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山猫咖啡馆/LYNX CAFE》蠖

86、空蝉

　　汤姆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华丽的走廊里东张西望。

　　旁边没有其它通道，他只能一直往前走去。在他经过的时候，走廊两边的墙壁上，镶嵌着红宝石与蓝宝石的青铜灯架里，魔法火把自动点燃了。熊熊的火焰照亮了硬木墙板上挂着的各色武器和狩猎纪念品：斧头和弓箭，带马刺的靴子，鎏金的鞍鞯，巨大的鹿角，整个牛头骨，被盘起来的风干的蛇，有完整鳞片的龙皮，还有好几只家养小精灵的头。这些东西充分说明主人四肢发达并且迷恋麻瓜武器，汤姆对此嗤之以鼻。他试着不去注意这些可笑的装饰品，注视了墙壁一会儿，似乎觉得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只是一时记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这不能全怪他记性不好，因为巫师贵族庄园的内部风格都很相似。而且这条奇怪的走廊里，既没有任何纹章能提示主人的身份，也没有一幅画像让人一窥庄园的历史。

　　汤姆终于通过了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栽种了许多蔷薇的花园。他记得进来的时候还是早上，但是这里的天色却十分昏暗，似乎已经是日落时分，远处的房屋里甚至燃起了蜡烛。初夏开放的蔷薇，香气顺着淡薄的风，透过浓重的树荫送进了他的鼻子。汤姆找到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把自己隐藏在花境后面，想先观察一下这个庄园的地形。

　　但是不料到隔着花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汤姆即刻把身体放低，从灌木的枝杈间窥视着。很快，一个年轻的女人踮着脚走进了视野。她的纱质长裙上缀满了粉红色的缎带，那些带子在微风中飘舞，就像一连串扇动翅膀的蝴蝶。她站到那里，看看四周没有人，就“啪啪啪”拍了三下手。

　　“贾斯汀！”她低声喊道。从另一条小路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看上去长得还算英俊，身体瘦小，穿的是仆人的服装。他往这边看着，那双红色的眼睛令汤姆心里一颤。

　　“怎么样？”

　　贾斯汀刚刚露出难色，那个女人立刻急切地接上了话：“你还在犹豫什么？这整个庄园里没别人，除了我们三个，只剩下一个家养小精灵了。那个混账只知道在外面打猎，和他那些朋友在一起，骑马，打猎，喝酒。昨天他又卖了一块地——”

　　“夫人？”贾斯汀惊讶地打断了她，“冈特家已经没有多少田产了。”

　　“没错，你看，就是这样。”冈特夫人生气地说，“我跟他提过好几次，但是他根本不关心。在他心里，那些巧言令色的朋友比我重要多了，他居然还跟一个麻瓜女人鬼混。我得尽快生下个孩子，不然的话，他就会有理由把我赶回娘家去。你得帮我，贾斯汀。”

　　“可是，夫人——”

　　“嘘，听着，贾斯汀。你是个哑炮，你不能一直呆在巫师界。我知道你喜欢一个麻瓜姑娘，因为没有钱娶她，才到冈特家里来做工。”冈特夫人把手伸上了贾斯汀的肩膀，用最温柔的声音诱惑道，“事后我会消除你的记忆，给你一笔钱，你就风风光光地回到家乡去，幸福地跟她过一辈子。你还要狠狠地羞辱她那个势利的父亲和镇长家的浪荡公子。还有什么比这结局更好的呢？”

　　“想想吧，只要这么一小袋金加隆，”夫人用手在空中比划出一个很小的钱袋，“就可以让你在麻瓜世界里过上富足的生活。我给你的绝对不止这个数，那可以让你一辈子活得像一个贵族。你看，这庄园里还有很多值钱的东西，为了她，你还要犹豫吗？”

　　贾斯汀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最后他大概下了决心，但是还有些疑问：“万一被主人发现了——”

　　“不，不会的。”夫人急忙解释说，“我会用咒语改变这孩子的血缘验证。”

　　“可是，夫人，冈特们都是蛇佬腔。这一点马上就会露馅的。”

　　“啊哈哈哈，”夫人捂着嘴笑了，显得非常不合时宜，“看着，这些是带刺的蔷薇。我马上就召唤来一条蛇，我要让它爬上这些蔷薇，盘成一个圈。”

　　夫人拔出魔杖，念了一个“乌龙出洞”，一条小蛇出现了。然后她嘶嘶地对那条蛇说话——汤姆听出她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小蛇非常顺从地爬上那些蔷薇灌木，并在上面盘成了一个圈。

　　“我最不担心的就是这个了！他们以为世界上只有萨拉查•斯莱特林一个人是蛇佬腔吗？”年轻的夫人咯咯大笑，“你瞧，我，梅萨•奧斯特兰德也是！难道他们忘了英俊的提图斯•奧斯特兰德也是蛇佬腔吗？在我的家族里，每隔两三代人总会出现一两个蛇佬腔。”

