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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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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苏然自己的订婚宴。但她倒像个局外人,麻木地与未婚夫手挽手,走向宣誓,斟满酒,切下蛋糕,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没有一丝的差错,却也显得没有灵魂和空洞。唯有这次苏孟两家的联姻才是这次订婚宴的骨血,甚至它的皮肤也满是商业利益的色彩。但苏然没有觉得委屈,相反,生在这样的商业家族,一介女子,既无举足轻重的的肆意妄为,又无企业的一席之地,那么能做的就只是牺牲你的婚姻来做贡献了。这其实并不可笑,也不可悲,是可喜的。因为苏然很好的利用这次机会,搬出了家,美其名曰是为了和未婚夫沟通感情,自己一个人住更是方便点,其中的暗示自然不言而喻,苏父自然乐见其成。他从不愿费心思在他这个唯一的女儿身上,甚至连目光都很少投注在苏然的身上。苏然,像母亲,不,她就是她母亲,在某些你记忆时空错乱的时候,苏然的一颦一笑,甚至是细微的小动作,都和她的母亲如出一辙。所以苏父,挣扎着不愿面对苏然。她的存在,提醒着他这一生最大的失败,爱而不得,终至爱化为一缕轻烟,随风而去。苏然的母亲,谈紫烟,在苏然六岁的时候,终于化为了紫烟,飘逝不在。苏父所有的爱恨,都没有了意义,他不可能活生生地折磨身上流着一半自己血的女儿,但也不可能呵护她,那一半紫烟的血,夹杂着他太多的爱恨了,终不能和谐的存在,唯有忽略,才能活得更心安一点。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他再娶,再次投入一段婚姻,渴望摆脱桎梏,不断地扩充事业,企图证明自己的价值,不是那缕轻烟眼中什么都不是的存在。
在苏家,苏父的挣扎,苏然怎可能不懂,她的蕙质兰心,怎可能不懂呢?懂得父亲面对自己的挣扎和他不时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思念与愤恨,那种混合的矛盾的情感流露,让父亲显得如此脆弱,全然没有了商场上的霸气,朝夕相处,怎可能不了解呢!只是一直装傻充愣罢了。也许苏父不知道的是,虽然苏母在苏然六岁的时候就走了,但她日夜重复教给苏然的从精神到物质的原则,深深影响了苏然,否则苏然怎可会无缘无故地像足苏母呢,甚至比苏母在气质,思维上更胜一筹呢。苏然留在苏家一切的执念,都只是因为依恋一个人的温暖,不忍离去。那个人,是乔书墨,蕙姨嫁进苏家,带来的她的儿子。书墨,如同他的名字一般,书被催成墨未浓,有着浓浓的书卷气,是个温暖如玉的人。他比苏然,大四岁,在苏然被苏父冷处理的时期,给予了苏然如同阳光般明媚的温暖的爱。苏然深深的依赖他,她努力不让自己的感情显得病态,但墨在她孩提时期扮演了父亲的角色,在她的少女时期又是如此和谐的存在,苏然怎可能不深深地爱他呢!所以她不愿离去,尽管这对她和父亲都是种残忍的折磨,可是这温暖像□□,已经是深入骨髓的成瘾。于是在苏家,这样的模式,僵持了很久,谁都没有去打破。
直到墨领回了他交往的女友,柳雅,并告诉父亲他们要一起去奥地利留学。那一刻,是苏然,自母亲去世后,最黑暗的一刻,一切都溃不成军了,但一切都成定局了。她,有什么资格去阻止,有什么资格啊?作为妹妹,那是哥哥的大好前程,怎么可以阻止!作为暗恋的人,都你有一百万个不赞成,可那是暗恋,诞生于黑暗,必然它的命运也是在黑暗中死亡,永不见天日,即使你的身心都在叫嚣悲伤。
那日,苏然没有忘记母亲的教诲,永不让你世界外的人看到的内心,要隐忍,终有一天你会有所得。她,很平静很平静的坐在沙发上,面无波澜,但手指绞得发白,内心一片的翻滚蹈海,掀起惊涛骇浪。她看着墨和柳雅紧紧握住的双手,同样含笑的两张脸庞,蕙姨的欣慰,甚至连苏父都带有柔和的目光,她就明白了,佳偶天成,自己不过是过客。于是这次在苏家的会面,取得了表面上的皆大欢喜。柳雅得到了苏家上下一致的喜爱,但苏然除外,但她也不恨她。那是因为过于浓烈的感情,过分的爱和过分的恨,都是母亲所竭力反对,唯有淡然,才能活得坦然。而她唯一一次挣扎着单方面陷入的爱,在过去的时光和现在,都深深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不能自在的呼吸,那是何等的折磨啊。
