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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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展堂扯扯律香川，“这不会吵醒大家吧？”
律香川看了眼楚懿，“没事，她会让所有的声音都只在这间屋子里，她不会想吵醒自己的孩子，让他看到这种场面。”
王顺跪在那里，伏在地上身体颤抖，竟传出嚎哭哽咽之声，随后一下下重重顿首，脑袋敲击着地面不停作响。
“娘娘……楚娘娘你走吧，老奴对不起您……若要寻仇，便带老奴一起走，别再问啦。”
“不，我要知道！”楚懿的声音一下子变的尖锐，“我自进宫，你便多有提携关照，虽你初时只是存了私心的为财为权，但我仍多有感念，一直待你亲厚尊你若长。但相处日渐深厚，到我诞下顼儿，我知道，你对我和顼儿也已有若亲人……我不懂……你怎会害我，你怎会害我？”
“娘娘别问了……”
“我要知道……不弄清楚我走不了，走不了……”
王顺抬起头，额头上已是血流不止，初到客栈时那一身骄横之气已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苍老和疲惫。
“您怀有龙种之时，后位仍悬空……但您诞下小王爷之后，却是高娘娘得封后位，高皇后出身尊贵，曾祖高琼将军，受太祖赏识，仕于太宗，更于真宗陛下时屡建奇功。外曾祖乃大宋开国元勋曹彬将军，姨母更是仁宗陛下皇后。高皇后自小在宫中长大，得受仁宗陛下曹皇后荣宠，地位不凡呐。小王爷乃陛下长子，又聪慧懂事，是日后继承大统不二人选。当时朝堂后宫，都众口一词，要将小王爷送与皇后抚养，才是正途。”
楚懿的头发拉长，向王顺面前倾了几分，“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我自己出生如此，我无怨无尤，我只求皇后善待顼儿……我只需偷偷看他几眼，知道他一切安好便可啊……”
“娘娘……话虽如此，但您这生母在世……如何能叫高皇后放心？又如何……能教陛下放心呢？”
“他们都要我死……都要我死……”
“老奴，知道这件事一定要有人来做，便向皇后请命，索性由老奴来送娘娘一程。此后，更可得到陛下皇后的亲近，也好……老奴唯一能偿还娘娘的……只有好好照顾殿下，好好照顾他……不让他受委屈，不让他受一丁点儿伤害。”
楚懿颤了颤，浑身的骨头就发出恐怖的声响。
王顺看着她，却不见一丝恐惧，满脸不忍之色，“皇后怕您怨气不消，回来索命，便请教了国师，国师说……死前挖出您的双眼，砸烂你浑身的骨头。您即使怨气不消，但看不见，就找不到仇人，骨头碎了，便爬也爬不回来……只能沉在江底匍匐……”
“本该如此，却是老天有眼，我死前一头碰在这最钟爱的铜镜之上，留下血迹。才好附身于内，圆我心愿，得见我儿安康平顺……”
楚懿的身前缭绕云霞之色，蒸腾翻涌，一阵斑斓光影后，那残破可怖的躯体竟是改头换面。那铜镜之前站立着的，是个头戴金凤珠钗，身披暗红色宫装的女子，腰间悬挂的杏色香囊里淡淡桂花甜香。
风髻雾鬓，长眉连娟，檀口点朱，肌肤粉腻酥融。
自是绝世风流，丰容端丽。
她启唇，声若莺转，“我已见过了顼儿，给他做过了汤圆，陪他聊过天，哄他入眠。楚懿心事已了……”面向律香川同白展堂盈盈一礼，“多谢二位，助我了却执念，我这就走了。”
律香川却摇摇头，“等等，已经晚了十年，何妨再晚呢？”
芙蓉面上现疑思，“楚懿不懂。”
“也许你有更久的时间，能伴在他身边，陪他聊更多心，给他做更多的汤圆，一直哄他入眠。”
她摇摇头，“我只是想再看看他，知道他平安，就够了。楚懿并不妄想逆天而行，律公子该知道，这代价为何。”
“那如果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他呢？”
“什么意思？”
“从刚才的王公公的话，我听出来，高皇后该是自私之人。她那时没有自己的孩子，为了巩固后位，自然要你的儿子……但十年过去了，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子。”律香川看向了王顺，“公公在宫中所见，高皇后不想自己的儿子继位么？”
王顺皱起眉头，“律总管何必明知故问，孙府在宫中的耳目还少么？”
