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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青陵上柏(上) ...
一
建和元年,八月乙未。
洛阳城里热闹非凡,柏树生得青翠欲滴,几只信鸽从天空飞过,掠入城中某处院落。
东方华裳百无聊赖坐在城主府门口的台阶上,穿着一袭红衣。旁边的侍卫没敢管,因为都知道这位是城主府的大小姐。
至于大小姐为何坐在家门口,原因无他,她的爹爹和娘亲又为了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大吵了一架,上纲上线,母亲收拾了包袱离家出走了。
原本父母不和,做子女的该是担忧的,但是这位大小姐脸上看不出来丝毫不妥,反而笑吟吟的。父亲母亲吵吵闹闹这么些年,感情是越吵越好。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吵,一月一离家出走,都已经成了家族传统。
娘亲早上坐着马车出了洛阳城,爹爹去送别还没回来。她送别了娘亲便坐在家门口等父亲例行公事完回府,这也已经成为了每月的份例。
城主东方未明满面愁容蹲在洛阳城墙头唉声叹气。
守城的侍卫甲见了,向旁边的同僚低声笑道:“看城主这样子,怕不是城主夫人又离家出走了罢。”
侍卫乙面色严肃,悄悄瞥了眼城主:“别编排城主,仔细等下缓过气就拿你撒气。”
那侍卫收起了嬉笑,站得端正了些,对于同僚的话深以为然。
城主东方未明惧内是洛阳城人尽皆知的事,两人吵吵闹闹从城门口到城主府是常有的事。每每吵红了眼,城主夫人便收拾包袱乘着马车回娘家,城主就蹲在洛阳城墙头整日整夜地唉声叹气。
唉声叹气完了,遭罪地就是他们这些侍卫了。
平日里还可以和城主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城主夫人一走,他们稍微出点错就会被城主骂得狗血淋头,还不带一点儿脏字,他们是听得一点儿脾气也没有,甚至觉得自己罪不可恕。
一想起城主拉着他们“苦口婆心,敦敦教诲”的样子,侍卫甲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站得越发笔直起来。只是今日是他第一天当班,还没体会到,只从别人口中听闻。
城主唉声叹气了五个时辰,终于下了城头。
看着城主远去的背影,侍卫长舒一口气,心里寻思着总算逃过一劫。
城主背负双手,眉头紧蹙,像个小老头般往城主府走去,才不惑之年,看起来有些滑稽,若是留点胡子或许才像模像样一点儿。路上的百姓见了,纷纷同城主打招呼。
“东方城主。”
“东方城主,要来用饭吗?”
“东方城主,尊夫人怎么没和您一起啊?”
听见有人提起自己的夫人,东方未明眉毛一抖,摆了摆手,心累得半句话也懒得说。
愁死了,别提了。
刚行到城主府门前,台阶儿前坐了个身着红色长衫的少女,约莫豆蔻年华。见了来人,展颜一笑,轻声唤道:“爹爹。”
东方未明抬起头,闻声看过去,紧皱的眉头一舒:“裳儿,怎的出来了,不待在府中。”
说着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东方华裳站起身,挽住了父亲的胳膊:“这不是等着爹爹归家嘛。娘亲回家省亲,想来爹爹定然是舍不得的。”
往城主府内走去的脚步一顿,东方未明双眼一瞪:“谁舍不得那泼妇?我巴不得她永远别回来了。”
东方华裳拉着父亲往屋里走:“好好好,爹爹舍得,是裳儿舍不得娘亲。”
声音渐渐飘远,周围的人家从门缝中探头探脑看出来,看见对门的人,相视一笑,又将脑袋缩回去。
已经饭点,洛阳城里升起袅袅炊烟。
不过全城人都知道了这么一件事儿,他们的城主夫人又离家出走了。
城主东方未明是三年前突然天降到洛阳的,时值国内大乱,贤宗驾崩,本就是宦官专权的国家风雨飘摇。东方未明横空出世,抢下了洛阳,没让洛阳城乱起来。
大汉朝皇家的人被赶到了长安,前几年虽由权清尘继位,但朝局并不平静,还在争权。当年为定鼎天下,权清尘寻遍大陆,找到一块天外陨铁,又寻了自己姐姐的夫婿却厄前来铸剑。结果却厄以身殉剑,剑出之时,引动天地异象,皇宫被毁,又有皇兄与皇叔伺机夺权,权清尘被重伤。
前段时间,闰六月初七,年仅十六的权庙鸿登基,取年号建和,太后垂帘听政,这才勉强算是定了下来。
据传城主东方未明原是一位侯爷,当年大乱。东方未明直接抢了宝剑“却厄”,以一己之力赶走皇家之人,占山为王。不过也好在东方未明来了洛阳,国内的战乱没波及到洛阳,城内的百姓对此很感激。
二
城主东方未明自被女儿东方华裳领回了城主府后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看起来甚为烦躁。
下人都被挥退了,院中的一树醉芙蓉开得红火,还是城主夫人种下的。
东方未明见了,更加烦躁起来,就差拿刀直接将那树给活批了。
“娘亲每月都会外出省亲,爹爹还没习惯吗?”