在苏然眼中,柳雅温婉可人,是个有着古典美的女子,在墨的旁边十分的小鸟依人,她的眼神清亮坦然,是个好女子,与墨的书卷气相得益彰。也许彼此是隐形的情敌,但苏然却也承认她是个值得的人,那苏家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况且柳雅的父母也是学术界的泰斗,门当户对,不是吗?最后商定,三个月后,他们二人一起去留学,回来就一切水到渠成,不言而喻了。
苏然就这样十分配合地演完了整场戏,尽责尽忠,这和苏母临走前,要求苏然要好好学习戏曲是密切相关的。台上,戏中,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起承转合,都是有生活的原型的,唯有深谙此理,才配有临危不乱的大气。苏然在戏里,找到情绪的归宿,找到何时该甩袖,何时该转身,何时该谢幕的时间点,给予对方和自己最小的伤害。刚刚的一场戏不是恰好说明了最低伤害吗?所有的波涛汹涌都掩与平静之下,无人知晓,除了苏然。
在和墨一起上楼的时候,苏然轻声地问:“墨,我究竟是你的谁?”毕竟还年少,纵然有强大的情绪控制力,但也抵不过对这份迷茫感情的不安,想踏踏实实的给这份感情落个点,好好的尘封,在获晓答案后。这是苏然第一次那么卑微,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不是还心怀希望,而是抱着对过去彼此美好回忆和自己这份感情的尊重,所以愿意借着这昏黄的灯光,轻轻问出这年少带着栀子清香的梦,我是你的谁,在我们一起携手走过那么多的岁月以后,我究竟是你的谁,在你心中是怎样的位置?我想听你亲口讲出来,总好过我百转千回,却不得其法的胡思乱想。就在今天,让一切,都斩断吧。
而墨,轻轻地蹙了眉,他没有料想苏然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带着轻轻的颤音,让人心慌,他不敢多想,凭本能地说:“是我的家人啊,你这丫头,这还用多说,呵呵·····”最后一声轻轻的笑声,试图化解这份尴尬,但气氛在脱口而出的时候,有了一分钟的凝滞。静静地,那些细微的尘埃在那一分钟的时光里,急速地沉了下去,连带这那些过去的岁月,如此地沉淀下去,没有任何的化学试剂,却在汇聚的那一刻产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那是砒霜之毒,但苏然却甘之如饴。终于走到结局了。这一刻的来的恰如其分的迅猛,在苏然来不及整理的时候,就知道了毒药的深意,那即是——误会。
误会,那个自九岁到来的温暖,是只为自己一人绽放的。误会,在少女时期,少年,骨骼分明的双手只为自己一个人展开。误会,一分钟前的楼下,至少对自己一人还是怀有一丝歉意的。时间那么短,只能感觉回忆如暖潮般一刻不停的涌来,却抓不住在那些回忆里,那些过去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连背影都模糊,但却如此不舍,即使现在身体里德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苏然的两手垂在身侧,紧紧的攥紧,仿佛自己的灵魂,死命地缩紧,不给自己一丝呼吸的机会。但脸上,却依然是平常的淡淡的表情。轻轻说出晚安后,转身离开,在心中默念,再见,再也不见。苏然,这么多年,在自己人生道路上,一个人踽踽前行,即使有墨,但从不将自己的世界不差一丝一毫地展露给他看。她是靠自己和自己的灵魂,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内心世界的强大,在母亲每天叮嘱下来的功课里,不断地试炼,不断地强大。所以,苏然自私地给自己一分钟的时间脆弱,一分钟结束,那么收起所有的脆弱,彷徨,依恋,带着伤口更好地活下去。于是,她,挺直了腰杆,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门,她静静地合上门,静静地蜷起来,抵着门板,痛哭起来,却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这是她最后的自尊了,她不想连自己都听到自己的崩溃。在那一分钟里,她已经知晓了结局,他与她之间再无可能。这段哭泣的时光,真的是在哀悼吧。哀悼那些在她看来曾灿烂盛放并散发着甜美气息的回忆瞬间腐烂的悲哀吧,但真的,就让一切都深埋吧!
