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记》夜烬沙华

24、第十九章 故人

　　墨璃眼底精光一闪，脸上依旧保持着妩媚的笑容，“瞧公子说的，墨璃就是这儿的管事，公子有什么要求只管向墨璃吩咐就好，包您在这儿玩得愉快。”

　　“我只找这绮梦居真正的当家，别的免谈。”一双凤目已露出了不耐烦。

　　“客人若是再无理取闹坏了我绮梦居的规矩，休怪墨璃不客气了。”说着，墨璃敛去眼角的笑意，朝半空中击了击掌，十来个练家子模样的大汉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

　　“麻烦。”绝尘不满地低声咒怨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简扔向墨璃。

　　墨璃本以为是什么暗器，刚想躲开，却在看清了木简上的图案后双手接住。再次谨慎地将面前之人打量了一番，墨璃遣散了打手。“公子请稍后，墨璃去去就来。”说着匆匆忙忙地上了楼，神情颇有些惊慌。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墨璃急切地返回，对着绝尘深施一礼：“公子请随小人上楼。”

　　绝尘跟着墨璃登上楼梯，穿过层层回廊，来到一扇雕花的红木门前。墨璃抢先一步推开了门，恭敬地道了声“公子请进”，随后垂首退到一旁。

　　绝尘迈过门槛，踏进了房间。室内很是宽敞，墙上挂着山水鸟兽的字画，皆出自名人之笔，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踏上去柔软而舒适。地中央立着一个五官端正的男子，见绝尘走进立刻单膝跪倒，右手放于胸前宛如宣誓，“督检使凌瑾枫拜见宗主 。”

　　绝尘缓步走到男子面前，伸出了手，“瑾枫跟我何时变的如此生疏了，连见个面也要行全套的大礼？”

　　凌瑾枫抬起头，牵着绝尘伸出的手起身，原本表情严肃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略带调侃地说道：“宗主令都摆到面前了，我哪敢不认真对待啊。”

　　“要不是你的属下磨磨蹭蹭地不放行，我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凤目一挑，绝尘甩开了瑾枫的手，径自走到上座坐下。

　　“宗主息怒，都是属下失职，请宗主不要怪罪枫大人。”尾随进来的墨璃在听了绝尘的话后慌忙跪倒，伏地为瑾枫求情。

　　绝尘的目光在墨璃与瑾枫之间打转，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看着瑾枫说道：“他倒是护着你。”

　　“宗主……”瑾枫脸色微变，目光中满是不赞同。

　　绝尘随即转向跪伏在地的墨璃，“我可没说我生气了，你紧张什么？”说着，单手拄着下巴，满意地看着墨璃的双颊染上绯红。

　　“墨璃，去给宗主上茶，用我珍藏的那包茶叶。”瑾枫吩咐着，说话的嗓音带着几分生硬。

　　墨璃看向瑾枫那双冷清的眼，脸上顿时消去方才的羞涩，低声道了声“是”，后退着出去了。

　　“几天前接到了宗主要来庆楚的消息，没想到您来的这么快。不过这不带一个侍从单独行动，也太危险了。”瑾枫来到绝尘侧面坐下，口气颇有些语重心长。

　　“单独行动有什么不好，莫非你质疑我的实力？”绝尘挑眉。

　　“宗主还是老样子。”瑾枫温柔地笑了笑，说：“宗主这次来庆楚能够第一个找我，我真的很高兴。”

　　“瑾枫你不要表现得像个老爷爷一样好不好，真怀疑你和荧长老是不是投错了胎，照我看你们一点都不像母子，应该是父女才对。”说着，绝尘皱起了鼻子。

　　“呵呵，宗主说笑了。”瑾枫谦和地笑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家母最近没给您添什么麻烦吧？”

　　“还说呢，荧长老隔三差五地塞女人给我，是不是被你刺激的？”不满地扫了瑾枫一眼，“‘宗主不急，我急什么’，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宗主，我……”瑾枫正不知如何回答，就见房门一开，墨璃端着茶盏走了进来，一时间袅袅茶香溢满整间屋子。

　　“这是……”深吸一口气，绝尘眼睛一亮，“纤山云雾？”

