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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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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辞君没说什么,只静静看着对街那精致又嚣张的年轻人,微微眯了眯眼睛。
过了没几分钟,秦桢送走粉红跑车,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正好看见女人揽着孩子扭身走回饭店。
“蓝、蓝姐!”他望着女人的背影,带着几分震惊地说。
“蓝姐?”许辞君问。
“蓝颜,是您邻居。”秦桢双手叉腰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自我洗脑般低声碎碎念道,“邻居嘛,都住一个小区,又在附近开店……那撞见也是正常的吧……就算今天不撞见,那明天也会撞见的吧……所以肯定是正常的吧!”
许辞君笑着安慰道:“是正常的,别担心。”
“呜呜呜。”谁知听见安慰,秦桢一个二十多岁的大人居然当场化身表情包,一副能立马哭出来的样子,“那蓝姐没跟您说什么吧。”
“说了啊。”许辞君淡淡点了点头。
“啊!?”
“既然是邻居,见面总是要打招呼的嘛。”
许辞君弯了弯眼睛,瞥到不远处四面玻璃幕墙的电脑店,指着广告上刚刚推出的那款,最新也最贵的高端满配笔记本,呵呵一笑。
“帮我买单。”
回到家后,许辞君用这台价值两万七的满配笔记本,在网上细细搜索了一番。
网上他能找到的信息不多,他不是网红,也没有公开的社媒账号,几乎没在互联网上分享过私人生活。
不过哪怕如此,他还是找到了不少他以前的论文、报告、和新闻报道。从数量和频率来看,孟真和晏知寒说得不错,过去的他确实非常敬业,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工作狂。
但这么重视事业的一个人,怎么会因为感情问题而直接玩失踪,还一失踪就是几个月?
就算没有失忆这档事,外科医生的手也不能这么久不拿手术刀吧?
许辞君抱着这样的疑问,无意间找到了华清大学医学院的论坛。
他这才知道他毕业的华清是国内最好的学校,其医学院也在全国处于领先地位。论坛里不仅有华清的在读学生,还有不少已经毕业的医务从业者,活跃度很高。
论坛里绝大多数帖子都在讨论生活和交友,也有不少人在分享活动信息、实习经验、或者专业上的疑难问题。
许辞君的鼠标在早年间的一个热度奇高的帖子上停下来。
《许师兄出嫁了TAT,心碎学妹学弟在此集合!!!》
该帖发表于四年前,无非就是一些学校的小朋友们在议论他即将结婚的消息。
但大多都是一些没什么信息量的哀嚎,说舍不得他结婚、怕他结了婚就没有那么多时间指导学弟学妹们了云云。
许辞君往后翻了两页,看见了一条点赞数极高的留言。
「我去,许师兄的老公居然也帅得如何人神共愤吗?!」
他轻轻下滑,看见了一张婚礼现场的照片。
画面较为模糊,拍摄角度也不专业,想必就是哪个宾客随手抓拍的,拍的是婚礼的一个瞬间。
照片上的他还很年轻,估计是被谁起哄了,半张脸埋在晏知寒肩上,一副被调侃得羞窘的模样。晏知寒则穿着西装正对镜头,大大方方地揽着他的肩膀,对着宾客们露出几颗整齐的牙齿,笑容开怀。
这和他见到的严肃冷淡的那个人相比,简直像是两个人。
许辞君的目光落在照片里两人戴着婚戒、紧紧相握的手指上,顿了片刻后,滑走了鼠标。
后面的回帖就从舍不得他结婚逐渐跑偏为羡慕神仙爱情,尽管他不明白是怎么从一张模糊不清的抓拍,看出是神仙爱情的。
还有不少人在讨论他的帅气老公究竟是何方神圣。猜什么的都有,他看最被认同的说法是霸道总裁。但晏知寒在网络上的信息同样很少,甚至比他的还要少得多。学弟学妹们扒了四五页,也没见扒出什么真东西。
