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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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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欺回来后,连环低声与他说了几句话后才离去。楼欺因为困的很,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他们都没有发现在不远处躺着的郑七没有睡,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们。
郑七等楼欺睡熟了很久才站起来,他小心不惊动任何人,偷偷走到了楼欺旁边。楼欺睡觉的时候,头靠着接近过道的铁栏。郑七看了看四周,确定大家都睡着了,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铁栏,轻轻地碰了碰楼欺的头发。他看楼欺没有被惊醒,于是微微将手抬起,在离楼欺的脸稍微有一点点距离处,像抚摸想象中的脸一样,爱抚的来回抚摸着。
这时睡在旁边监牢中有谁翻了个身,嘴里咕哝着一个女人的名字。郑七一惊,手急着向后抽出,于是手便狠狠撞在了铁栏上,卡在那儿。郑七着急挣脱,胡乱挣扎一通,好不容易才把手拿出。他低头一看,发现手腕处都磨红了。
郑七抓着手,又忍不住偷看了楼欺一眼,他看楼欺鼻息沉稳,睡的很熟。郑七愣了一下,直直地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叹气道:“你……”但是说出之后,又不知道下面想说什么,于是就坐在那儿,盯着楼欺。直到听到窗外有巡逻的人说话的声音,这才退了回去。然而郑七却再也睡不着,只是盯着楼欺的那个方向,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在黑夜之中,心中突然充满了强烈而不明不白的憎恨。
接连几日,连环像是让楼欺好好考虑,不仅没有过来,而且仿佛怕打搅到他一般,将同屋的那些犯人都一个一个提过别处去拷问,然后再一个一个带着一身伤回来。那些人挨了打,回来看楼欺自然更加不顺眼。好在楼欺虽然跟他们一个大房间,然而他们住的却隔着楼欺一个空的监牢,所以那些人最多是嘴上嘲讽几句,也不能把楼欺怎样。然而郑七也看出楼欺这几天是有什么心事,他虽然不知道当时连环跟楼欺说了什么,但是他猜也猜到楼欺是犹豫名单的事情。
一天郑七把饭拿给楼欺时,看见楼欺接过饭,随手放在地上。那时郑七不想离去,于是就站在旁边冷眼旁观。楼欺好一会儿才察觉出旁边有人,他抬起头,看见郑七,露出吃惊的神情。他见郑七没有要走的意思,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跟他说些什么。然而他脸上神情变换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做声。
郑七也猜得出他想说什么,想了想之后,郑七还是弯下腰,在他旁边坐下。好一会儿,方才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低声说道:“有些事情,当时想着是觉得挺严重的,好像做了就会怎么怎么着。其实真等过去了再想想,能是多大的事情呢。”
楼欺虽然低着头,却也知道他这番话是劝说给自己听的。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我不是想不开,有什么事情呢,大不了一死……”
郑七摇摇头,说:“这世上的事儿,哪有这么简单。”
楼欺听了这话,怔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说:“这倒也是。”想了想,又摇摇头:“不过本来就没有轻松的事情。”然后又陷入沉思之中。
郑七见难得他对自己的态度心平气和,舍不得离去,所以还想找一些话说。他想了半天,才说:“而且死后也不见得轻松。”
楼欺听了,微微偏过头,然而还是看着地面,过了一会儿才说:“为什么?”
郑七见他虽然不看自己,但是好歹还是主动问他一句话了,当时觉得非常高兴,昨晚强烈的憎恨此刻也不记得了。他认真想了一会儿,笑着说:“我听说你们革命党是不信这个的,说这是迷信。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世上有个因果来回。人死了之后,在冥界还得挨一遭,把阳间的事情算一算。然后,该去哪儿的就去哪儿。”
楼欺听到这儿,叹了口气,说:“那算完之后,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去哪儿之后,就没事了吧。”
郑七听了,好笑起来,说:“你怎么这么心急呢?”
楼欺也微微笑了,说:“可不是吗。”
郑七看他他嘴角虽然带着笑,神情却是落寞,当时心中隐约明白楼小欺已经下定了决心。郑七一时想不到怎么说服楼欺,他又担心自己话万一说的不对,反而弄巧成拙。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找了个自己觉得稳妥的俏皮话,于是他笑着说:“不过那可是条不归路,你要真是决定走了,万一走到门口,瞅了瞅里面的风景,要是看着觉得不中意,想回来,可就来不及了。”
楼欺听了,嘴角的笑容终于又大了一些。郑七见他神情稍微有些放松,心中大喜,正想再说几句话。这时候楼欺转过头,正视着郑七,然后问:“要是真按你说的,人死了,都要从那门走进去才算,等走到了那门口,你说那门是什么样子的呢?”
郑七没想到楼欺会问他这么一句,他见楼小欺难得正眼瞧他,只觉得脸微微发热,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这个我怎么知道,我又还没死。”
楼欺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说:“唉,这倒也是,不过你要是死了,就算知道了,也没法子告诉我啦。”
郑七听他言语带笑,又看他嘴角上翘,说不出的轻俏,当时觉得浑身燥热,然而想起楼欺所流露的念头,不觉又是心中一凉。他正要说些什么,听见身旁小欺说:“我是没多久就会知道了。”
郑七一听,刚有的一点火也没了,他想来想去,最后吞吐地说:“你要真知道了,可要托梦给我,告诉我一声。”
楼欺听了,笑了一声,他见郑七有些微不安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没那功夫。”
郑七有些气馁,这时两人似乎都想起了最开始楼欺刚被抓进来时的那些事情。郑七觉得原本好不容易有些融洽的气愤开始变得紧张,当时有些尴尬,就站起来,拍了拍灰尘,咳嗽了两声。他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见楼欺面色沉静地看着对面墙壁,于是呐呐地准备离开。这时他听到背后楼欺淡淡地说:“我猜是那门是红色的,你说呢?”
郑七猛然回头,见楼欺神情自然,当时说不出的狂喜,赶紧回答说:“那就是红色的门吧。”
他说完之后,听见周围哄堂大笑,这时郑七才发现那些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在凝神听他们两个人的对话。郑七平常也常做一些无耻之事,然而当时他脸皮有些发烫,也觉得有些赫然,于是低头就要向外走。那些犯人哪肯放过这个取笑的机会,其中一个人捏着嗓子便唱起歌来:“伸哪伊呀手,摸到阿弟头,阿弟头上桂花香……”这时旁边一人打断了那人的歌,他故意问道:“阿弟哪来的桂花呀。”
先前唱歌那人呸了一声,说:“榆木脑袋了你,阿弟没有,有阿哥送呀。”
众人听到这儿,又大笑起来。郑七脸皮再厚,当时也呆不下去了,便朝门外走去。偏偏先前那人不肯作罢,又在后面喊:“吴爷,我瞅着这门颜色不好,干脆哪一天您叫连爷给刷成红色的吧。吴爷您也说了,那就红色的门吧。”
郑七听了,没留神两脚,差点摔倒了,结果在一片哄笑声中走了出去。他一边走,一边不自觉地在心中跟着哼起了歌。当心中哼到了桂花香那一句的时候,郑七不由抬起了头,看了看头顶上瓦蓝的天空。八月桂花香,离桂花飘香的时节已经过去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