　　“正是，宗主再仔细品品？”说着，瑾枫阻止了墨璃奉茶的意图，亲手为绝尘斟满了茶盏。

　　绝尘接过茶盏，轻抬皓腕啜了一小口，回味般地闭上了眼睛，“香如幽兰，是云雾没错。这浓醇中透着馥郁甘甜，定是加了我连城的玫瑰。”说着，睁开了一双凤目。

　　“不愧是宗主。”瑾枫目露欣赏。

　　一杯茶下肚，绝尘面带疑惑，“瑾枫怎么知道我爱喝这种茶？”

　　瑾枫的眼神带着某种追忆，柔和得像是冬日的阳光，“宗主即位那年于凌霄阁的花园中品茗，唯独中意这纤山云雾，后嫌其味道不够浓郁，随手摘了朵玫瑰丢入茶壶之中，美其名曰‘万绿从中一点红’。从此，瑾枫就记下了。”

　　“亏你记了这么多年，瑾枫你真的只比我大一岁吗？”绝尘调侃着，见瑾枫的表情又变得无奈，会心一笑，“不过我很喜欢，谢谢。”

　　“宗主喜欢就好。”瑾枫说着，为绝尘添满了茶盏……

　　绮梦居别院的小楼内，一柱檀香，一盏清茶。

　　通体玉质的瑶琴之上，白皙纤长的手指拨动着琴弦，旋律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绝尘半眯着眼，原本弹的是歌颂姬氏兄弟争霸天下的名曲《凤落九霄》，却禁不住联想起往事。父皇母后的音容笑貌，幼弟清澈纯净的眼神，深宫内皇子嫔妃的算计，流放途中侍卫们相继倒下的身影，还有杀刀狼中地狱般的生活……不知不觉中已变了曲风，所幸打破乐理的桎梏，由着性子弹奏下去，只觉得手指随着情绪的变化演绎出不同的音符，思想仿佛脱离了躯体，云游于九天之外。

　　突然，一缕不属于瑶琴的音色打断了绝尘的遐想，绝尘可以确定那是箫声，但它既不似竹萧之幽也不似玉箫之润，那种浑厚中带着金属的质感，提起了绝尘的兴致。再仔细听竟发现那吹奏的乐曲不是别的，正是失传已久的上古绝唱《水龙吟》。

　　一抹浅笑荡于眼底，指尖轻抹慢挑之后，与那缕箫音合奏在一起。一个雄浑却不失灵动，一个静雅而略带张扬，琴音与箫声平分秋色，相得益彰。一曲奏罢，只让绝尘好奇心大起，移步来到窗边看个究竟。

　　小楼之下，女墙之外，站着一名男子。一袭纯黑色长衫包裹着修长挺拔的身躯，透着雍容华贵。浓密的波浪状银色卷发长至腰际，虽是白天，却闪烁着星月的光辉。

　　男子仿佛感受到来自上方的注视，抬起了头，那是何等的美貌！宛如冰雕的面容之上，一双左绿右蓝的金银妖瞳，仿佛纳尽了大海和天空的色彩，充溢着冷傲与寂寥，以及对尘世深深的厌倦。可就是如此静到极致的一双眼，非但没有令人生畏，反而散发着惑人的妖冶，只一眼便让人移不开视线，想要永远沉溺其中。而这样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在看到绝尘的瞬间竟微微露出惊讶，像是被投了石子的湖面荡起圈圈涟漪。

　　“阁下的琴艺真好！”男子的声音如他的人一样优雅而华丽。

　　“是吗？”直视着那双魔魅的瞳孔，绝尘淡淡地说道：“箫吹得不错。”

　　看到男子手中有什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定睛观瞧，发现正是男子刚才吹奏的乐器，一支紫金箫。原来如此，怪不得听起来那么不同。解决了心中的疑惑，绝尘离开了窗口。楼下的男子给他一种怪怪的感觉，那张脸虽然很是俊美，却像戴了层面具一般，他不喜欢。

　　男子没有料到绝尘竟这么快就走了，望着对方刚刚停留过的地方，久久不能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