苏然用了一整个晚上,伴着月光,理清思路。她需要清晰的逻辑思维来将自己拉出泥潭,否则会万劫不复。她,渐渐明白,对于墨,她能做的就是放下,然后深深地祝福他。毕竟他从来没有做过让自己误会的事,除了兄妹间偶有的亲密,真的别无其他了。从他来到苏家的那天起,他对自己就是发自内心的关爱,把自己当做家人看待。只是自己想固执地占有,才以爱的名义占有吧。所有的伤心,彷徨,脆弱都源于欲望,无尽的欲望。如母亲的日记所说那样,唯有通过不断地试炼,将自己的欲望控制在心智所能掌控的范围内,才能活得自在。是自己违背了母亲的意愿,自己的试炼还不够。
在那一夜里,苏然想明白很多。她,要放下了,她要活出极致的自我。那么自己要开始走应走的路,不应被欲望控制了心智。在这新的清晨里,首先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对墨的感情拉回正道。于是梳洗一番,下楼吃早餐。苏然真的做到了,那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控制力,但她的确做到了。每一个动作都精确到位,没有一丝一毫地泄露。
当苏然决定扮演角色时,那是如同戏子在台上踩步调一样精准的,只是多了份匠气,少了点自我罢了,但也不失为很好的保护。连苏父提出说:“你看,你哥哥都有女朋友了,你呢?”在苏然看来,这摆明是设问句,父亲是打算自问自答吧。果然,苏父就直接说了:“我看孟家那小子不错,改天约着见见吧!你也不小了,多认识些人也不错的····”一句话,堵死所有后路。苏然倒不怎么反感,这是再合乎程序不过了。苏父必然是要让自己做出些什么的,而自己除了嫁人,还是嫁人,倒是有价值的。但乔书墨的反应有点激烈,表情不悦。但苏然现在不想费心思去研究了,已经没什么必要了。是真的没有必要了,有些东西理当尘封,然后掩埋。
但为了早餐气氛的和谐,她轻轻说:“我听父亲的安排····”一锤定音。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见面,孟家的公子,孟景轩,彼此不咸不淡地见了几面,至少在苏然看来是这样,她很尽责地扮演花瓶,华而不实,估计孟公子也不好这口,苏然的好友,桑兰可说他是个花花公子,见感兴趣的女的那叫个热情。瞧他对自己的冷淡劲,苏然倒很放心,就再接再厉,果断地朝花瓶这条路走去。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乔书墨和柳雅的出国准备得差不多了,在柳雅拜访的那一天,苏父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两周后,苏然和孟家那位订婚。这无疑是颗炸弹,但对苏然的杀伤力顶多是被蚊子咬了下,不至于很惨。她只是没料到父亲对这次苏孟两家的合作那么的上心,不惜通过两家联姻来给彼此以承诺和安心。但,这反倒更给了自己方便。苏父估计是怕苏然不愿订婚的事,故意当着大家的面提出来,让她不敢拒绝。但他恰恰想错了,苏然巴不得这样,她酝酿好刚要答应。乔书墨却出声了,他有点激动,声音都不自觉的上扬,显得有些尖锐,和他温润的形象很不符,他说:“怎么可以让然然那么快就订婚呢!他们才交往两个月!况且···况且那个人外面风评也不好,我···”
还没说完,苏父就打断了,他微微偏头,目光直逼苏然,问道:“你怎么想,然然?”那个然然,讲地掷地有声,毫无缱绻所言,似有威胁。但苏然一笑置之,她迎向他的目光,依然淡淡地说:“我答应,父亲。”于是,弓拉满了,箭似要离弦了。苏然一见苏父的表情有一秒钟的松懈,果断地让箭射出去。“不过···”苏然慢悠悠地拖了下尾音,引起了苏父的注意便接着说:“父亲,我想搬到外面的公寓去住。我和他订婚了,自然应该多点时间来让彼此相处。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他私下跟我说过,我觉得不太妥当。但既然要订婚了,那么您看,是不是,我搬出去要方便,多点相处总是不错的,长辈在场,他会不自在吧···”说完,苏然故意低下头,故作娇羞,静静地等苏父的答案。她在赌,赌苏父不愿见自己,赌两家联姻带来无尽的商机,赌柳雅这个未来儿媳的重要地位,赌这个时机和自己的表现,所有的这些都让靶上的红心不断变大·····
“好。”干脆一声,正中红心,完胜。
本来苏父是想用柳雅这个外人,压制苏然,让她不仅在自己的威严下,也在外人面前,为着不能丢苏家的脸,而不能拒婚。但苏然却用这招柔柔的化骨绵掌,将柳雅这个外人作为最后的底牌,逼着苏父扮演开明父亲的形象来博好感。这不可不谓是一步好棋呢。
