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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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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辞君看见那袋面包,意识到自己误会了。
但真正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他居然因为晏知寒那略显落寞的语气而怒气全消,不仅如此,还不受控制地心脏一酸。
就好像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根本无法忍受这位看似无比陌生的前夫,承受一丝一毫的难过。
这天晚上,许辞君不出所料地做了一整宿噩梦。
梦里一会是大步流星地闯进病房冷漠宣读注意事项的陌生人,一会是满手油彩竭尽所能逗笑小孩的新手爸爸。一会是晏知寒一边开车一边平静地叙述往事的样子,一会又是深夜里半是尖锐半是自嘲的垂眸一笑。
但每一个梦境最后,都以一声枪响收尾。
梦中一个面目不清的人抬起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这哪里是休息啊,简直就是被同一个人谋杀了无数次。
许辞君猛然睁开眼睛,望着再次被晨光照亮的天花板,心脏仍在胸腔里突突跳着。
要么就是他从前眼光太差,偏偏选中了一个冷漠尖锐、给他留下深重心理阴影的PUA大师。要么就是他真的做了对不起对方的事,连潜意识里都在心怀不安,如今自食恶果。
不管是哪个,他可真是被以前的自己给坑惨了啊。
许辞君颇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时间有点不想起床面对那个麻烦的人。
可还没等他磨蹭太久,他就听客厅里忽然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就像是谁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许辞君心底一紧,下意识地快速下床拉开了门,但看见的却并不是晏知寒。
而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陌生男孩。
那男孩留着板寸,正呲牙咧嘴地坐在玄关处的地垫上,刚摔了一个屁股蹲。
他一手牵着只威风凛凛的大狗,另一只手紧紧抱着自己的鞋,旁边的地板上还散落着另一只被扯掉的鞋子,整个看起来狼狈极了,就像是刚跟狗打了一架,并且可耻地打输了。
男孩抬头看见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连忙抱住正兴奋地打转的大狗:
“许主任,我是不是吵醒您了?对不起啊,小小肯定是味道了您的气味,实在是太热情太有力气了,我真拽不动。”
许辞君想起昨晚在客厅看见的宠物食盆,走过去把男孩扶了起来:“你是?”
“我叫秦桢。”那男孩连蹦带跳地站起来,疼得呲牙咧嘴地“嘶”了一声,“晏哥派我来的,他有点事,先去工作了。”
秦桢一边说一边飞快地脱鞋,草草换上拖鞋后也不等他回应,就一溜烟冲进了厨房,边跑边喊:“您饿了吧!我给您盛碗粥去!”
许辞君看着秦桢风风火火跑进厨房的背影,低下头看向那只跑到他腿边的大狗。
这应该是只成年阿拉斯加,毛色油亮,精神抖擞,立在这像只威风凛凛的狗将军,十分气宇轩昂。看见他回来了,正无比热切渴望地仰头望着他,却十分有规矩地没有吠叫,也没有朝他扑过来,一看就被教养得很好。
许辞君微微勾了勾唇,蹲下身在它厚实油亮的毛发上轻轻揉了揉。
他注视着那双像黑葡萄一样晶亮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只觉得昨晚纠缠一整宿的噩梦终于被驱散了,不由翘了翘唇角:“你还记得我呀。”
过了两分钟,秦桢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砂锅。
“小小是您和晏哥一起捡回来的,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小狗受伤了就直接丢进了垃圾桶!小小那会才巴掌大,两条后腿全断了。宠物店都说来晚了,救不活了。可晏哥偏不信邪,硬是给它领了回来,后来不是也养大了?”
秦桢停顿了一下,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语气带上一点笑意,“所以晏哥常跟我们讲,有些事啊,还是可以强求的。”
“来,许主任,吃饭!”
许辞君从旁边的收纳箱里抓了一把狗粮倒进食盆,看着小小埋头干饭的样子,嘴角微微一动。随后走向餐桌,对这个性格活泼的小年轻说:“不用叫主任,叫名字就行。”
秦桢把砂锅放在餐桌上,搓了搓手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就叫您许哥吧。”
许辞君拉开椅子坐下来,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在他面前略显局促的年轻人,眼里多出几分笑意:“晏知寒说我什么了?这么紧张?”
