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GL》北冥之鱼

9、清澜苑

　　轻叩门环，发出几声轻柔的撞击声。许久，才听见院落内有人走动的声响。古旧的朱漆大门缓缓向两边开启，一个小丫鬟探出头来，慵懒又有些好奇的向外张望。
　　“请问——此处可是郁平公主府？”正中牌匾上“清澜苑”三个流体篆字，并没有公主府字样。但方圆数里，这已经是能够找得到的最大的院落了。
　　“是呀。公主正在睡午觉呢，你是哪一位？”小丫鬟一双圆溜溜的玲珑大眼转来转去，来回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貌似这府上已经许久没有外人来探望过了。
　　“哦，烦劳姑娘通禀一声，通济堂冯绍宁前来拜会。”脸上浮起儒雅浅笑，就如同这初秋午后的阳光一样和煦温暖。总算是找对地方了！
　　“公主午睡时概不会客。”小丫鬟多瞅了绍宁一眼：这人长得还怪好看的，看上去彬彬有礼、儒雅绅士。补了一句，“你是进来等还是过会儿再来？”
　　不得不承认，人长得俊美有时候就是一种优势。若换了旁人，恐怕这下要吃闭门羹的。
　　“那就有劳姑娘引路，在下在府上多讨饶一刻。”想想这方圆几里也没个去处，不如在府上安心静候。
　　跟在小丫鬟身后进了府门，这府邸确是不大，一览无余。绍宁环顾府内，这郁平公主府果不像其他王公侯爵的府邸，说起来，不像任何典型的月曜府宅那样亭台水榭、移步易景，多以屏风遮挡分割内外居室，以显主人之含蓄风雅；居所的建筑风格更有对称、主次、尊卑之分。这清澜苑视野宽阔，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潭碧水，遍种莲花，秋节已至，池内荷花半数败落，有的已结成蓬藕，零零落落的，有些凄零冷清；不过池中鱼儿倒是肥硕鲜活，三五成群，追逐嬉戏，时潜时浮，在水面激起涟漪片片，清波荡漾，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闪现微澜，难怪取名“清澜苑”。抬眼望去，碧潭后不远处便是主人及下人的居所，简洁淳朴，仅有两间而已，可谓人丁稀少。朝东单独一间厅堂，才是会客之所。
　　“公子这边请。”小丫鬟前面引路，将绍宁带入会客厅。绍宁抬头仰望，正中匾额上云“闻汐堂”；左右一副楹联，分别是：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1】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绍宁一挑俊眉，好怪的联！乍一看，每联十字，有七字同形，新鲜又费解，更不知如何读法；仔细揣摩，想必作此联者借助同形异音异议法造此奇联。绍宁略加思索，缓缓吟道：
　　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
　　浮云涨，长长涨，长涨长消。
　　走在前面的小丫鬟回头望了一眼绍宁，眼神中尽是惊讶！还是头一回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这幅对联读对的！看来这位公子不但人长得俊俏，学问也不赖。
　　“冯公子，请用茶。”小丫鬟恭敬的奉上一盏桂花茶，霎时满堂飘散一股桂花的馥郁香甜。“公子便在这里耐心等候吧，待公主醒了，我即刻来喊您。”小丫鬟说完在绍宁的满目含笑中离开了。
　　绍宁环顾四周，厅内陈设简单，一桌八椅。但堂内任何一个位置都能听到鸟啼虫鸣，更有清风徐徐，穿堂而过，清净而空幽。绍宁端起茶盏，轻嗫一口，缓缓闭上双目，享受这难得一刻的清悠。
　　不多时，清茶已尽，遂静坐调息。又过了约半个时辰，仍无动静。绍宁轻轻起身，来在堂外。堂后有一片矮竹林，一条青石小径通向堆砌的假山，最高处一座小亭。
　　这公主府着实小了些……绍宁心里暗自揣度着。并且此地距京都繁华之远，真是连一般王侯将相的府邸都不如，好生奇怪！怎么说也是御赐的公主……
　　踱来踱去，又回到了进门处的池塘边。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日头已经没有正午时分那样高了，约摸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吧……绍宁找了块干净的青石，掀袍坐了上去，开始望着半池衰败的莲花发呆，若不是池中还有鱼儿游来游去，她差不多都快忘记了光阴还在流逝。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突然池水“咕咚”一声响，溅起一朵水花，绍宁连忙回神，还未等起身，“咕咚、咕咚”连着几声小石投水的声音，激起水花片片，绍宁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脸一身，赶忙起身跳开。回头处，就听见女子笑语盈盈的望着自己，
　　“哈哈哈哈！先生醒了麽？”
　　绍宁瘪了瘪嘴，没好气的瞪了对面一眼，终于还是压下火气，抬起袖子拭着脸上水珠儿，看着那人一脸心满意足，也不知是睡得舒服了还是欺负自己得逞得意。
　　还有一肚子疑问要问她呢！
　　小鱼提了口气，足尖轻点青石，三两步来在绍宁跟前。从背后掏出青竹鱼竿，在手上飞快的旋转起来。一边围着绍宁转来转去，口中碎碎念着，“齐子游那个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玩儿了大半年回来也不来孝敬孝敬我，请客吃饭也不叫上我……”
　　绍宁扭头向左看看，再扭身向右看看，也不见这人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最后只听“啪”的一声——绍宁伸手握住了小鱼的胳膊。

