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有今朝》路漫漫与万重山

9、我们的毕业

　　屋内，泛着黄晕的灯光洒落在各个角落。
　　下午五点半，天黑得像半夜，雷声愈演愈烈，雨声随着雷声越来越大，一道闪电划破半边天，教室里的人发出惊呼。
　　五点半放学，正课结束，六点十分再上晚自习到十一点。沈岁年今天没带伞，打算不走了，下课后屋子里的人进进出出，她趴在桌子上。
　　“我走了。”金朝站起身。
　　“拜拜。”沈岁年懒洋洋的开口。
　　“晚上不能不吃饭。”金朝把一瓶牛奶放在桌子上。
　　“你从哪变出来的？”沈岁年瞪大了眼睛。
　　“从哆啦A梦那儿偷来的。”金朝一脸正经的说出惊世骇俗的话。
　　沈岁年知道他是故意的。
　　下雨阴天带来的不开心还好说，奶奶最近生病住院的事儿让她总有些担心，这场病来的突然，白天时说有些发烧，晚上就因为身体抽搐进了医院，大体的情况老沈没多透漏，高三时间紧，几乎一整天都泡在学校，偶尔去几次医院远远的看着奶奶在病房里安静的闭着眼睛，她只觉得鼻子发酸。老沈看着像一夜白了发，眼中尽是憔悴。

　　屋子里的人走的差不多，唐景华踏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她脚步有些急。
　　“沈岁年，你爸爸给你请假让你现在去人民医院。”唐景华在沈岁年旁用不大的声音说出，却有些震耳欲聋。震得沈岁年有些四肢僵硬。
　　她几乎愣住，身体却机械的站起来向外跑，她心跳很快，外面雨声似乎更大了，闪电照亮她的脸，白净的脸上闪过可以轻易捕捉的慌张。
　　走出大楼，声音被雨声覆盖，她把外套上的帽子扣在脑袋上，她眼睛敏感，受不了强光，还有点夜盲，雨水划过时有些睁不开，她低整头摸索前方的路。

　　学校门口很拥挤，汽车划过水面时的声音，不断的喇叭声，行人走过的声音，她撞到学生或是带着学生的家长时的抱怨声，雨水狠狠砸在地面的声音。
　　直到她再一次被狠狠得撞开，车灯晃在她眼前发出尖锐的鸣笛声，她看不清，脑袋空白一片。她的胳膊被一只手抓住，拉进了一片安静里，伞拢在她头顶，雨水落在上面的声音清脆，她还没从撞得生疼的肩膀缓过来。
　　“不是不下来了吗？”他声音轻轻柔柔，他一直都温温和和，对沈岁年会开开玩笑，看着活泼些，可现在沈岁年听到这个经常听到的声音却有些想哭，她泪点低的可怜，偶尔刷到个短视频都哭的稀里哗啦。想着，就觉得鼻子发酸，皱起眉头。
　　“你去哪，我送你，别急。”
　　“人民医院。”她声音有些哽咽。

　　……

　　沈岁年几乎一路在跑，还好金朝跟得上她。沈岁年问了护士，找到老沈。
　　老沈点这一根烟，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沈岁年很久没见他抽过烟了。
　　“手术中”几个鲜红的字格外醒目。
　　“小金朝送你来的吧，让你带伞天天忘。”老沈笑了下。
　　比哭还难看。
　　沈岁年除了一个脑袋是干的，剩下也没什么好地方了，金朝更别提。
　　“把外套脱了吧，湿的容易感冒。”金朝坐在她旁边，看了下手表。

　　五点五十七

　　沈岁年没出声，低着头像只鸵鸟。
　　金朝蹲下看她。

　　一颗泪落在他手上。

　　“我要上学去了。”金朝又轻轻的说。
　　“嗯，拜拜。”她声音有些哑。

　　“沈岁年，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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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他又说了些别的，沈岁年只记住了这句。
　　再回神，身影已经走远了。
　　金朝快一米九了，肩膀随着年龄变宽了些，不再像初中那般羸弱。这三年他确实改变了很多。

　　两个小时第一次让人感觉这么长。
　　给唐景华打电话时，医生出来说情况不乐观，这才叫了沈岁年。
　　老沈不是什么封建的人，自己的妈妈今年奔着七十去了，就算高考再重要，也是生命最大。
　　最后手术成功了。
　　看着奶奶苍白的脸，在病房里浑身插着管子，她还是想哭。
　　她克制不住。
　　从小她就爱哭，长大还是改不了。

　　第二天，沈岁年照常上学，抛开有点肿的眼睛，她再见到金朝有些尴尬，在人面前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多少有些丢人。
　　金朝没说什么，她也没说什么，但事情过后两人之间变的越发微妙。
　　可惜没人想说些什么，我们都不是小孩，在这场与人生的博弈当中，沉默是最好的保护色，沉默让这场无疾而终也能震耳欲聋。

