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GL》北冥之鱼

8、公主其人

　　“什么？！这么说来，她真的是公主？”
　　“不错，听你的描绘，我想你遇到的就是郁平公主啊！”齐子游拍着脑门，恍然大悟，转而又是一脸懊丧，“清明那日，一大清早我突然接到圣旨，传我去紫林苑陪皇子们狩猎，皇命不可违。事出突然，我便赶紧派家丁捎话给先生，临时取消踏青出游，就怕先生扑空；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一段插曲，终于还是食言与先生。唉！现在想来，一定是中途被郁平公主移花接木、动了手脚……”

　　出游回京的齐子游，第一时间来到通济堂拜会绍宁。却不曾料想半年前的一次失约竟会另有隐情。

　　“子游兄不必自责了。事出有因，所谓：不知者不怪嘛。”绍宁温良浅笑，心中得解。进而好奇追问道，“那子游兄可曾了解这位郁平公主？我怎么从未听我兄长说起过……”
　　“其实我与这郁平公主也只有一面之缘。而且那次还是皇上即位大典大宴群臣的时候远远望见而已，实在是不甚了解。只听说这位公主性情孤僻，行为怪诞，也极少与人往来。所以我与这位郁平，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齐子游一边喝着水酒，一边向绍宁滔滔不绝地讲述半年来北域远疆的奇闻轶事，自不必说那自然奇景：什么九州第一峰、白山天池奇景、千里林海雪原、八月飞雪、滴水成冰、寒江雪柳、盐湖雾凇，更有遭遇北疆胡匪、九死一生的奇遇种种……绍宁听得出神，耳边回荡的却是这样几句——
　　“其实我与这郁平公主也只有一面之缘。而且那次还是皇上即位大典大宴群臣的时候远远望见而已，实在是不甚了解。只听说这位公主性情孤僻，行为怪诞，也极少与人往来……”
　　性情孤僻、行为怪诞……还好吧。

　　“绍宁，不如去会宾楼一坐，一起用膳吧！”日上正午，正是膳时，齐子游放下手中茶盏，壶中茶水已尽，方觉得饥肠辘辘。见绍宁神游太虚，以为犹豫，上前劝说：“绍宁？先生？还请先生赏脸，以弥补我上回失约之罪！”
　　“哦，喔？哪里！子游兄言重了！”绍宁正了正色，连忙谦辞。
　　“应该的。先生您不去，那就是不肯原谅子游了！再者，子游向先生举荐一位新人，这位友人一直仰慕先生才学，这番来京城，特地托我结识先生呢！”
　　听齐子游这样一说，绍宁也便不好再拒绝，所谓盛情难却、拒之不恭。于是二人稍作打点，来在京城最富盛名的酒楼，曰：会宾楼。
　　这会宾楼高三层，恢弘壮丽。来到楼上雅间，这会宾楼每间雅间都有名字，这一间叫做“幽兰”，闹中取静，又能将京城繁华尽收眼底，设计可谓精妙。推门而入，但见一位花青色长摆衣裙的女子端坐一旁侧位上，见二人到来，起身施礼，不疾不徐，举止十分优雅。女子向齐子游微微点头示意，柔和轻缓的声音飘向耳际，“子游别来无恙。”遂又转向绍宁，恭谨的欠身施礼，道了一声：“冯先生。”
　　齐子游连忙上前引荐，“哦，这位就是我要向先生引荐的潞州昭义军王将军夫人。夫人，这就是通济堂的冯先生。”
　　“久闻冯先生美誉，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女子上前一步，步履仪态极为端庄。绍宁赶紧还礼，谦称幸会，王夫人太过客气了。抬眼端详这位少妇，一身花青色衣裙极为素雅合体，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是十分端庄美丽。
　　“先生直呼我名讳即可，我本姓姓唐，唐玥清。”
　　绍宁一迟。
　　妇从夫姓，这是自古以来天下苍生遵循的夫妻之道。嫁入夫门的那一刻起，又有几个女子尚能在人前提起自己的本姓，更何况名讳。时光荏苒、岁月无声，怕是都被“王李氏”、“张赵氏”这类仅仅象征亲族门户的符号取而代之了。绍宁再次抬眼打量面前的这位女子，清新丽雅，素洁于世，淡柔却泰然的浅笑，虽嫁为人妻，却时刻提醒着世人属于这名女子原本的不可被消磨的特质和独一无二的存在。
　　“既如此……我便冒昧叫一声——唐姐姐。亦请姐姐直呼在下绍宁便好。”
　　又是一个姓唐的女子，绍宁心中含笑，涌起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不过眼前这位夫人与那位海贼公主却是天壤之别，知性，绍宁第一时间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脱俗而独立，若是再多些什么形容，稍有些冷艳。