“公公能保证，自己绝对保护得了小王爷么？”
“老奴会尽全力。”
“我是说能不能保证，不是问公公会不会尽全力。”
楚懿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脸上露出惊怕之色，于是紧张的看着王顺，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王顺却避开了她的视线，“我不能。”
“那这逆天之举，你敢不敢？”律香川看向楚懿，脸上竟是挑衅之色，望见楚懿仿佛还在震惊之间，唇边露出一丝冷笑，“逆天而为，日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母爱……可笑，你还是快走吧，还能捞个早日投胎转世。”
白展堂不解他突然刻薄发难，想说他几句，但突然想起了律香川在那片火海上一脸冷漠的讲起的那个故事，却是手下紧了紧环住他的力道，贴近他耳边劝哄，“别想了，别想了……别让自己不好过，你有我，我疼你。”
楚懿没有介意这刻薄，她笑容温柔的转头看向铜镜上小小的孩子手掌印，“我敢，为了顼儿，我什么都敢。”
律香川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后他突然脱出白展堂的怀抱，转头吩咐王顺，“我知道高皇后喜欢珍贵的首饰，你们每次出来一定会搜集一些回去，快，把这次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王顺虽不解他的意思，但仍旧立刻跑到床边从床角拿出包裹，从里头取出一方红木匣子放在桌上，打开，光华夺目。
拨开东珠耳铛，金丝红宝凤凰钗，血玛瑙药师菩萨坠子……律香川最后从那匣子里拣出一只样式最为简单的羊脂白玉镯。
他手指在上头弹了一下，一声清脆的响声，“这才是最珍贵的一件，而且……也是唯一对我们有用的一件。”
王顺越发疑惑，“你到底要干什么？”
“玉可寄灵。”
他看向楚懿，随后毫不迟疑一枚银针由袖中落下，食指一顶尖端刺破指尖。
律香川将刺出的血抹在那玉镯上，然后对楚懿说，“来吧。”
楚懿看着他，露出一个像看着孩子一般的慈爱微笑，“你活着并不是罪过，他们死了是命数，并不是因为你还活着。这世上会有不是的母亲，但却绝不都是不是的母亲。”
说罢，化作一道耀目白光冲向玉镯，被吸入其中。白光过后，那玉镯上律香川的血也被玉镯吸收，消失不见。
律香川将玉镯郑重的放进王顺手里，“记着你欠她多少，回去后，将这玉镯献给高皇后，亲眼看着她戴起来才作罢。”
王顺的眼神低垂在掌心里的玉镯上，“那戴上后……”
律香川笑的有些狡猾之色，“戴上后，就会有一个贤明仁慈，宽厚公正的高皇后了。”
……
十五的夜里却没有月亮，天上飘起细雪。
律香川却在这黑沉沉的雪夜里，坐在同福客栈的房顶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展堂爬上房顶贴到他身边，就看见他脸和手都冻的发红，于是打开自己裹在身上的棉被，一把将人抱进怀里，然后用那蓝花的棉被把两人的身体裹个紧。
“干嘛呢大冬天的坐房顶吹风淋雪的，就怕不得病是不是？”
“展堂，我觉得……”他扭头，冰冷的脸贴在白展堂微温的脸上，“楚懿很美。”
“啊？”白展堂一愣，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附和一句，“是很美。”
“美的倾国倾城。”
“诶……律香川我说你这什么意思？觉得还是女人好看是吧？看不上我了是吧？那你也不能看上个鬼啊你？还是你想去找个那样的？”
律香川听着他唠唠叨叨的发问，却只是笑，理都不理。白展堂贴在他耳朵边说话，他就躲开，白展堂不放弃继续贴，他继续躲，两个人脑袋晃来晃去的贴近又分开又贴近。
“你到底什么意思嘛？”
白展堂不贴了，律香川也不躲了，这回他主动的贴到白展堂耳朵边去，“没意思。”
“我说你……”白展堂想发难，却看见律香川笑的眉目生动恣意，便忘了生气纠结，只把他搂的紧紧的，“你现在啊，更像活着的人了。”
“嗯。”
楚懿很美，她美的让律香川找回了对人世间某种感情的信任，那种被他弃之如敝屣太久的东西。
身为母亲的女人，美可倾国。
卷四完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