“没有没有!”秦桢连忙做出发誓的手势,信誓旦旦道,“晏哥说您温柔来着。”
而许辞君看着秦桢四指并拢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玩。
他没想到晏知寒这种看起来如此严肃冷淡的人,身边竟还有个这么活泼的小朋友。他弯了弯眼睛,不禁起了逗一逗的心思,笑意浅浅地问:“只有温柔?就没说过坏话?”
“那必然没有啊!”秦桢笃定地说着,话锋一转,一边拿了只小碗帮他盛粥,一边道,“不过……晏哥倒是说过不让我们这些人跟您走太近。”
“你们这些人?”许辞君微微扬了扬眉稍。
“就是早早辍学、早早出来混社会的人呗。社会上鱼龙混杂,江湖气太重。”秦桢不好意思地说,“您文化程度这么高,又在医院工作,我们也怕打搅到您。”
许辞君静静听完,笑了笑道:“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许多事还得请教你呢。”
“没问题呀!”秦桢眼前一亮,立马挺了挺胸膛,“许哥您别客气,有事尽管吩咐!”
“就比如……”许辞君舀了勺温热的小米红薯粥,低头尝了一口,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勺子,“粥很好喝,改天发我食谱。”
“啊。”秦桢愣了一下,像是想解释什么,又像是有点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最终只是搔了搔后脑勺,嘿嘿笑道,“您喜欢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正经吃饭了,这碗粥喝着格外香浓。小半碗热粥下肚,许辞君感觉身上寒气一消,胃里暖呼呼的,连带着心情都好了几分。这让他不由对秦桢有几分刮目相看,没想到一个这么年轻的男孩,居然还藏着一手这么让人惊艳的厨艺。
他一边缓缓喝着粥,一边笑着问:“我们以前从没见过吗?”
“倒是也见过,不过不多。”秦桢思索片刻后回道,“您之前有次生病我也来看过您。还有上次,上次您去矿上,我记得您那天围了一条红围巾,可好看了。”
“矿上?”许辞君眉心轻蹙。
“对,就咱城南那个。”秦桢解释道,“我们都在矿山工作,最近矿上比较忙,有些事还必须得晏哥亲自处理。这不,他就叫我来陪您了。晏哥……晏哥算是我师父吧,反正我一进矿就是晏哥带的。”
许辞君没想到晏知寒居然会是这种身份,略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随即脑补了一下那家伙戴着安全帽、不苟言笑地教训人的样子,嘴角不禁勾了勾:“在他手底下干活,想必不轻松?”
“唉,别提了。”秦桢一拍桌子,像是终于找到知音,立马说道,“晏哥不仅严格,还是个工作狂!每天没日没夜地忙活啊,有时候下了班还得被他薅回去!就比如昨晚……”
话说到一半,秦桢忽然收了声,讪讪笑了笑:“不过真遇上了麻烦,晏哥还是非常可靠的,嘿嘿。”
“嗯。”许辞君点了点头,对干坐在对面的秦桢道,“你也吃点吧。”
“不了不了。”秦桢连连摆手,“这是我配吃的吗?”
“这有什么配……”许辞君略有惊诧地问了一句,但话说到一半,就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低头看了眼这碗香浓清甜的小米粥,“这是晏知寒做的?”
“啊?”秦桢先是一愣,随即靠在椅背上,半是佩服半是无奈地竖起了大拇指,“我算是知道晏哥为什么不让我们跟您多接触了,他一定是怕我们见到您,三言两语,就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抖落出来了!”
而许辞君撑着下巴,看着一脸懊恼的秦桢,眸中不由浮起一点淡淡的笑意,不疾不徐地问:
“所以说,晏知寒是藏着一些不能抖落给我的小秘密咯?”
秦桢顿时一副五雷轰顶的模样。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了什么,顿时发出了一声懊悔的哀嚎,生无可恋地瘫倒在桌子上。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整个人看起来都要不好了。
许辞君便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
其实他原本也没打算套话,他只是觉得秦桢怪有趣的,和晏知寒非常不一样,忍不住想逗一逗。况且他俩都要离婚了,人家就算有些不让他知道的隐私,他又何必刨根问底呢?
