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夏意浅》临苏沂

18、翻墙

　　沈听刚接触温云舟的时候只觉得是长着一张乖学生的脸而且脑回路很清奇的姑娘，在她为他点上大拇指又接连眼瞎踩他两脚，这个定义就绑在她身上了。
　　现在他觉得温云舟这女生和别的大多数女生不一样，她肚子里一定掺了毒药。
　　不说话还好，看着国民女神，说起话来呛死人。
　　哪有这样的乖学生。
　　温云舟根本和乖沾不上边。

　　许映组织的这次话剧社开会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最主要的是说一说这个学期的一些活动安排以及介绍温云舟这位新成员。
　　沈听歪头，拖长尾音思考了一下：“你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到加入话剧社的途径？”
　　温云舟也觉得无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你搞清楚，我是被社长邀请加入的，可用不着找什么途径哦。”温云舟最后的几个字升了几个调。

　　沈听撇了撇嘴角，感觉身边坐着的是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
　　沈听把校服外套的袖子挽到手肘，接着说：“哦，你也是啊。”
　　“也？还有人有这种待遇？”
　　“我。”

　　温云舟“噗嗤”一下笑出声，好在声音不大，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她小心地捂着嘴：“你说话都不过脑子的么，张口就来。”
　　沈听靠着椅背长腿漫不经心地交叉放着，缓了几秒才开口，语气很欠故意气她：“我当时的待遇还比你好呢，社长亲自给送的邀请信。”
　　温云舟觉得自己脑子有点短路，要不然为什么要和沈听在这里一唱一和的争论这个谁的待遇好这个傻逼问题。

　　温云舟压低声音自言自语道：“不是说话剧社选人标准很严格的么，怎么你都能进？”
　　沈听就在旁边，不想听到也怪难的。
　　沈听的嘴角小幅度扯了一下，缓慢说着：“你要不在心里说？你就坐我旁边，我听到了多尴尬啊。而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很丑？”
　　温云舟摇摇头，很认真地说着：“没，我只是在想。”
　　沈听：“？”　
　　“我在想，话剧社招你进来，你脸这么臭，用你来当树桩么？”温云舟撒开双手，偏头趴在沈听椅子的扶手上，“我说认真的。”
　　沈听：“……”
　　听我说谢谢你。

　　没等沈听回复，温云舟抢在他前面又补一刀：“我一直以为许映学姐的眼光挺不错的，现在才发现原来再好的眼睛也会有眼瞎的时候。”
　　沈听挎着脸，一手搭在扶手的空隙处，眼底含着复杂情绪盯着温云舟那双眼睛。
　　“我还真没见过哪个女生像你一样。”
　　“过奖。”　　

　　沈听又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恐怕再近一点两人的鼻尖就要碰到一起。
　　棕褐色的眸子。
　　干嘛突然离这么近。
　　温云舟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见好就收，火速把扶手上的手撤了回来，安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闭嘴不言。

　　教室前头讲了有一会的许映拍拍手把所有人的思绪拉回来，她把手上的粉笔丢回粉笔盒：“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不多耽误大家吃饭的时间了，今天的会就到这里，之后学校还有活动的话再行通知，走吧走吧。”
　　许映说完朝着位置走过去，因为站得有点久腿一时没缓过劲来，走起路来有些笨拙，周允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包卫生纸递给她，许映笑着接过。
　　一切小心思都落在温云舟的眼里。

　　温云舟表示这不是他认识的周允，心说：不管你是谁，别从现在的周允身上下来。
　　希望下次和周允说话的时候，他还是这个样子。

　　身边一抹穿着蓝白校服的高大身影站起身，二中校服质量还算优质，沈听一站起来校裤松松垮垮地垂落下来。
　　沈听提醒她说：“你眼睛快贴到人家身上了，太明显了。”
　　温云舟把身上皱巴的校服扒拉几下，撇了撇嘴：“你管的有点多。”　　

　　沈听和温云舟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前者不知道为什么步子慢下来，腿那么长最后还不是和温云舟走到并肩位置。
　　温云舟瞥他一眼，对此见怪不怪。
　　沈听有时候的某些想法和行为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夏黎拒绝了几个关系好的小姐妹的邀请，小跑几步追上两人。
　　看到并肩走着的两个人，心情顿时低落到极点。
　　她跑上去挽上左边沈听的手，笑嘻嘻地仰着头，声音黏糊得不太自然：“听哥哥，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最近在临水街发现一家很好吃的小吃店，还有好多好看的小蛋糕，我都好久没吃蛋糕了，你陪我去嘛！”