东方华裳坐在院中的回廊边上,周围漆红的围栏和她身上的红衫交相辉映,称得越发明艳动人起来。
“你不懂。哎。”
寻了处,也坐下来,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东方华裳走到东方未明身边,也陪他席地而坐,看着那一树红花。
“女儿确实不懂爹爹和娘亲在担忧什么,但是你们既不同女儿说,女儿也便不问。不过万事都还有我和娘亲陪着爹爹的。”
东方未明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夜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东方华裳警觉醒来,轻手轻脚拿了外衣穿上,躲到了窗户边,屏息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突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待她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被人抵在墙边,捂住了嘴。
她心下一惊,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借着月光看着眼前的人。
穿着一身黑衣,头发高高束起,面庞白净,眉眼极淡,看起来还算温润如玉。虽然被黑暗笼罩,还是掩盖不住那种出尘的气质。
“我等下放开你的嘴巴,你别叫。我就问你几个问题,问完我就走。”
声音压得极低,有些冷。
东方华裳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睛,点点头,做出乖觉的样子。
那个人缓缓放开了东方华裳的嘴巴。
“你是城主府的大小姐吧?”
点点头。
“知道却厄在哪吗?”
“却厄?那是什么?”
东方华裳面露疑惑,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但是却没什么印象。
“是一把剑,你爹当宝贝的那把。你知道吗?”
那人闻言,眉头一皱,声音带了点焦急。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想去抚平那蹙起来的眉头。
“裳儿?”
东方华裳一惊,那是父亲的声音,看着面前的人影,心里头乱七八糟的念头被压下,也有些焦急起来。
“你快走,等会儿我爹爹来了你就走不掉了。”说着就要将人推走。
那人被推到窗边的时候还有点呆愣,刚翻身出窗准备走人,忽的又从窗外探出一个脑袋来。
“喂,你为什么要帮我?”还没等东方华裳回答,看着她,目光灼灼,又道,“我记住你了。”
说完就没了人影。
东方华裳惊得走到窗边,看出去,那个黑色的人影御起轻功,如一片羽毛般从一座座房屋间飘过,渐行渐远。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不知怎的,东方华裳只想起这个形容来。
“咚咚。”
东方华裳回神,敛了神色,前去开门。
原来是东方未明听见动静前来查探,东方华裳一早就装出刚睡醒的困倦模样蒙混过关。待父亲走后,东方华裳走回窗边,看着黑漆漆的深夜,扬起一丝笑意来。
刚刚被惊吓还没来得及细想,现在回想起来,刚刚那人……
还小有姿色?
尤其是那一身轻功,比起爹爹来好像也不逞多让了吧。何况,虽然自己爹爹是长得不错,到底是上了年纪,也比不上那般仙气绝尘。
却厄?
寻机会问问爹爹好了,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
三
城主夫人是在七日后回来的。
城里的人已经习以为常,这三年来先不管外面怎么乱,洛阳城里每月都有城主府夫人离家出走这出戏。起先看着那阵仗还觉得心惊胆战,月月如此,就觉得乏善可陈起来。
唯一要叫苦的就是那些个守城的侍卫和城主府里的下人。
平日里城主脾气是极好的,待人也是温温和和,如沐春风。城主夫人每回离家出走,城主就变得焦虑起来。而且不是那种恶语相向的暴躁,而是拉着人不带一个脏字的数落,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可是苦了好多双耳朵,甚至有人不堪其扰掉职去守天牢。
虽然听听也没什么,但是架不住每月来一回啊。把人家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说得痛哭流涕,主动忏悔,为了赎罪去和那些罪犯待在一起。去天牢报道的时候还哼着小曲,仿佛遇到什么喜事般。
洛阳城门大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城主东方未明站在城头喜笑颜看,仿佛前几日蹲在这处唉声叹气的不是同一个人。
侍卫甲看着城主的神色,抽了抽嘴角。
值班轮了一周又轮到了他,见证了城主脸色的变化。他是来顶替那位调去天牢的侍卫,之前还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差事有人上赶着离开,经历了这一周,他有点知道了。
马车到了城门口,车夫准备去扶人下车,还没来得及,一个穿着紫色长衫的人就跳下了马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活泼的小丫头,仔细看过去,却是位风韵犹存的夫人,看起来不显老。
“你这女人好歹是城主夫人,怎么那么虎呢?”