　　在最后的一个月当中，他们过的很苦，每一次在操场上举拳宣誓都有人竭尽全力。

　　一个月后他们将有怎样的美好人生，反正会比现在好。

　　……

　　“这是录上了吗？”沈岁年看着温和，声音也黏黏糊糊的，明明是北方人，但抛开北方的一些方言词语，像极了南方腔调，在相机里的声音变得很有故事感。
　　“录上了，录上了。”旁边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hello~，这是我们滨州第一高级中学高三六班的最后一个晚自习。”沈岁年举着相机对着画面说。
　　“沈岁年，吃不吃蛋糕。”孟响可可爱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先不吃，给我留一口就行。”沈岁年说着却走近孟响，摄像头对准两个女生。孟响抬头比了个剪刀手，沈岁年却趁机低头照着孟响的蛋糕啃了一口。
　　“沈岁年！”
　　“给我来个特写。”刘佳宁在一旁喊。
　　沈岁年垫着脚举起相机。
　　“看镜头。”
　　不少人看到拍照都往画面里挤。
　　“三，二，一。”
　　“茄子！”
　　“哎妈，又茄子，辣椒，土豆不配呗。”窸窸窣窣的开始说话。
　　“茄子咋了，就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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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机随着女孩儿的奔跑剧烈晃动起来，画面变得模糊，再清楚时，画面对准了一个男孩儿。
　　他站在窗台旁边，看着窗外，窗外只剩下一点点蓝色挂着，遥远的北极星无比明亮，男孩儿的背影无比挺拔。
　　“金朝！”被念到名字的男孩儿回过头，看着摄像头。
　　他的视线滚烫炽热，似乎穿过摄像头，滚烫的目光直直的指向相机后的那个人。几乎让那人招架不得。

　　“采访一下，咳咳，请问金朝同学有什么毕业赠言要留下吗？”沈岁年轻轻地问。
　　“吃蛋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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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朝同学，这是你的毕业赠言吗？”沈岁年无语。
　　“要抱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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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岁年抬头看他，那道目光又落到她身上，烫得她说不出话。
　　“可以啊。”
　　沈岁年想起了一步，手臂不自然的抬起一点，金朝向前迈了一大步，可她又开始后退。
　　刚退半步，就被揽进怀中，沈岁年根本不敢动，一呼一吸之间，全是金朝身上的皂角的味道，淡淡的，清清的，和他的人一样，他们个子差的确实不少，额头也只能抵在他的肩膀。
　　她闭上眼睛，心跳狂跳不止，耳朵下的这可心也是如此，两颗心的频率交叠在一起，竟是如此相似。
　　她的手本来耷拉在下面，却也缓缓的抬起来，搭在了他的腰间。

　　摄像头因为拥抱只能对着窗户拍。嘈杂的声音依旧不断，他们只在自己的世界里。皎皎明月缓缓的升起，是静谧又美好。

　　大概十几秒，就松开了手。
　　还好没人注意到，沈岁年脸红得不行。
　　金朝看着还好，耳朵却也暴露了些。他根本克制不了的无法自拔的爱上这个女孩儿。
　　他说不清道不明，感情也许来的莫名，但一切都有迹可循。
　　三年，他们从普通的初中同学开始，到现在。
　　这中间发生了很多，大多都是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可他们本就不是那些所谓的青春疼痛，青春时期的真情实感大多是细水长流。他们没有电视剧中的摩托车，啤酒，夏天，乐队。他们只是简简单单的高中，简简单单的喜欢，没有任何杂质。那些东西大多是生活以外的。
　　可他不能做什么，他以挚友的身份吗？

　　高三六班一片寂静，几名男生躲在门后，剩下的大多在教室中间。
　　“来了来了来了……”有人小声的说着。

　　砰——
　　“毕业快乐！”他们一起喊着，声音震耳欲聋。
　　唐景华在五颜六色的飘带落下时笑的灿烂。
　　她缓缓走上讲台。
　　“好啦，咱们这三年也是过得挺快的，这一转眼都是大孩子了，其实也挺慢的哈，天天就是学习，写题，学习，写题的，我也知道你们很难熬，那么过了今天，你们就彻底和高中时代说再见了，无论是好是坏，前途坦荡，都祝福大家，在未来的日子里，可以开心快乐，崭新的生活在迎接你们！”她眼中闪烁着泪水，却依然在笑，发自内心的为在座每一个人。
　　“大胆往前走就好了，高考不是你的终点，也不是你人生的尽头，每个人都有自寻出路的能力，你们都是最好的孩子。”
　　“接个电话。”
　　说完之后，她走出门。

　　屋内
　　很多同学都抹起眼泪，尽管这三年在自习课上偷偷抹了多少次眼泪，可这都是最好的年纪。
　　沈岁年也装作不在意的轻抚过眼角。她站在窗边，却又克制不住泪水下落。这明明不丢人。
　　金朝只是静静站在她旁边陪她，没有看她，却忍不住把纸放在她手边。
　　“别哭，沈岁年。”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说了。
　　哪次她都没听。

　　屋外
　　拿着并没有响的手机，悄悄的擦掉滑落过细细纹路的泪水，在漆黑的走廊里，
　　寂静，无声。

　　“老师，来拍照啊！”
　　“诶！”

　　“让我们一起，为高三的学姐学长加油！”
　　高一高二的学生站在楼下，高三的学生围满走廊。
　　一瞬间，满天飞舞。
　　“高考加油！”呐喊声接连不断。飞舞的三年青春也接连不断。
　　他们把青春抛向天空，未来无数年，那一天依然成为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条纹路。
　　“沈岁年，毕业快乐！”金朝大声喊。人群声音太大了，但沈岁年还是听到了。
　　“你也快乐！咱们都快乐！”沈岁年笑着看他。“请你吃糖！”她拿着一颗大白兔。
　　金朝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
　　“沈岁年……”
　　“你说什么？！”沈岁年凑近。
　　“我说，今晚一起回家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