　　沈听反应了几秒，默默使力把手抽出来，又默不作声地把手插进校服口袋里。
　　他看了眼没什么反应的温云舟，一个有意思不太正经的小心思在心中萌生。
　　沈听转了个方向，绕到长廊里边，把温云舟夹在他和夏黎的中间。
　　温云舟：“……”
　　我是你的人肉盾牌？？？

　　夏黎脸上的笑僵住，温云舟脸上挂不上笑，她感觉身边有一种浓厚的杀气。
　　她猛地扭头，瞪了沈听一眼。
　　沈听无奈笑笑，朝她扬了扬眉毛。
　　温云舟扭回头，深呼吸一口气，发现还是忍不住，心说：沈听真他妈……脑子有问题。　　

　　沈听声音漫不经心，好似是非常日常的一个小插曲：“老师找我有事，去不了。”
　　夏黎勉强笑笑：“好......好吧，那下次有机会再去吧，听哥哥再见。”
　　夏黎有些落寞地转身，侧身拐过拐角。　　
　　温云舟看着夏黎的背影，出声叫道：“沈听。”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沈听不等她说完就出声回话，“夏黎只是小时候亲戚朋友的女儿。”
　　温云舟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谁要说这个了。
　　沈听这没由头的突然解释一番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说，夏黎好像喜欢你？”温云舟说道。
　　远处跑来几个学生，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往长廊里边的位置窜，沈听侧身让位，手臂不经意触碰到女生赤裸的手臂。
　　沈听移了几厘米的距离，说：“她贴你耳边告诉你的？”
　　温云舟：“……”
　　还用说么，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来啊。

　　一路走到上下楼梯口的交叉处，距离晚自习上课的休闲的时间还有大半，温云舟突发奇想想去留年蹭晚饭，没怎么犹豫就往下楼的方向走去。
　　身边的人也一步子迈到下一阶梯。
　　温云舟：“？？？”
　　“老师不是找你吗？你干嘛？”
　　沈听：“吃饭。”，走在前头冷冰冰的后脑勺蹦出几个字，“别人说什么你都信，真蠢。”

　　去留年的路上要经过二中的操场，学校操场很大，但之前走的温云舟还没觉得这么几步路走得有多艰难。
　　直到现在。
　　学生时代的时候，在枯燥无味的校园生活里，一点小事就可以八卦小道消息满天飞。
　　现在也是。
　　帅哥和美女单独出现的时候总是全场目光的焦点，更何况现在是捆绑着一起出现。
　　场面别太养眼。

　　温云舟可以明显感受到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视线，经过身边的学生走出好长一段距离才开始的窃窃私语，怪就怪她耳朵好，什么都听得个清楚。
　　沈听这货是故意的吧——

　　夏天里的二中是最有魅力的，满眼磅礴绿意，偶尔吹来一阵风，道路边繁茂的枝桠沙沙作响，摇晃不定。不远处的篮球场上传来少年的呼喊声，混杂在各种各样的声音里面。
　　虽说临近黄昏的阳光不那么强烈，但温云舟还是抬手挡住直射眼睛的阳光，眼前白花花的。她踢着路上的碎石子，碎石一下被踢出去好远，她问身边人：“你不是要吃饭？吃饭走西门这条道？”
　　沈听仰着头，夕阳刚好打在他的下半张脸上，透着清辉，他声线慢慢：“就准你去留年蹭饭？论远近，也应该是我跟李叔关系更近一点吧。”
　　哦她当快忘了，沈听是个可恶的关系户。

　　温云舟推开玻璃门，玻璃门老化发出咯吱的响声，门口的风铃的声音却格外清脆。
　　温云舟走在沈听前头，一蹦一跳地走进店里。
　　悠闲的李老板悠哉悠哉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嗑着瓜子看着最近播报的新闻，完全没顾及客人的到来，沉溺在自己的老年世界里。
　　温云舟有时候都怀疑李老板开这个店会不会单纯就是为了来体验生活，不然照他这么开店，没个几年留年不得倒闭啊。　

　　李老板就听见风铃声音，就冲两人摆摆手说道：“要点什么自己看，选好结账。”
　　半点招揽顾客的意思都没有。
　　简单点说就是，爱买买，不买滚。

　　温云舟用手扶着校裙下摆，在李老板旁边蹲下，手撑着下巴学着李老板的样子看新闻。
　　温云舟好奇地说道：“李叔，你吃饭了么？”
　　李老板侧头一瞥，吓得一激灵，桌上的瓜子壳被他手一扫掉了一地。
　　他嗓门大，说起话来也是直言直语：“你这丫头来了也不吱个声，蹲我旁边干啥呢？吓我一跳！”