东方未明早就在见到马车的时候下了城墙,在城门口等起来。看见自己夫人跳下马车,忙加快脚步迎过去。
“娘亲,您可算回来了。”
东方夫人理都没理会东方未明的大呼小叫,看向在一边等着的女儿。
东方华裳得了消息也一早就在洛阳城门口候着母亲回来,这也成了每月惯例。不过总比外面那些家里死气沉沉来得好,何况她的爹爹就娘亲一位夫人,没纳妾,家里不闹腾还冷清。她也乐得看自己爹爹和娘亲每月来上这么一回。
“裳儿,快来让为娘看看。为娘想你了。”
东方华裳听见自己的父母拌嘴,脸上带着笑意走向母亲,还是一袭红衣,还是那般明艳动人。
感受到被忽视,东方未明怨念丛生,不小心看见了旁边的侍卫,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那个侍卫心中警铃大作,但职责所在,他连躲都不能躲。
东方未明伸出手,正了正那个侍卫的头盔:“这才对嘛。这仪容仪表是很重要的,你们看你们站在洛阳城门口,望出去就是大汉朝。你们代表的可是我们洛阳城的脸面,马虎不得。不然叫人看见,觉得我们洛阳城人尽可欺打上门来就不好了。倒不是我怕了那些人,但是免不了有人要受伤。那受伤得多疼啊,万一受伤的那个人就是你呢?你说呢?”
侍卫听得脊背生寒,头皮发麻,忙点头应是。
至于东方华裳和东方夫人,早就手挽手说说笑笑往城主府走。
等城主教育完侍卫回神一看,哪还有半分影子?
于是城主又郁闷了。
连带着周围的人都禁了声,生怕得到来自城主的突然“关怀”,都悄悄往远了挪。
东方未明哪有空理会他们,自己的夫人和爱女都回府了,赶紧拔腿就往城主府赶,连路上百姓的问好都忘了理会。
四
“什么?”
东方未明脚还没迈进城主府门槛呢,就听见女儿惊疑的声音传来,心下一紧,就加快了脚步,穿过中庭,来到后院。
东方华裳站在院中的石桌前,正和东方夫人大眼瞪小眼。
“你们两这又是怎么了?”
东方未明弱弱发声。
谁知道女儿瞪了过来:“娘亲说您们给我定过一门娃娃亲,可是真的?”
“嗯?”东方未明还真有点儿记不住有这档子事儿了,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夫人。
“红舞和却厄的孩子啊,你忘了?”
闻言,东方未明面色一变,隐隐有些激动起来,上前了几步,走到夫人面前,声音有些颤抖:“夫人寻到那孩子的下落了吗?”
却厄?
原本还有些惊怒的东方华裳闻言又是一怔,这不是那人问她的东西吗?可是听那人的话,“却厄”是把剑啊,这怎么还能有孩子呢?
还是她定了娃娃亲的未来夫婿?怎么想都觉得不是个事儿啊。
听爹爹和娘亲的语气,好像和他们还关系匪浅,不然怎么就定了娃娃亲了。思及此,眉头微挑,看向情绪有些激动地父母,这下换成她冷静了下来。
“却厄不是一把剑吗?”
原本还在低声交流的两人被吸引过来了注意力,东方未明开了口。
“是,也不只是。”
“哦?”
这下让得东方华裳更加疑惑起来,这个答案就很玄妙了,以前她的爹爹和娘亲也没见同她讲过这些事儿。突然间一股脑儿告诉她,让她如有当头一棒之感,尤其是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
“现在的却厄是一把剑,曾经也是你的一位长辈,我和你娘亲的一位挚友。”
东方华裳开始琢磨起这句话来,越听爹爹说话,越觉得云里雾里,什么现在曾经,怎么就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把剑了。还没琢磨明白,又听见爹爹的声音继续传来。
“却厄曾经是一位名震四方的铸剑师,弱冠之年就锻造了一把名为红舞的名剑。红舞是他的爱人,而红舞剑是他送给他爱人的定情信物。之后沉寂了多年,却在三年前,他又锻造出了一把举世名剑,也就是却厄。至于这把剑为什么要叫做却厄,乃是因为他以身殉剑,以身铸剑,将一身气血,精魄都融于这把剑中,才铸就了这把绝世宝剑。”
东方华裳闻言倒吸一口冷气,这样的辛秘她是闻所未闻的,没想到这把剑有这么大的来头。
“现在这把剑在父亲手上?”
想起七天前夜里那人来问她却厄的下落,或许这把剑还真在她爹爹手头了。
“我兄弟还能让他落外面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手头?”
东方未明说着就来了气。
原来刚从夫人口中知道,他的弟妹连带着弟弟的孩子被逐出了家族,路上遭到了无止境地追杀,现在下落不明。经过了爹爹的讲诉,她才知道,合着母亲每月都出城不是因为两个人吵架离家出走,而是出去打听弟弟遗孀。
当年爹爹知道了却厄以身殉剑,还被王室虎视眈眈,一怒之下夺了却厄。占领洛阳无非只是为了向弟妹传递他在洛阳的讯息,让弟妹前来投奔他。
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因为当年国内大乱,他们便失去联系,那会儿孩子都还在肚子里没出来。孩子的娃娃亲都还只是两个人喝酒上了兴头拍板定下来的。
谁知道再次得到消息竟是皇室逼迫义弟铸剑一把,鼎定乾坤,义弟以身殉剑?