　　面色苍白的贾斯汀彻底愣住了。

　　接下去场景就开始转换，梅萨和贾斯汀都消失了，当然汤姆也不打算再看那些必然会发生的情节。他沿着开满蔷薇的小路走去，然后来到了庄园的大厅门口。于是他看见一个长出了白发的贵妇人站在大厅里，借着魔法蜡烛的光线，依稀可以认出那是年老的梅萨。坐在旁边的中年男子，从面目上看应该是她的孩子，但他没有红色的眼睛——在他们面前，另一个长发的年轻人垂头丧气地站着，一只脚不停地在地板上画着圈圈。

　　“沃瑞斯，”梅萨声音嘶哑，听起来是经过了一段长时间气愤之后无奈的冷静，因为事情好像已经毫无希望，“你那可悲的祖父，把家族的田产卖给了他那些贪得无厌的朋友。你的父亲，愚蠢的法比乌斯，”她指着自己的儿子，那个萎靡不振的男人坐在椅子上，眼睛不停地扫描着地板，“赶走了他的妻子，同时失去了一大份财产，而他现在带着你来见我。你，沃瑞斯，”她转向她的孙子，“终于打算输光这座城堡了。”

　　祖母的训斥令沃瑞斯头也没敢抬，法比乌斯不敢回答一句话，于是梅萨大声作出了决定。

　　“今天晚上我们就离开这儿，在没有跟布龙菲尔德签订魔法契约之前，你们这两个蠢货。”她对着儿子和孙子叫道，“你们马上去收拾所有能够带走的东西。你们永远不要对布龙菲尔德家族降低胃口有什么指望，更不要提马尔福家，高尔家，尤其还牵涉到普林斯家的那个毒药疯子。”

　　那两个男人好像突然如释重负，连声答应着离开了。汤姆注意到，尽管这间大厅里完全没有华丽的家具和贵重装饰品，但是梅萨•冈特夫人对自己的衣着打扮却毫不马虎，她全身上下仍然挂满了亮闪闪的宝石和缎带。她离开了这间大厅，再次出现的时候，换上了一件普通的巫师长袍，提着一个小小的古式手袋。接着，汤姆看见她把斯莱特林的挂坠盒和佩弗利尔的戒指收藏到了自己身上。

　　几分钟后，汤姆尾随着这三个人走出冈特老宅，来到外面的小山坡上，从这里，可以望见不远处的麻瓜市镇上的灯火。那三个人转过身来，法比乌斯目光呆滞，沃瑞斯正在没用地抽泣。梅萨严厉地叱责他们，大吼着勒令他们抽出魔杖：“跟我一起念咒语，你们两个废物！”

　　一段冗长的陌生咒语，首先从梅萨的嘴里尖利地说出，接着跟上来的是两个男人。从他们的杖尖喷出三股银绿色的蛇形火焰，一瞬间，整个庄园都被这种银绿色的火光包围了。在浓黑的夜色中，汤姆根本来不及辨认冈特老宅的外观，他只能看见那座偌大的庄园在火焰吞噬中摇动着，从地基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去，直到地面上彻底看不出任何痕迹。

　　汤姆突然觉得这里很冷。那火焰没有温度，他们用的是一种或许已经失传的封印咒。据记载，奧斯特兰德家族——在汤姆出生之前，该家族就已经不存在了——对此类咒语相当精通，而梅萨夫人似乎又在其中加上了某些斯莱特林的成分，从而增加了破解的难度。

　　“只有我们的后代才能感觉到地下的庄园，它总有一天会重见天日。”梅萨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汤姆转身一看，那三个人正在往山下走。他急忙追着他们来到山脚下的小路边，看见法比乌斯念了一个荧光闪烁，照亮了指示小汉格顿的路牌。但是他们没有前往那里，而是念了幻影移形，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现在场景里的天亮了，时间似乎又过去了很久。汤姆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那座山下，而几个麻瓜工人在小山上盖起了一座房子，然后有些人住了进去。这些人已经显示出冈特家族晚近的特征——向两边斜视的眼睛。汤姆还发现他们携带着挂坠盒和戒指，看来庄园的秘密在家族内部一代代地传了下去，然而却没有人能打开地下的封印。但是现在汤姆顾不得这些，因为他立刻就记起了这座房子日后的模样——没几分钟之后这房子就真的变成那副快要倒塌的样子了，肮脏的叫骂从里面传出来。汤姆走近了那座石头屋子，不出所料，戴着佩弗利尔戒指的外祖父马沃罗拿着魔杖，满屋子追打年轻的梅洛普。少年时代的莫芬•冈特，正瞪着双眼，用蛇佬腔嘶嘶地唱着歌，将一条蛇钉在大门上。

　　好吧，汤姆想道，他确实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冈特老宅。16岁那年，当他第一次去小汉格顿的时候，就感觉到那里的地下有种奇怪的魔法，但是他没有时间去研究，再则莫芬也不曾提起过这件事。

　　还有，最重要的是，他，汤姆•里德尔，根本就不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裔。

　　汤姆再也不能在那山坡上站下去，立刻转身向铁门奔跑。所有的幻境都消失了，花园里短短的路程似乎永无止境——等他发现自己终于把铁门丢在身后的时候，只剩下一点力气，由着身体的反应趴了下来，在那个没有水的小池子上费劲地干呕着。