　　温云舟厚脸皮的笑笑，站起身时因为有点低血糖，突然眼前一黑，两腿发软没什么力气。
　　强烈的眩晕感让她睁不开眼睛，眼看着人要倒下去，她紧急随手找了个搭手的东西。
　　摸着软乎乎的。　　

　　等她反应过来，猛地一看。
　　这他妈哪是什么搭手的东西，那是老虎的屁股啊！
　　她的手紧紧拉着沈听的手臂，她还上手捏了几下。
　　沈听一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脸“给我一个交代”的表情。　

　　温云舟悻悻然把手缩了回来，手悬在半空，眼前的眩晕感还没完全缓过来，手指发麻。她低头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啊，突然眼前一黑，没想那么多就直接上手了。”
　　沈听愣了几秒没说话，抬手撩起温云舟的手臂，把她领到一个小凳子前坐下。
　　温云舟仰头笑笑，张望着他：“谢谢。”

　　李老板看小姑娘差点晕倒，吓得大气不敢喘。
　　李老板轻拍温云舟的肩膀，说着：“丫头你是还没吃饭吧？想吃点什么，叔给你做！”
　　“我想吃馄饨！多少钱啊李叔？”
　　谈及钱，李叔带着皱纹的脸就耷拉下来。
　　“什么钱不钱的，你喜欢吃我愿意做，我不收你钱，你李老板缺你学生这么一点小钱么？”李老板趾高气扬地扬着下巴，从一旁柜台上拿起粉色的围裙，钻进帘布后面，“丫头你等着，我这就给你下馄饨！”

　　沈听找来收银台边上的扫把，把李老板刚刚扫下的瓜子壳清扫干净。转身在不大的店子里转了几圈，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罐香草牛奶和一小块草莓蛋糕。
　　他经常来留年帮李老板看店打打杂事，对店里的货物价格一清二楚，不用看货架上标明的价格便直接拿下。
　　沈听走到收银台前，打开微信扫码，转过去手上的物品相应的价格。

　　李老板刚好从帘布后出来，得亏是手上端着一碗冒热气的馄饨，不然他就一脚踹到那小子的身上。
　　即使是这样，李老板仍然骂骂咧咧：“你这臭小子，我说了多少遍了，你要拿什么就拿，付什么钱？看不起你李叔啊？！我缺你这点钱吗？”
　　李老板不说，不代表沈听不知道，李叔的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常常在医院，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又没养好身体，一老起来哪哪都是毛病。
　　可沈听不能这样说。　　

　　他很自然地走过去温云舟的身边，弯腰把手上的香草牛奶立在小桌子上，又转头看向李老板勾唇笑笑，像是被骂习惯了：“这不是怕有人在背后嚼我舌根嘛，哪天有人看我天天在小卖部拿东西不付钱误会我是关系户，看不顺眼我打起来怎么办？”
　　温云舟摸了摸鼻尖，这话怎么似曾相识？
　　李老板上了年纪，最听不得这些小年轻说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放下手中的负担就要伸手去抓那臭小子，沈听反应迅速，侧身躲过李老板的迅猛攻击，朝门外跑了几步。

　　沈听拉开玻璃门，半只脚踏出去。
　　李老板看到沈听手上的草莓蛋糕便清楚他的去向，开口还想挽留一下：“不吃点东西再去啊？你这饱一顿饿一顿的，我看你老了之后后不后悔！”
　　沈听没回头，抬手挥了几下，扬长而去。

　　留年靠近二中西门，但如果真正从留年走到西门又还有些距离。
　　沈听四处张望几眼，寻到一处合适的地方，踩着围墙边上几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借着旁边低矮的大树根植，轻松跃上了围墙。

　　温云舟视线穿过玻璃门落在他身上，眼睛里透露出不可思议，有门还翻墙，不怕被通报么？
　　真是有够懒的。

　　围墙上的沈听仿佛是注意到了温云舟的目光，长腿耷拉在围墙上蜷缩起来，抬手在嘴巴前面用手指竖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抬眼，看着坐在围墙上的少年明朗笑着，他嘴角右上的梨涡凹陷，笑时眉眼舒扬开来，看上去心情不错。
　　满是绿意的世界里，唯独沈听坐在那堵深红色的围墙上，坐得很高。
　　和世界有种格格不入的特立独行的感觉，又像是少年惯有的不同于尘世的桀骜自由之形。
　　骄阳打在他黑得发亮的头发上，每一根发丝都发着光。
　　温云舟突然想到沈听正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在这个年纪里，他好像确实应该是发着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