这三年来,他秘密寻了弟妹许久,一直不见消息。一朝得到消息便是不容乐观,他现在恨不得亲自出去寻找。
“爹爹先别慌乱,既然都等了三年,也不差这几天。何况现在还没消息传来,想来娘亲已经在外面留好了后手的。”
东方未明这才收起了暴躁,细细思量起来。
“不知道爹爹将却厄放在了何处?”
她心头微动,想起的却是那个气质出尘的人影,探出一个脑袋,对她说:“我记住你了。”
我记住你了。
五
自那夜的不速之客到访之后,东方华裳的闺房每晚都多了这么一位客人。
不过除却第一晚,那人再没问过她任何有关却厄的消息。甚至也不怎么开口说话,就默默地坐在她的房间里,过上一段时间再离开。
搞得她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合着娘亲每月离家出走一次成了惯例,这个人每夜来她闺房也成了惯例?
她可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大小姐,难免思量起这个人的目的起来。但是这个人好像真就只是每夜过来在她面前晃悠一下,别的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以致于这个人都把她的闺房当成来去自如的后院了,她连人家名字都还不知道。
东方华裳双眼微眯,看着气定神闲坐在她闺房里,甚至自觉为自己倒了茶水喝起来的人。
偏生那个人还气质出尘,她竟也生不出一点儿赶人的心思?
疯了疯了。
东方华裳有了点小烦躁,她有点儿理解爹爹当时想要活劈了院儿里那颗树的心情。家里爹爹和娘亲都是脾气火爆的人,从两人经常吵吵闹闹可见一斑。她脾气是净得真传,只是平日里可没什么人敢这般上赶子来寻她晦气,所以给人的形象还算是个笑吟吟的人。
以致于突然有了这么一个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她还有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发起脾气了?
此时,夜已经深了。
那人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东方华裳猛地回神,直接脱口而出。
“我有却厄的消息了。”
离开的步伐顿住了,只见那人又坐回了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等待东方华裳的下文。
“听说却厄是以身殉剑锻造出来的……”她停了一下,去观察对面那人的反应,见没什么变化,又继续道,“难不成,这世间竟真有如此痴傻之人?”
对面的人眉头微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听说过干将莫邪剑的故事吗?”
东方华裳被问得一愣,怎么她的问题不回答,反而问起了她来?但还是摇了摇头。
“楚王残暴,听说干将是很了不起的铸剑师,就逼迫他用采自五山六合的金铁之精为其铸一把绝世宝剑。但是金铁之精哪是那么好炼化的?炉火烧了三个月,铁英迟迟无法融化。一日无法融化,剑便一日无法铸成。最后,干将的妻子莫邪投身高炉,干将铸得两把剑,一雌一雄。雌剑为莫邪,雄剑为干将。他将莫邪进献给了楚王,干将留给了儿子赤。结果消息走漏,楚王一怒之下杀了干将。他们的儿子得知,誓要为他们报仇。楚王梦见赤要刺杀他,出千金悬赏赤的头颅和干将剑。赤于山中大哭,遇到了一个江湖侠客。侠客得知了赤哭的原因,答应赤拿者他的头颅和干将去刺杀楚王。赤遂自刎。侠客拿者赤的头颅和干将去拜见楚王。楚王大悦,要用铁锅烹煮赤的头颅,并让侠客在一旁照看。结果火烧了三天三夜,赤的头颅不烂,侠客让楚王将头凑近铁锅亲自看看。趁机用干将斩了楚王的头,遂自刎。三颗头颅掉进锅中……”
那人的声音幽幽传来,东方华裳听得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停停停!别讲了。”
对面那人竟然轻轻一笑:“小丫头,这就怕了?”
东方华裳想起刚刚那个故事就忍不住恶寒,连带着对面那个人的出尘气质都因为这个故事变得阴森起来。
那个人作势又要走。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此时已经站在了窗柩边,听见这个问题,顿了一下。
“宛洛。”
再次翩然而去。
东方华裳这次再没前几夜的惊艳了,只因刚刚听闻的那个故事,一想起来她就恶寒不止。连带窗边因为宛洛离开吹进来的风都让她觉得阴森森的。
打了个寒噤,忙去关了窗。
当晚她就梦见三颗人头泡在盛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泡沸水的铁锅里,怒睁着双眼瞪着她。她被吓得梦中惊醒,仍心有余悸。心里把宛洛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全都是从平日里爹爹和娘亲吵架中学来的。
那个看起来阳春白雪的人,芯是黑的,蔫坏!