　　三人分宾主落座。叫了几样清淡却精致的菜肴，一壶清酒。
　　齐子游补充道，“有菜无鱼不成席啊！今日一来向绍宁赔罪，二来引荐夫人与冯先生相识，三来呢，也为我自己接风洗尘，哈哈！今日酒席全算在我账上！小二，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好鱼？”
　　小二应声答道，“有！江鱼海鱼应有尽有！草鱼、黑鱼、鲈鱼、鲫鱼、红锦鲤子！”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绍宁悠然笑道。
　　“嗯，鲈鱼不错。还有吗？”齐子游问。
　　“鲶鱼、鲢鱼、鲟鱼、鳜鱼、八寸黄鳝。”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嫣然浅笑，冷清淡雅的柔音自轻启的唇齿间飘出。
　　这诗对的清雅应景。绍宁面挂微笑，心下默默思量，这位夫人好学问。
　　“哈哈，不错！鳜鱼不错！就捞一条鲜活的，清蒸如何？”
　　二人齐齐点头。
　　待酒菜上齐，齐子游率先举起酒盏，先干为敬，玥清、绍宁亦端起酒杯，二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左衣袖遮于面前，一饮而尽，之后将空杯示以对方，相视一笑。
　　绍宁心中着实暗暗称道：这个女子不一般！不仅才华秀美，酒量也好，气贯长虹，不输男儿！
　　只听唐玥清开口道：“在北疆塞外时就听说京城的通济堂开办得如火如荼，传道授业、治病救人，且文治武功、概不偏废。冯先生——绍宁更是少年才俊、诲人不倦、为人师表、行比伯夷。另众人敬慕钦佩，在下随夫久居关外，只盼有朝一日重返京城可以登门拜会，但不知通济堂可收女门生？”
　　“这——”绍宁迟疑，也惊讶于这女子有此一问。当下月曜乃男权世风，男子读书及第、习武参军，只有男子才能入朝为官、封侯称相；女子则禁锢深闺，出阁后亦是相夫教子。仅有少数开明的大户人家、官宦名流才会教女儿识字习文，当然也是条件许可，请先生到家里来传授，极少有送女儿去私塾的。女子从小所受的教育便是三从四德，这夫唱妇随的世风流传了千百年。虽然绍宁自己也时常思索、慨叹这世俗道义的不公：这世间的女子和男子一样，也是母亲怀胎十月诞下的骨肉，她们仅仅是力气不如男子，而论智慧、勇气、忠贞及孝敬父母的赤子心肠又岂与男子有任何差别？为什么男子可以识文习武、报效国家、施展一番云鹤报复，而女子却只能深陷空闺、任韶华空老，甚至于连受教参议的权利都没有；为什么男子就可以三妻四妾，而女子就一定要遵守妇道、从一而终？这伦理纲常到底是为了男子掌控这个天下而设还是单为限制束缚这世间女子的呢？即便“哥哥”一身才华武艺，可谓人之翘楚，登堂入室也要用男子身份；自己开办学堂也是隐藏了女子身份；还有那些渴望来学堂受教的女门生，比如，唐小鱼，也是一样无法以真面目示人……呵！
　　思虑飞旋，再抬眼处，却望见那人的明眸直视，淡定从容。
　　“先生可是有难处？”
　　绍宁一时语噎，竟想不出该以何言相对。许是自身以及兄嫂的特殊身份和经历……对于性别，总是牵扯她太过敏感的神经。
　　“先生心有忧虑，在下便不强人所难。”唐玥清莞尔一笑，风轻云淡。
　　“唐姐姐不要误会，绍宁没有半点鄙夷女子之意！只是——”绍宁轻蹙俊眉，唇瓣开合处，最终仅呼出一口不容易被人发觉的微弱叹息。
　　“先生无需多虑，玥清并不强求。”女子淡淡一笑，“若来日先生决定招收女门生，玥清定然首开先河。”说完，一抬衣袖，饮尽杯中酒。
　　再抬眼时，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绍宁的黑眸中涌起一股无奈疚哀。
　　一席散去。

　　“哎，子游兄，请留步！”
　　绍宁？齐子游已然微醺，脚步略有些踉跄了。转过头抬眼望向绍宁，嘿嘿的憨笑起来。
　　绍宁见状轻轻摇了摇头，抿了抹笑，上前一步扶住齐子游，“想问子游兄，可知道那郁平公主的府邸在何处？”
　　齐子游仰天吁了口气，拍了拍脑门——京城南郊三十里，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