　　感觉稍微好一些之后，汤姆向四周看了看。他不知道自己在花园里面呆了多久，现在只有午后的日光寂寞地笼照着这个浅色的庭院，光线已经不够明亮，却仍然使汤姆眯起了眼睛。眼下，这庭院完全陷入一片诡异的平静，那些画框，包括王后的画框，都是空空荡荡的。

　　一个装满紫色液体的瓶子送到了面前，汤姆才发现旁边有人——从这里看过去，背景正是长廊上唯一一幅还有人像的画。那个穿黑色长袍的男人，用和画像上一样的姿势坐在呕吐池红色的边缘上，皱着眉头打量他。汤姆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爬起来，接过瓶子，仰起脖子灌了几口。

　　“镇静魔药。”他的舌头在嘴唇上小小转了一圈，有气无力地下了结论，把瓶子还给西弗勒斯。

　　“从那里面出来的人都需要这个。”

　　西弗勒斯的平淡语气，似乎像是在说呕吐花园的小剧场就如同迪斯尼乐园的节目一样每天都正常上演。

　　“梅林。”汤姆终于成功地把自己的身体竖直起来，“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设置这个恐怖的花园？你该听说过，普林斯城堡的鬼屋名声一度还很响亮。”

　　“这城堡里从来没有过幽灵，除了我们以外。”西弗勒斯摇摇头，说，“城堡建立的时候也没有呕吐花园，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空地。这花园是一个东方巫师帮忙设计的，从那以后，他们就把博格特圈在那里面。”男人低沉的声音微微回荡在这空旷的庭院里，听起来像飘渺的雾气：“梅林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普林斯家族的每一位家主，在拿到权杖之前，都必须通过博格特的考验。在过去，三楼的炼制间也是秘密的，每个被允许接触到复活和爱情魔药的人，也都需要通过它们的考验。我的外祖父在年老的时候取消了这条规定。”

　　“那肯定是为了你。”汤姆在呕吐池的栏杆上坐了下来，被提起了兴致，“上一次你在这个花园里看见了什么？”

　　“凤凰社打败了你。莉莉抛弃了詹姆，把他倒挂在树上，并且热切地投入我的怀抱。”西弗勒斯捏着药瓶苦笑，“幸好我对她说了‘滑稽滑稽’。”

　　“看来你并不会比我好多少。”汤姆耸耸肩。

　　“当然不会。”西弗勒斯的声音恢复了冷淡，“不过那不是对家主的考验，我在进去花园之前就拿到了人鱼权杖。”

　　“这又是为什么？”汤姆表示好奇。

　　“因为我不姓普林斯。”西弗勒斯转过头，指了指自己的画像，“按照族规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只是一个临时措施，等到外面沙滩上的那位继承了家主之后，这幅画像就会从这里消失。”

　　“这不公平。”汤姆皱眉。

　　“到时候城堡会把这个画像搬到其它地方，某个房间或者走廊上，他们还建议放到秘密花园里面去。花园里面的那幅画叫做《空蝉》，我可不想天天看着它。”

　　“空蝉是什么？”汤姆迷惑地回忆着呕吐花园，但不记得那个一眼就可以看尽的花园里还有任何画像，“那幅画在哪儿？”

　　“地上的那些东西，东方人认为那也是一种绘画，我想设计师阁下应该知道。”西弗勒斯往铁门后面看了一眼，博格特们似乎很安静，“那幅画表现的是蝉蜕。”

　　“我没有研究过日式庭园。”汤姆抱怨说，“至于蝉蜕，你肯定也只知道那是一种用途很广的魔药材料。”

　　西弗勒斯呲牙：“我当然说不出那还能是别的什么，也许玛莲可以。刚才我们正在外面讨论这件事，她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关于什么空壳，晚上你应该去问她。”然后他顺手把剩下的镇静魔药倒进了呕吐池，铁门背后立刻响起了激烈的争抢声音。

　　“其实你知道真正的冈特老宅在地底下？”深黑的双眸再次盯上了汤姆。

　　“是的，我能感觉到封印，但是没找到入口。”汤姆蹭近了距离，一只手环上了西弗勒斯的肩膀，“这样吧，下回我们可以一起去小汉格顿，看看怎样把冈特庄园从地底下弄出来。”

　　“就算那样，你也只是一个临时家主，你在冈特家的族谱上同样不会有名字。”西弗勒斯站了起来，打算离开。汤姆立刻从栏杆上跳下来，紧追几步，一把拖过瘦削的男人，往苍白的面颊印下一个轻吻，伏在他耳边悄声说：“但是在那里，我至少可以让你成为里德尔夫人，虽然很遗憾我竟然不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裔——”

　　“你的大脑里剩下的容量难道还不如一条玉米蛇？”西弗勒斯使劲挣脱了汤姆，头也不回地答道，“那些博格特喜欢半真半假地演戏。你根本不用担心你的高贵血统，王后才没有心情去戏弄一个跟她哥哥毫无关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