许辞君一边草草看着,一边想这点事情也能聊一千多层楼吗,小朋友们真是精力旺盛。
就在他准备关掉网页的时候,却在第十三页看见一条评论。
「天!婚礼上出事了!」
许辞君指尖骤然一顿,升起了一阵极其不好的预感。
他快速下翻,看见有人回帖说婚礼结束后发生了一场车祸。
其中一男一女当场死亡,那位遇难夫妻的女方就是婚礼上的伴娘。现场唯一的幸存者是一名四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亲眼目睹了整场事故,在车里和去世的父母一起受困了二十多分钟,才等来救援。
车祸现场的图片也被人传了上来。许辞君看着那张逐渐加载出来的图像,心彻底沉了下去。
江攸宁。
攸宁的父母居然是在他们婚礼上出的意外……
许辞君合上电脑,再也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情。
接下来这几天,晏知寒没有露过面,一直是秦桢在家陪着他。
家里没有客房,便只能委屈秦桢天天缩在沙发上。
起初许辞君也提过几次,他觉得自己有手有脚、神智健全,不需要天天有人陪伴。但秦桢却坚决都不肯走,说是已经跟晏知寒拍着胸脯保证过了,一定保护好他的安全。
他后来想了想,觉得晏知寒安排秦桢或许也有别的用意,便也随之去了。
这天早晨他从卧室里出来,昨晚不出所料地又一次被无脸人花式枪杀,连着几天休息不好,不由觉得头痛欲裂,眼前都有些阵阵发黑。
许辞君刚准备给自己冲杯咖啡,就见秦桢一个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许哥你没睡好?是不是我打游戏把你吵醒了?”
“没有。”许辞君摇了摇头,冲窝在沙发上打电动的小朋友牵出一个笑,“我昨晚看书看晚了,你接着玩吧。”
秦桢点点头,又倒回去开了一局新游戏,一边用耳机跟队友连麦,一边跟他高声道:“早餐在桌子上,许哥你自己吃。”
许辞君走到餐桌旁,看见了两根油条和一碟小笼包。
秦桢跟他一样都不善于做饭,这几天便天天大早上起来跑出去给他买早餐,中午晚上再用手机帮他点外卖,很辛苦。
许辞君咬了一口包子,放得凉了,肉馅便显得有些腥腻,咽下去时让他整个胃都跟着翻腾了一下,他仰头喝了口凉水,把嘴里的食物送服了下去。
他又吃了半根油条,把剩下的几个早餐放进保鲜盒里,带小小下楼溜了两圈,回家后重新打开电脑。
得知攸宁身世之后,他不大想再看论坛,便搜索起跟失忆相关的论文。
但看了两天,他却被打击得不清。大多数研究都集中在心理学领域,各种理论五花八门,竟然还有建议使用电击与催眠的。真正涉及临床经验与解剖数据的论文却寥寥无几,而且几乎都没有给出确切可靠的治疗方案。
许辞君看着窗外又一次要黑下来的夜色,不禁有些挫败。
回家三天了,他不仅没想起任何事,他甚至连晃神或者似曾相识都没有过,就好像他是被凭空丢进了这里,本来就没有任何记忆。
他正沮丧着,就听门外传来声音,小小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飞快地窜了出去。
半分钟后,晏知寒提着两个沉甸甸的超市购物袋,走进家门。
今天的晏知寒和那天在医院看到的判若两人,没穿西装,套了件剪裁利落的纯色Polo衫,袖口随意地挽了起来,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肌肉,有种不费力的老钱风,松弛又克制,休闲里透着性感,显得身材极好。
秦桢跟着小小跑过去:“哇塞哥,今天啥日子,咋买了这么多菜!”
秦桢边说着,边从晏知寒手里接过两个大袋子,探头探脑地瞅了两眼:“还有鱼呢!哥,那我能留下来蹭顿饭不?”
晏知寒先与许辞君对视一眼,随即对秦桢道:“摘菜去。”
秦桢欢快地跑着袋子跑进厨房,晏知寒自己则提着个稍小些的纸袋走到了客厅。小小见状,立刻围在旁边兴奋地摇起了尾巴。
许辞君跟过去,看见晏知寒蹲在宠物柜旁,从纸袋里取出了两袋冻得硬邦邦的鸡胸肉、一小盒鲜切牛肝、一块南瓜、还有几盒他叫不出名字的宠物冻干和营养品。
“这些是小小的?”