他便赶紧站起身,赶在秦桢崩溃之前收走了自己的碗碟:“开玩笑的。你慢慢吃,我去洗碗。”
一直到二人吃完了早餐出了门,秦桢依旧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上下嘴唇闭得严严的,就像生怕再透露什么秘密给他。
饭后他原本打算找台电脑,查查跟失忆相关的临床资料。但他找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有找到任何一台能联网的设备。他问秦桢,秦桢居然说晏知寒留了钱,直接拽着他出门逛街了。
许辞君也是白天下了楼才发现,他家地段非常不错。
商场就在不远处,一出小区,饭店、药店、超市、书店,应有尽有,全部都在步行距离之内。
街上行人不算多,但大多数都非常好看与精致。高挑、年轻、发量充足、又瘦又白,个个出众得不输大明星。他不过随便扫了一眼,就已经看到十几个可以去拍广告的路人。
不仅如此,街道也相当干净,这一路上不仅没看到一片垃圾,就连斑马线的白漆都像刚刷上去似的。
秦桢指着前面说:“过了路口就到了。”
许辞君点了点头,视线扫向马路对面那家装着玻璃幕墙、装潢十分高档的电子产品店。
店里顾客不多,但导购却不少,还全部都穿着统一的服装,笑容热情。许辞君进店后四处看了眼,果不其然,定价还真不便宜,一台笔记本动辄就要上万元。
这毕竟是晏知寒的钱,许辞君正想说要不先找家网吧,就听秦桢手机震动了一下。
那小孩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收到了什么消息,脸色一变,丢下一句“许哥您先看着”,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许辞君一个人在店里待着了一会,工作日人少,所有导购都围着他一个人,他便也找了个理由开溜了。
二月份天气已经渐渐回暖,空气十分清新,他慢悠悠地走在街边,顺着一阵非常诱人的饭菜香,看见一个八岁大的小姑娘正在一家饭店的门口跳皮筋。
那皮筋一头系在路灯上,另一头系着长椅,她一个人在中间玩,也玩得不亦乐乎。
许辞君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觉得在当今的数字时代里,难得看见这么复古而单纯的游戏。
他正看着,就听饭店门口,有人叫了他一声。
“小辞?”
他循声抬头,看见台阶上站着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像是饭店老板。那小孩看见女人,立马扑了过去叫了声“妈妈”,又牵着妈妈的手对他说了声“小辞哥哥”。
女人留着一头波浪卷发,穿着一件勾勒腰线的纯色长裙,素面朝天,但这幅清淡的打扮却根本遮盖不住本身的漂亮,也遮掩不住那种跟晏知寒如出一辙的麻烦气息。
她单手揽着孩子,一步步走下楼梯:“你这两三个月去做什么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许辞君眨了下眼睛:“出差了。”
“出差?”女人眉毛一拧,“去哪出差了?”
“我……”许辞君刚想回答,却觉得脑海一空,发现自己居然一瞬间想不起来任何一个地名。几秒后终于想起了几个,却总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对劲。
还没等他编出答案,那女人就摆了摆手:“我只问你,你跟晏知寒是不是黄了?”
许辞君微微蹙眉:“怎么这么问?”
“还怎么……”女人冷哼一声,抬起下巴冲马路对面扬了扬眉,“你自己看!”
许辞君回头,顺着女人的手指看过去。
马路对面的不远处,刚刚接到短信跑出去的秦桢正满头大汗地和一个开着一辆粉红色跑车、浑身名牌的年轻人讲话。
那年轻人生得出众极了,似乎还是个混血,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皮肤也好似打了好几层的柔光滤镜。举手投足间又有几分飞扬跋扈的嚣张和傲慢,看起来养尊处优、趾高气扬,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女人双臂抱胸,看着在那年轻人面前急得都快哭了的秦桢:“晏知寒的人可真忠心,秦桢伺候那小子,跟伺候自己亲爹似的。”
说着,女人的眼神又落回他身上。
“这几个月你不在,那小子可没少来找晏知寒。前段时间你刚消失,我就亲眼看见晏知寒和他一起进了酒店。”
“你可别告诉我,这孤男寡男的开房打扑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