了。
终于,在那个阳光充足的意大利小岛上的某一处,她选择了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