六
洛阳城里最近人心惶惶。
城主夫人打上次离家出走之后很久没再出城,但是城主暴躁的情绪一直没消退下去,甚至连城主府的大小姐最近也有点暴躁起来。
这些先抛开不谈。
洛阳城里最近出了贼,据说是因为他们城主手里有个宝贝,洛阳城里混进来了江洋大盗。
紧接着城里接二连三有人家开始丢东西起来,府尹衙门的人忙得一个头两个大,叫苦不迭。还不敢上城主府找城主诉苦,这几日城主很暴躁,惹不起,惹不起。
最后那些守城的、看牢房的轮到空班的时候就被府尹衙门的人抓壮丁去查案。甚至还将案件贴出来,发布悬赏,谁断出来案子就可以凭着告示去领赏。
守城的新人旧人终于打了个照面,侍卫甲看见了自己那个被调去看天牢的前辈。前辈名为黄小天,在府尹衙门有点儿关系,因此才可以调职。就连这次被抓壮丁也当了个查案小队的小队长。
今日上头又安排了个案子,黄小天带着小队人上门查看。
是洛阳城里有名的富商,家中丢了传家宝,急得屡次上府尹衙门催促查案。黄小天临危受命,刚上门就被管家领进了府中,脸上带着笑意,边往里走边和黄小天说明情况。
“大人可算来了,今儿个府中已经来过两拨人了,有一位还在里面查探呢。不过案子还是交给你们官府的人放心一些,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哦?”黄小天来了兴致,“是接了告示想要讨赏钱的?”
管家点点头,接口道:“可不是嘛,老爷已经病急乱投医,来者不拒了。”
“没事,我们走这一趟也是为了解决案子的。”
一行人已经到了祠堂,管家告诉他们平日传家宝都是供在祠堂的。这三年来东方未明当了城主,洛阳城内可以说是夜不闭户。也就是因为这份放心,他们才将传家宝明明晃晃地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黄小天汗颜,这分明是变着方儿说出了这档子事都怪城主东方未明。
他现在都还记得当初被东方城主说得痛哭流涕的情景,还因此动用关系到了天牢,他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更不敢在城主面前造次。并不是城主多残暴,而是城主这个人太邪性了。
想到这儿,刚好看见祠堂里面那个身影,整个人呆愣当场。
城主是邪性,但是和城主家的大小姐比起来,大小姐就是彻彻底底的妖了。
这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那个人刚好看了过来。
黄小天换上一脸谄媚的笑意,硬着头皮走过去。
“华少爷,怎么今儿个兴致这么好?竟出来接案子了。”
那个人脸色淡淡的,随意看了眼黄小天,又看向了别处,像是在观察祠堂一样,嘴巴上不咸不淡回答。
“没什么,挣点盘缠而已。”
“您缺钱和小的我说啊,哪能让您亲自动手?”黄小天站在一边,“您打算去哪啊?告诉小的我一声,我陪您去啊。”
后面一行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将满含深意的目光投向了黄小天身边那个人,好奇起那个人的身份来。
只见那个人穿着月白长袍,身形瘦弱,看起来像个玉面小生。众人看不明白,也不记得洛阳城里有什么华姓的富贵人家,有这么一位公子哥。
可黄小天心里门儿清得很,对面这哪是玉面小生啊,对面就是个假公子,实乃女扮男装的城主府大小姐——东方华裳。
黄小天也不管东方华裳理不理他,对着后面跟着的侍卫甲等人大手一挥:“你们回府尹衙门接新的案子吧,这案子华少爷接了,我给他打下手。”
说完也不管身后呆愣当场的众人,屁颠屁颠地跟在东方华裳身后。
七
在黄小天的陪同下,东方华裳在祠堂里里外外看了个便,他随身带来的那个小队也被打发回了府尹衙门。
旁边的管家见两人准备走,迎上前来。
“华公子,不知道可有发现?”
见了黄小天的态度,管家是个人精,自然知道这个华公子才是个能人。
“大概情况我已知晓。之前你说还来过一个人,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模样?”
管家愣了一下,还是回道:“那个人也是一位公子,穿黑衣,看起来颇为俊朗。他自己说是姓宛。”
“哦?”东方华裳心下疑惑,寻思着晚上问问那个人,“我已经查探得差不多了,有消息再来拜访,这就先走了。”
语罢在管家的相送下出了府门,黄小天跟在一边。
等到了大街上,黄小天忍不住问道:“我说我的小姑奶奶,您没事去接案子干嘛啊?”
“我说了我挣盘缠啊。”东方华裳跟看傻子一样看着黄小天。
“黄大人好,今天的菜很新鲜,要不要带点回去吃啊?”旁边的摊贩见了黄小天,忙出声热络打招呼。
“不用了,不用了,昨天的还没吃完呢。你们做生意也不容易,我这儿不缺的。”
黄小天听了声音,忙又去和周遭的摊贩寒暄。
其余的老板见了也开始打招呼起来。
“黄大人,我这儿有新进的茶叶……”
“黄大人……”
黄小天被一干人叫住,他又不好不理会,等一一回应完,东方华裳已经走出了好一段距离。
忙和众人道别,追上去。
“爷,您是我爷,您说您也不等等我。”
跑了不小的一段距离,累得有点喘气。
“我为什么要等你?”