　　“公主——”
　　被迫停了下来，声音也随脚步一样安静下来。抬起眼睛凝视那人的黑眸，清澈却写满疑问。小鱼挑了挑秀眉、勾起嘴角，
　　“终于相信我是公主了？”
　　“我……”舌头在嘴里打了一个结。绍宁迟疑的点了点头，眼睛却望向别处，以缓解稍许的尴尬。
　　“我什么我啊？”小鱼歪着头，笑得更深了。
　　“唔……你……”
　　“你什么你啊？”故作调皮，小鱼翻眼望天，一双玲珑秀眼骨碌碌的转个不停，让人想起洛神赋中的一词：明眸善睐。
　　“不打算松开了？”低头看了一眼两只握在一起的手臂，再抬眼看那呆头呆脑之人，一脸臊红！绍宁赶紧松开了手，干咳了两声。别过头，不敢再看小鱼了。
　　小鱼捂嘴偷笑，那人红了脸的样子实在好看！扯了扯他宝蓝色的袍袖，两人在池塘边一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

　　绍宁扭过头，见小鱼许久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坐在池边，望着一池碧水，神情平淡的像这水面一样没有任何波澜，而自己却一点也猜不到那双幽深的眼波下到底隐藏了什么情绪。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映照出伊人玲珑精致的五官和极好的皮肤，令绍宁一瞬间的恍惚。
　　“咳。”轻了下嗓音，柔声问道：“怎么你的府邸在如此偏远之处？嗯……我之前真的没有听说过‘郁平’这个封号，就连兄嫂也从未提起过，所以……”
　　小鱼听到，只是浅浅的勾了勾嘴角，视线并没有离开水面，像是陷入什么思绪中。良久，清冷微磁的声音飘过绍宁耳畔——
　　“你可听说过郁水？”
　　郁水？当然听过！
　　当然，也仅限于上辈人的流传中。那是一个海中小国，九岛连环，岛上风景如画、气候宜人、且富饶多姿、民风淳朴，岛上居民多以捕鱼、养殖和海上贸易为生，亦能自给自足。可是郁水国土太小，兵力尚不够自保，又地处要害，一直以来都是各国垂涎之地，郁水国君为求国民安居乐业免受战乱之苦只好倚仗地势最近且国力强盛的月曜，换言之，郁水当年就是月曜的属国，年年朝堂，岁岁敬供，以保一方平安。
　　郁平……原来是——
　　绍宁蓦然地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所以你是郁水人？”
　　“我是郁水人。”
　　后来呢？后来听说郁水还是遭了战火。大概是十多年前了，红焱出兵犯境，郁水眼看就要亡国沦陷，月曜出兵相助，才平定此乱。不过此一役后，郁水国民死伤大半，郁水国君及许多王公大臣也惨烈殉国，群龙无首，郁水也便彻底沦为月曜之属地，月曜王派刺史官吏接掌郁水之政，与月曜一州郡无异。从此，世上虽有“郁水”之称，实则再无“郁水”一国，真乃国难也！
　　“我是郁水国主唯一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注1】据说后来这幅千古奇联被誊至山海关城东的孟姜女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