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拒绝赛博改造》狸尾豆沙

1、雪原初遇

　　脚下一空的瞬间，乔伊斯就心道不好。自从接到“前去冰雪荒原探查情况”的任务后，他就做了各种准备，但是依旧难以应付冰雪荒原的环境。

　　他的心中乱七八糟的闪过各种念头，随即眼前一花就失去了意识。

　　溪荷就是乔伊斯昏迷在树下时发现他的。

　　冰雪荒原常年飘雪，而高大树干的下方因为积雪较少的缘故往往与周围有个积雪的高度差，最后形成一个雪洞。

　　眼前的这个男人估计是在掉下去时还没有失去意识，所以才能勉强把上半身探出雪洞，大概之后就因为脱力昏迷了。

　　溪荷黑曜石般的双眸凝视着昏迷的男人，目光幽深，似乎在评判眼前的人是否还有生命体征。

　　乔伊斯清醒过来时看见的就是眼前站着的少女，她穿着灰绿色鹿皮作训服俯瞰着他，毛茸茸的作训服外表面已经沾染了些许雪花。

　　眼前的少女背着背篓，双手双腿都被衣服紧紧包裹，干脆利落，很有利于她在丛林中的行动。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看不见任何经历赛博改造的痕迹。

　　很显然，这是一个生活在冰雪荒原上的自然人。

　　星历3709年，社会上90%以上的人都接受了金属改造，加装了义体义眼的改造人遍布大街。由于改造人的反应更灵敏、接受信息的效率更高，绝大多数工作岗位都抛弃了自然人。

　　这就导致未接受赛博改造的自然人们几乎无法在星历文明社会中生存，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被逼无奈之下选择逃入了冰雪荒原生活。

　　因为这里的地下矿产会产生特殊的磁场，让改造人的义体义眼陷入紊乱无法工作，天然的排斥着改造人的进入。

　　世界终于在这冰雪的角落为自然人留下一点喘息的空间。

　　但星历文明社会对于冰雪荒原的渗透和围剿，从始至终都没有停止过。

　　这不仅是因为冰雪荒原下的特殊矿产也是制造义体义眼的必备金属，还因为冰雪荒原所庇护的自然人动摇了人们心中星历文明社会的必然性。

　　似乎冰雪荒原的存在让每个人都有了逃离星历文明社会的机会，而这恰恰是文明社会的上层所无法容忍的。他们无法容忍居然有人可以脱离掌控。

　　想到社会上流传的改造人与自然人的对立已经越演越烈等等言论，乔伊斯心头一紧，担心少女对他痛下杀手，全身都紧绷着。

　　少女伸出手，乔伊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整个身体微躬，姿态防备。

　　见此，少女平静收回准备和他握手的右手，神色自若地说，“看来外面自诩的文明社会又宣传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叫溪荷。

　　看你的反应，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里是哪里。如果不想今晚死在冰雪荒原上的超低温寒风里，就老老实实的跟我走吧。”

　　说完这些，自称溪荷的少女也不管乔伊斯愿不愿意和她走，又或是受了伤能不能跟上，直接转身离开。她大概也不在意乔伊斯怎么选择。

　　乔伊斯迅速衡量了一下，觉得溪荷没必要骗自己。他可不觉得接受过改造的自己能在这个让义体义眼陷入紊乱的地方靠单打独斗活下来。

　　而溪荷自顾自地往前走，乔伊斯只能一瘸一拐的尽量跟上她。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两公里多。

　　直到两人被一条涓涓溪流拦住了去路，溪荷才终于回了一次头，她看向勉强跟上的乔伊斯时，眼中带有显而易见的的遗憾。

　　那种遗憾让乔伊斯毛骨悚然，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选择相信她跟着他走是正确的。

　　两人相继渡过溪流之后，又跋涉了七八公里之后，两人终于到达了有人烟的地方。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小部落，约莫集聚了二三十人，看外表都是未经赛博改造的自然人。

　　此刻自然人们正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干活。

　　“溪荷，你回来了”，其中一个高挑的女人爽朗的冲着溪荷打招呼，随即将目光落在了乔伊斯身上，“这位是新来的客人吗？”

　　“一位改造人客人，或许这里有需要他的地方。”溪荷稀松平常地说出的话，让乔伊斯的心再度提了起来，尤其是在改造人三个字上稍显加重的语气。

　　高挑女人听出溪荷话里的意思，目光再落在乔伊斯身上的时候也带上了几分审视。

　　“这样啊，但是白珍那边这几天有事情要忙，恐怕暂时还没空接待这位客人。”高挑女人面露难色。

　　溪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我来吧。”