东方华裳看过来,那眼神像是在说:我又没让你跟着我。
“不是。您说您缺钱,您给我说啊,我给您就行。再说,您还能去哪?您娘亲能让您出去洛阳城?”黄小天也不恼,对着东方华裳十分好脾气。
说起这件事,东方华裳又有点烦:“我前几天听爹爹和娘亲说给我定过一门娃娃亲,而且我那个便宜未婚夫在被人追杀呢,我打算溜出去救人。”
“不是吧,你打算去救你未婚夫?救回来大婚吗?”黄小天如遭雷击,他很难想象这位小姑奶奶嫁人的样子,有点同情她的未婚夫。
“哪能啊。”东方华裳可不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屁话,“我是打算借此和他打个商量。我救他一命,这个婚约也就此作废了。前几日我就在想办法挣盘缠。这不,这几日有告示贴出来,我就接了个悬赏最高的。”
黄小天嘴角抽了抽,果然,这才是这位小姑奶奶干得出来的事儿。
“那案子有眉目了吗?”
“我凭什么告诉你?好让你去领我的悬赏?”
东方华裳邪邪一笑,那样子看起来还真像一个邪气肆意的公子哥,直看得黄小天太阳穴突突直跳。
上次见东方华裳这么笑,他可是被搞得丢尽了脸。
他那会儿还是守城门口的侍卫,偶尔去府尹衙门帮忙解决点小案子,在洛阳城中还颇有点小名气。
这天有个妇人击鼓鸣冤,说是自家女儿被隔壁的野小子败坏了身子。
他当日刚好在那处交接。
那人家他也知道,那小子和那家人的女儿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两个人情谊深厚,原本就已经是快要到上门提亲的地步,便是随嘴提了一句两个人之情谊深厚也情有可原。
谁知旁边一个小丫头片子听了就说他不对。
他哪受得住?
平日里也是被小小的夸一句断案如神的人,一个小丫头片子就来质疑他。
两个人在府尹衙门争辩起来。
最后那个小子痛哭流涕前来认罪,真相大白。原来这个小子没有看起来那么老实,还常去喝花酒,那日喝多了,以为那个姑娘是青楼的风尘女子,就把人给强了。
那是他第一次那么挫败,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看得出来的?
一问才知道,这小姑奶奶经常女扮男装去逛青楼,美其名曰:体察民情。他才知道这个小姑奶奶原来是城主的女儿。
还没完,之后轮到他守城门,那日刚好轮到城主夫人一月一次的离家出走。这小丫头片子看见他,就在他旁边候着,他守城门又不敢动。
等到城主下了城头,小丫头片子故意打歪了他的头盔。
城主就走了过来开始教育他,那小丫头片子还在旁边火上浇油,把他判的冤假错案给说了出来,当时就是对着他那样笑的。
再之后,他就被城主给生生说哭了,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他觉得自己忒不是人,再之后就自己申请去了天牢。在那之后,他是彻底怕上了这位小姑奶奶。
八
东方华裳可管不了黄小天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在城内晃悠了一整天,收获可以说是几乎全无,她很烦,只想赶紧回府。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东方华裳穿着男装悄悄溜进了城主府,避过了府中的一干守卫。
她的爹爹这几日都将自己关在书房,等着外头的消息传来。连娘亲都已经安静下来,没再和他吵吵闹闹。但越是这样,她越焦虑。
对,就是焦虑。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得多挣点盘缠,趁着那个便宜未婚夫还没消息传来出城,找到人打商量。她想过或许会同喜欢的人结婚,但绝不是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绝不!
虽然她是城主府大小姐,但除了吃穿不愁,她是真的一穷二白,她对钱财也没什么概念。现在突然要用银子,就显得囊中羞涩起来。
旋即就打起那个每晚都到她闺房的人的主意起来。
那个人的穿着颇为不凡,像是个不缺钱的主儿。既然那人有求于她,何不借此做笔交易?再不济让那个人帮忙一起查案子还是可以的,赏金归她,她就将却厄的消息告诉给那个人。这是一笔交易,从此一拍两散,她再也不想在她的闺房里见到那个人。
于是,她快速回了闺房,等待那个人前来。
当宛洛再次来到东方华裳的闺房是,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以往穿着宫装红裙的小丫头,穿着月白锦袍,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坐在床边踏脚的地方,靠着旁边的柜子,正对着房间的窗口。
别说,还真有点纨绔子弟的模样。
好在宛洛心里承受能力颇为不俗,见了小丫头那副模样,只是皱了皱眉毛,绕到旁边的桌子坐下。抬手将扣着的杯子翻正,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喝起来。
原本盘算得正起劲的东方华裳见了来人,突然就将准备好的说辞给忘了。又看着那个人进自己闺房如入无人之境,气不打一处来。
“您这是每晚来给我问安呢?风雨无阻,夜夜叩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看上哪家小姑娘呢,来诉衷肠的呢?”
