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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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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陆议一生的多数时候,他都是被安排“留下”的那个。在经历了无数战事之后,行伍中他总是在中军帐里把着一卷书,远远对着那些腥血满身的前方归来之人淡然地笑。
敢为先锋的人,心底大都藏着一分倔傲不恭,只是守阵比攻城更需要意志,以及缜密的心思。很多时候陆议并不去分辨这个道理,只是在论功时于末座长揖,行赏时逊谢而去。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名字过于锋锐,在言字辈里找了一圈之后,叹息于陆谦已经先一步被封为虞侯,便顺着谦字往后念,改名叫陆逊。(……)
而在眼下这个仿佛小树一样枝叶摇展的成长着的年纪里,仍然名为陆议的这个少年,尚且会对那种张狂的、更为简白的生命直陈心怀艳羡。在兴平二年这个与兴盛太平背道而驰的年头里,当庐江郡治的城门洞开,兵泻如水,他就被破城而入的那双人灼烧了瞳孔。
却说那天皖城西门被偷偷打开,城外大军步战入城,周瑜领着几个亲兵冲在最前,在乱兵当中四处寻找敌军。其实那一仗他是初次上阵,虽然平日也习剑骑马,在雪天的城外飞过鹰走过狗,却是头一回明刀明枪的杀人见血。他把挡住视线的金兜推高了点,便露出额角上硌出的两块红印子。
小队人马踏着轻俏的步伐消失在皖城弯弯仄仄的巷陌,领头人的护腕处露着半截袖子的边沿上纹着繁花,上面还有昨夜新熏的兰草香气。周瑜不是来拼命的,孙子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这道理他在茶余时跟孙策说了许多遍,亏对方还是孙子的孙子的孙子,却半点不通。这回他总算亲自上了阵,要叫那个从十七岁开始就在行伍中厮混的家伙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战术家、战略家、军事家。
“如果我让庐江无血开城,陆康就归我来办,愿赌?”
“如果你敢护着陆康,我就屠城,愿赌?”
昨晚在中军帐前两人恰巧都戴着雉毛冠笄,一怒之下差点来了场真人版的斗蟋蟀。周瑜咬紧牙关,把孙策说这话时笑得鼻孔朝天的样子逐出脑内。这厮自从三年前死了父亲,就弃了他离开舒城,领着几丁人在兵荒马乱之中闯荡。几年不见,当时在荷塘里摸泥鳅的家伙已经是提领一方人马的偏裨小将了。
只是太嚣狂,总认为凭手里一杆银枪能无坚不克,什么事情都刀上说话。想到这里周瑜抬手一挥叫来一个探子,“陆康家的门牌号问到了?”在得不到肯定答复后沉吟了片晌,断喝道,“你当这是送快递啊,东西拖到大老远的马路边就喊人出来接?速速问清门牌号,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什么时候人不在家……回来!问到门牌就可以了!”
正当周瑜主动请缨当了升城督,提着小队人马步战入城想先一步找到陆康时,孙策的本部兵丁已经像泄闸的洪水一样涌进皖城西门。“活捉陆老头赏钱一万,误杀了的大爷把你给剁掉!”一个身穿猩红战袍的人勒紧了马缰,在人海里扬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