不错,这就是苏然答应订婚的目的,离开苏家。这是一切重新开始的基础。她从答应去相亲的那一刻起,就在等这一天的到来,这是个绝无仅有的契机,她一定要不着痕迹地在合理范围内离开苏家。至于订婚,凭苏然这几次见面,和对他这花花公子的了解,在苏孟合作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将他和很多人有染的事透露给八卦,苏家为了面子,自然解约。再不行的话,自然还有别的方法,总能把婚约解除的。但苏然还是想给彼此到时留点面子,因为刚刚能搬出来,话语间也是借了孟大公子的风,苏然也是笃定苏父不会贸然问孟景轩,他和自己交往的情况。假装热恋,借故搬出来。一箭多雕。这一仗,苏然打得漂亮。她自然是愉悦的,倒也就不去探究乔书墨刚刚的激烈的原因,权当哥哥的妹妹情节。聚会结束后,就轻轻巧巧地上楼了。真是美好的一晚。
在准备订婚的期间,乔书墨一直断断续续地想和苏然谈谈,但每当讲上话了,却也变成了无话可讲。终于,乔书墨说出来了,大意为苏然不必为了家族的利益,而那么快地订婚。但苏然,却笑笑地回道说:“我没觉得这样做不好,况且,哥,我觉得他人也不错。放心,我有分寸的。”语毕,还点了下头。苏然知道乔书墨的性格,他是很轻易被说服的,且很少起疑心。
订婚的准备就这么毫无悬念地开展开来了。
而现在,苏然轻轻地挽着她的未婚夫,望向家族方向的时候,脑海骤然想起了最近的往事,心里暗笑一声,就把注意力拉回来了,继续和道贺的人寒暄。因为苏然的唯一要求是要低调,不希望有媒体在场,其实,她也是有私心的,为的是将来解除婚约的时候,将知情人的范围减到最低,她自然还是要朴实点的生活的。于是,这次的订婚宴就只成了个小型的聚会,不是很累。并且,苏孟两家就只是对外发表了声明,更快速地推动了两家无间的合作。所以整个订婚宴,真的是喜气洋洋啊。
得空的时候,苏然就仔细观察了她的未婚夫——孟大公子。客观来讲,这位孟公子真的皮相不错,阳光帅气,身材欣长,又出身名门,背景雄厚。难怪那么多女子趋之若鹜,竞相争艳。但苏然倒很淡然,同样的出生在大家族,她深刻明白在那样环境下人的束缚与困窘,并不如表面那么的光鲜亮丽。何况虽然是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但却也在家族中吃香,可见手段也是不一般的。苏然,不愿对这个人揣测太多,他以及他背后的孟家只是苏然离开苏家的跳板,等一切安定后,大家也只是各自奔天涯吧。所以,不用费太多的心思,揣测越多,接触越多,反而置身于危险之中。大家,在外人面前卖力演唱就可以了。苏然,不动声色地转开头,了无痕迹地转移自己探究的目光,继续卖力地应和他人。
宴会进行到快结束的时候,孟景轩忽然凑到苏然的耳边,暧昧地说:“我发现,呵呵,你今天特别的美····你认为呢?”一阵阵的暖气制造着魅惑的氛围。苏然,很好地掩饰了诧异,偏过头,笑地很娇俏,柔柔地说:“你也很帅啊,呵呵····”她看到孟景轩的脸呈现微醉的迷惘,放下了心,要知道在他们为数不多的见面中,孟景轩从没用这种泡女生的手段来对付自己,甚至连彼此的话都很少。苏然知道,他对父辈的利益交易很是反感,而且自己的形象恰恰又是被教得没有灵魂的富家女,一个空洞的娃娃,任人操控,是他最为鄙视的。正是从他眼神中读出了不屑,苏然才在权衡后,答应了订婚。她懂得孟景轩绝不容许自己的人生被人所操控。今天他刚这么暧昧的动作,不免让苏然不安,但见他醉酒了,她便放下心来,不过是他无心之语,自己大可放心。她于是趁机又给了孟景轩一杯酒,将彼此引到一群喝得很豪气的小辈中,不出所料,孟景轩很快醉了。苏然松了口气,和别人一起将孟景轩安顿在酒店套房后,苏然很快找了个理由脱身了,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这么多天的奔波,终于结束了。躺在公寓的床上,苏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那是自己有记忆来,自己睡得最安稳的一晚。也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过去一直活在对墨感情的挣扎中,拼命留在苏家。其实,在整理了心境后,走出苏家,真的是别样的风景,如此美好。这让苏然的心情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在清晨起来的时候,尤为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