宛洛喝水的手一顿,放下杯子。
“当。”
杯子应声落到了桌子上。
不知道怎么,东方华裳听见这声,心一凉,猛地坐正了身子。以往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肯吃亏的性子,见到宛洛就像老鼠见到了猫一般,无端生出一股惧意。
什么是天敌?这就是了。
“坐过来。”宛洛又开了口。
东方华裳现在有点儿懊恼,她怎么就那么听话呢?这明明是在她自己的闺房,怎么她成了一副客人像?现在还规规矩矩坐在宛洛对面,她明明是要和人谈判的!
张了张口,看着对面那个人气定神闲的模样,乖乖闭了嘴。
宛洛看着对面的小丫头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欲言又止,有点忍俊不禁。忍不住叹息起来,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是想和你打个商量。你不是想要却厄的消息?我这儿有,但我不可能白白给你,我爹爹宝贝得紧。你看?”一说起这个,东方华裳来了精神,眼睛里亮起算计的光。
那小模样,不像是个小老鼠了,倒像是只精明的小狐狸,一身火红那种。
九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才肯告诉我却厄在何处。”
宛洛也摆正了身子,拿出要谈判的架势。
“你也知道,却厄是名剑……”说着转了转眼珠,“不过我现在缺银子,便宜你了。你出个万把两银子就行。”
“这?”
这下东方华裳炸了,见对面的人犹犹豫豫,合着也和她一样一穷二白呗,那还谈什么?浪费她的时间。哎,盘缠还得靠自己来挣啊。
“那没得谈了,我什么也不缺,现在就缺银子。有钱出钱,没钱滚蛋!咱们好聚好散,就这样一拍两散。”
见小丫头说着就要赶人,变脸变得跟翻书一样。上一秒还乖乖巧巧的小模样,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了。宛洛难得有点头疼起来,前几天怎么就没发现,这小丫头片子竟是这幅德行呢?
谁让这几日东方华裳本就为了那个便宜未婚夫烦着呢,宛洛每夜都到人家闺房来候着,可不就是遭人烦吗?有所求就算了,偏偏求财没财,难不成图宛洛的人?得了吧,便宜未婚夫还没解决呢,她哪有那门子心思。前几日见了还能说新奇,自从听了干将莫邪的故事,她是看着宛洛这张脸就想起三颗血淋淋的头颅。
多新鲜啊,避之不及,避之不及。
“且慢,你先说说你要那么多银两所为何事?”不管如何,还得和小丫头谈谈。
东方华裳闻言,倒是冷静下来。对面这人轻功是极好的,想来手脚功夫比起她来只强不弱。或许让这个人去救她那个便宜未婚夫比她这个三脚猫功夫的人去更合适。反正左右都是她找的人,只要那个便宜未婚夫是个明事理的人,应该是会承情的。
“我有个未婚夫在外面被人追杀,我寻思着挣点盘缠去救人。”
“哦?这么小就有未婚夫了?”宛洛开始打量起来对面的小丫头,“听起来,好像你对你那未婚夫还用情至深?”
东方华裳又炸了。
“谁小了?我都及笄了!及笄了!”气得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又继续道,“那未婚夫我见都没见过,还不是怪我爹爹,随便就拍板给我定了。说起来,你即要寻却厄,那我那便宜未婚夫和你还真有点关系。毕竟却厄是我那便宜未婚夫的父亲锻造的。”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渊源。既如此,你这件事,我应下了。”
没想到宛洛就这么随便应下了,反而令东方华裳心下疑惑起来:“你可想好,外面追杀我那便宜未婚夫的不止是大汉朝皇室,还有江湖上的那些妖魔鬼怪。毕竟却厄剑的鼎鼎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很多人虎视眈眈盯着呢。还有啊,我只是告诉你却厄的下落,可不会交给你,能不能拿到还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毕竟我爹爹宝贝得不行。”
“我知道。我只是心下好奇,想要一睹却厄剑的尊荣罢了。至于外面那些人……”宛洛扬起一点轻蔑的笑意,“呵,我还不至于将他们放在眼里。”
合着对面这位还是个不出世的高手?但一个如此厉害的人就想看一眼却厄而不想据为己有,说出去,有人信吗?反正她是不信的,心里头将警惕程度提升到了顶点。
“你到底是什么人?到洛阳城来究竟所为何事?”
“我说过了啊,我就想来一睹却厄剑的尊荣。”宛洛依旧云淡风轻。
东方华裳气笑了,摆了摆手:“算了,我也懒得问你了,就你这本事,要是真打什么坏心眼,我们也拦不住。再说洛阳原本是大汉朝的皇都,我们一家现在说起来也不过只是鸠占鹊巢。左右都会有人来讨债的,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不压身。你应了我的要求就行,等我把案子查完你就随我出去一趟。明日你也一起上一趟今天去过那家人,我告诉你却厄的下落,之后我们就两清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哦,你说那家人。如果你想要那赏银,我倒是可以帮你。”说着丢了块玉佩过来,“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明天拿着上门领赏就行。”
东方华裳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对面那个人。
怎么人长得仙气飘飘的,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呢?