晏知寒撕开冻干袋子,抓了一把递到阿拉斯加嘴边:“肠胃不好,得养精细点。”
许辞君点点头,正想再说点什么,就见晏知寒抬眸看他一眼:“开饭了叫你。”
许辞君回到书房,从一半霸总小说、一半医学专著的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坐在了沙发上。
《计算神经科学》。
他最初只是想打发打发时间,以为自己会看不懂,毕竟他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需要别人提醒。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翻开书,却发现这些专业知识就好像早已化成了常识,深深镌刻在了他的本能之中。
他一页页地读下去,不仅没有觉得艰深晦涩,反倒是很快就被深深吸引了,
这本书有六百多页,内容翔实,案例丰富。尽管有些太前沿和细节的地方他一时有些不太明白,但看着看着结合前后论证,慢慢也能推测出个大概。
神经科学的发展一般都依赖于真人患者的临床记录与试验,出于伦理和资源等诸多限制,很多时候难免会无法充分满足需要。
而利用计算机模型将人脑数字化、虚拟化,在生成的数字模型上进行试验,倒是个挺大胆的想法。
若真能成功,不论是对医学理论还是对临床手术,都将大有裨益。
可人类的大脑何等复杂又何等神秘,真的是一个数字模型可以复刻出来的吗?
一个小时后,屋子里飘满了久违的满屋饭香,许辞君恋恋不舍地放下书,坐到餐桌旁。
他看着这满桌子的菜,才意识到原来那碗香甜美味的红薯粥都还不能代表晏知寒的真实水平,便不由得对这位看似淡漠的前夫先生多了几分尊敬。
没想到,这冷若冰霜的外表下,居然还藏着这身本事呢。
“哥,您可真是做饭的天才!”
秦桢夹了一筷子清蒸鱼,立马陶醉地双手合十,“看着清清淡淡的,没想到吃起来这么香啊!厉害厉害。”
他一边说着,一边咂摸着筷子道,“要是味道能稍微重一点,那可就更完美了!”
晏知寒淡淡瞥了他一眼:“淡就少吃点。”
许辞君勾唇笑了笑,他倒不觉得味道太淡,但听秦桢这么说了,便去厨房取来了椒盐和辣椒,放到了秦桢手边,看见这小朋友狼吞虎咽的样子,又嘱咐了一句:“慢点吃。”
他重新落座后,看向吃相极其优雅克制的晏知寒,想了想道:“我前几天买了电脑和手机。”
晏知寒点头:“我知道。”
许辞君沉吟片刻后,又开口问:“我能再问你借点钱吗?”
晏知寒这才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等我想起来自己的账户,或者联系上我爸妈,我就还你。”
许辞君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头没钱确实不太方便,这几天一直是小秦在垫付。而且……我也不能一直住在你家。”
晏知寒筷子一顿:“我家?”
“嗯。”许辞君点点头,“我刚才就想和你商量来着。”
“我当时觉得回到熟悉的环境更有利于恢复记忆,但我住了几天,也没什么进展,我觉得一时可能想不起来了。而且,我住进来才发现要给你添这么多麻烦,得让你做饭睡沙发、还得请人照顾我。尤其……”
许辞君顿了顿,把那句开跑车的男孩咽了下去,又道,
“尤其考虑到攸宁。”
他想起在网页上看到的照片,对于孩子而言,频繁的家庭变动要比单纯的离婚更糟糕。
他已经消失了好几个月,既然最后还是要离开的,那他这时候又忽然出现一次,还是在这种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状态下,岂不是给孩子平静的生活再添波澜吗?
想起还不曾蒙面的女儿,许辞君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对着脸色一点点黑沉下来的前夫道:
“这段时间很感激你,我在网上看了处房子,打算这几天收拾下东西。”
“攸宁回来前,我还是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