　　乔伊斯紧张而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打哑谜，直到溪荷把一堆东西丢进他的怀里又示意他和自己走。

　　中途路过一片树林时，乔伊斯看着溪荷从树上摘下一捧淡紫色的鲜艳果子扔进背篓里，沿途咔嚓咔嚓地吃完了。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提起任何关于食物的话题。乔伊斯猜测，溪荷大概是把这个果子当作了晚饭。

　　此刻站在树屋前，乔伊斯终于忍不住试探的开口，“天黑了，请问我们晚上是住在这里吗？”

　　“你们文明社会的人不是最讲究社交礼仪了吗？上来就要求和一位女士同居一室，这也是你们的礼仪？”

　　乔伊斯一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不知道为什么溪荷愿意听从那个高挑女人的要求招待他几日，但是他对溪荷的不友善却是感受得很清楚。

　　“你去那个树洞里住”，溪荷手指指向一个方向，又从怀里抱着的那一摞东西里挑挑捡捡出三五样生活必需品扔给乔伊斯，就大步流星的走进了自己的树屋。

　　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屋子门。

　　乔伊斯在冰雪荒原上的第一夜就是在这样一种茫然又未知的状态下结束的。第二天他醒得很早，可是溪荷的树屋里面毫无动静。

　　很显然，树屋的主人丝毫没有招待他的意思。而他从昨天上午陷入昏迷就再也没有进食过，此刻已是饥饿难忍。

　　他只能摸索着去到了昨晚路过的那片树林，效仿着溪荷的模样摘下淡紫色的果子当作早饭。

　　又酸又涩的味道刺激的乔伊斯龇牙咧嘴，只吃了一口就再吃不下去，“昨天晚上那个女人吃果子的时候明明没什么表情。”

　　等林间不知名的鸟雀叽叽喳喳的鸣叫起来，树屋里终于有了点动静。

　　乔伊斯一抬头就看见溪荷倚在窗户前，她换下了昨天那身便于行动的作训服，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长裙，长发如黑色的绸缎散落在脑后，漆黑的眼瞳中似乎流转着一缕光。

　　自从文明踏入这个崭新的星际纪元之后，各国各民族混居，金发碧眼的混血越来越多，已经很少见黑发黑眸的人了。

　　乔伊斯知道，即使是在人口稠密的帝都赫尔温也只有几家坚持维持着传统、自诩文明遗种的顶级贵族大家族还刻意保留着黑发黑眸的特征。

　　“这个果子的味道怎么样？”溪荷的话从头顶上传来，带着点戏谑和不理解。“很酸涩。”鬼使神差，乔伊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大概是这个反应很有趣，溪荷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从前吃这些果子的时候总是面不改色，就是想骗别人也来吃。不过我玩过几次这样的把戏之后，他们就都不肯相信我了。”

　　乔伊斯瞬间觉得刚才认认真真回答这个问题的自己是个傻子，“所以你就是为了骗我吃才刻意在昨天吃了半篓？”他的语气不太好。

　　溪荷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语气变化，随意的摆摆手，“那倒不是，你还不值得我为了骗你强忍着吃半篓，我纯粹只是觉得它就长在回家的路上比较方便，懒得绕路去摘别的果子当晚饭。”

　　乔伊斯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相信溪荷的话，“他们明明给了你很多食材？”他迟疑着说。

　　“但那些食材可不是果子，不能洗洗就直接吃，做饭太麻烦了。”说着，溪荷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雪白的果子。

　　那果子一拿出，乔伊斯就闻到一种浓郁甜蜜芬芳飘散开来。乔伊斯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溪荷又取出一个雪白果子晃了晃，“你要吃吗？还有一个。”

　　乔伊斯拿捏不准溪荷的意思，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又想捉弄自己，但眼下似乎确实没有别的吃的。衡量再三，乔伊斯深深吸了一口，“是的，感谢您的慷慨。”

　　一个雪白的果子兜头扔下，溪荷也不管乔伊斯能不能接到，兀自悠哉吃着果子，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杯子，不知道在喝什么。

　　咬破果子皮，充沛的汁水瞬间流了出来，甜蜜的口感充斥整个口腔，乔伊斯瞬间放下了对于溪荷的成见。

　　“也许她也并不知道我会模仿她去摘那个果子，那个果子虽然酸涩但确实也无毒。冰雪荒原上没什么好东西，或许就是她最方便的晚饭了。”

　　只是不知为何，不知不觉之间乔伊丝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难以抵抗的困倦涌上，他渐渐睁不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