宛洛看出了小丫头严重的鄙夷,不咸不淡开口:“这是他们家的小姐给我的,说是对我芳心暗许。如果我不接,她就将我夜夜同你幽会的事情传出去。我今日经过府尹衙门看见了张贴的告示,感觉有点相似,上了趟门查看了一下,结果还真是。正不知道怎么解决呢。”
言外之意就是宛洛接这个玉佩还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保住她东方华裳的名节。要论起来,她这名节是为什么被败坏的?还不是这家伙每晚准时到她闺房来,手脚还不干净被人发现揪住了小辫子,不将人赶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难不成还要她对其感恩戴德?
那夜没让爹爹收拾这个人,她简直就是鬼迷心窍了!
“滚蛋!”
然后宛洛就真的走了……
就这么走了?东方华裳觉得牙有点痒,很想咬人,把骨头磨碎了生吞入腹那种。打出生以来十五年,她还从未觉得这般生气过,也没人敢给她这份气来受。
又看了眼手中握着的玉佩,平息了心绪。
管他的,盘缠就快挣够了,她得寻个机会溜出洛阳城了。
十
等到第二日,东方华裳穿着男装先上了一趟府尹衙门,找上了黄小天。
毕竟她昨日才去查看,今日就拿着东西上门,看起来多少有点儿假,得找个狗头军师参谋一下,顺便当个保证,让她顺利拿到赏银。
黄小天见了这位小姑奶奶,第一反应就想装作没看见,掉头走人。
“黄小天!”
脚还没抬呢,就听见小姑奶奶张扬的声音传来。走是肯定不能走了,换上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走到了东方华裳身前。
“华公子怎么想起来找小的了?”
“昨儿我不是接了个案子?有眉目了,需要你去做个证。”
“您早说啊。”黄小天来了精神,“走走走,我陪您走一趟,您给我说说。”
东方华裳领着黄小天就往富商那家人走。
“什么?他们家的小姐拿的?还送给了昨天另一个去查探的人?”黄小天听了实情,忍不住在大街上怪叫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和那家人说?总不能实话实话吧。”
东方华裳却点点头,肯定道:“那不然还能怎么说。我和那个人说好了,在那家人门口碰面,我们一起去说。”
说着就到了富商家的宅邸,冲着门口努努嘴:“喏,就是那个人。”
黄小天顺着东方华裳的话头看过去。只见那边站着的人一身玄袍,气质出尘,就站在门口候着,宠辱不惊,仿佛周遭的事情都与其无关一样。
忍不出蹙起了眉,陷入了思考。
身旁的东方华裳却是迈开了脚步,走了过去。
“还挺信守承诺。”
宛洛闻声看了过来,难得带着点笑意:“这是自然,毕竟事关……”不期然看见了东方华裳身后的黄小天,“这位是?”
“府尹衙门的人,让他来作证的。毕竟我们直接拿着东西上门太蹊跷了。”
宛洛闻言,冲着黄小天略微拱手:“有劳了……”
“叫黄小天。”东方华裳在一旁提醒道。
“黄大人。”
黄小天闻言回神,也走了过来,拱手回礼:“不敢当,不敢当。”
看着两个人客客气气的样子,东方华裳觉得浑身不对劲。宛洛还情有可原,这个人看起来就是个有身份的人,做出点类似的事情可以理解。但是看着黄小天这个人突然正经起来,她怎么觉得那么别别扭扭呢?
“几位大人怎么来了?可是有眉目了?”
两人正较着劲,身后就有道声音传来,众人闻声回身,正是那富商人家的管家。
东方华裳迎过去:“正是如此。”
身后的宛洛和黄小天对视一眼,默契的跟上东方华裳。
富商得知了竟是遭了家贼,气不打一处来,叫来了自己女儿对峙。
那小姐见了宛洛,却是流出两行清泪来,俯身见礼:“公子无双,小女子芳心暗许。既然公子无意,那小女子便祝公子日后步步晴空,顺遂无云。”
富商见了,差点气背过去,命人将小姐又带下去,觉得脸上挂不住,多给了赏银将三人打发出府。
东方华裳可管不了那么多,拿到了银票,乐不可支,笑着和一脸尴尬神色的管家道别。
出了门,身后的门“咣当”一声被关上,可见里面的人心情有多糟糕。
东方华裳扬了扬手中的银票,对着宛洛笑道:“谢了啊。”
宛洛神色淡淡地摇摇头,摆摆手,兀自走了。
东方华裳知道宛洛的性子,她现在已经被宛洛气得承受能力提升了许多,也不以为意。
黄小天见宛洛走远,忙凑到东方华裳跟前:“现在银票挣到了,不知道您打算几时走啊?”
“你打算和我一起不成?”东方华裳挑了挑眉毛。
宛洛都自觉走了,这黄小天怎么还不知趣的跟着她呢?
“我倒是想。”黄小天苦着脸,“可是天牢的活我又不能不要,不然我家就得喝西北风了。”
“那你还问?”
东方华裳哼了一声,拿着银票直奔城主府而去。
加上前面的序,这周这篇更一半,下周下半部分加上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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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青陵上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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