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翅》媏生

10、第 10 章

　　中午午休时，郑欢回来了。
　　“小满，你看我好看吗？”
　　她把脸凑到我面前，她画了眼妆又好像没画，眉毛比之前长了一些，似乎鼻梁也变高了。
　　“好看，你化妆了？”我问。
　　她给我介绍起很多化妆品，边说还边指脸上的某个部位，她说她在鼻梁附近用了阴影，能够让鼻子看起来更加立体，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目光却落在了我的脸上。
　　“像你这种鼻子，就不太好看。”她给我讲起当下流行的审美，她提到一个朋友的姐姐去年做过整形手术，术后恢复得很好，人看起来也更自信了。
　　我很不满，一方面是因为跟不上她的步伐，另一方面是她那种高傲的语气让我内心受挫，我逼问她：“我又没有男朋友，再说了谁会觉得不好看。”
　　“你不觉得吗？”她略显防备地说了这一句，为了安抚我的情绪，她又说，“其实也还好，这是别人告诉我的，反正他们有些人觉得不好看。”
　　“他们是谁？”
　　“我朋友啊。”她回到座位上，嘴里嘀咕着，“她们给我化妆之后，我确实要好看一点。”
　　郑欢的座位就在我前面，我一直盯着她，她移开目光留给我一个侧面，我只看到她细长的眉毛像一片柳叶一样落在眉毛的位置。
　　“早知道就给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
　　她从书包里拿了点东西，又走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们很少说话，我也很少看到她的身影，本来想说的那句抱歉也一直耽误下去，最后我打消了向她道歉的念头。

　　我们关系缓和是在争吵发生半个月之后。
　　生物老师说要带我们去实验楼看标本，他说我们月考成绩不错，就拿一节课的时间来奖励我们放松。
　　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标本，那是一个蓝色翅膀的蝴蝶标本。
　　那是一只大蓝闪蝶，一只残存一半翅膀的蝴蝶。制作标本的人让它残缺的身体融入无尽的克莱因蓝中，在纯粹的蓝色中描绘出那只无形的翅膀。
　　生命的末尾由于残缺创造了永恒的美，美丽又因残缺变得高贵和宁静。
　　有记者采访过创作标本的人，为什么不换一只完整的蝴蝶，说不定那样做出来的标本会更好看。
　　她说，生命拥有裂缝才拥有包容的能力，要相信生命本身就承载着表达情感的所有能力。完好的蝴蝶做出的标本反而缺失了艺术最自然的部分。
　　她说，生命就像那一片蓝，纯粹、无邪。

　　我走在班级的末尾，郑欢绕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腕。
　　“小满，我给你说件事。”
　　我停了下来，她把生物书塞给我，蹲下去把鞋带解开又系上，她故意这么做，估计是想和我重归于好。
　　我眼看着我们被落下了，但我丝毫不害怕，相反，有一种高昂的激情在我体内燃烧着。
　　“你敢不敢跟我走？”她直视我的双眼。
　　“你敢吗？你敢那为什么我不敢。”
　　我用余光观察前面的人和走在最前面的老师，要是他们一回头发现我们那就惨了。
　　这么一想，内心的那股激情已经消耗殆尽。
　　她冷静地看着我，我知道她能做到，可我还是想她能退缩，我们能一起回到人群末尾，没有人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就算她对我们的争吵只字不提，我们没有别扭的道歉，没有迂回的和好，在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开始，我有信心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
　　如果她要求我证明，无论她要求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我会不顾一切地做到，我只是想让我们重归于好。
　　她无所畏惧地冲我笑，抓着我的左手从旁边的楼梯跑了下去。
　　我担心老师会从后面跟来，我控住不住地留意身后，每当这时我都会异常兴奋，我希望我们能跑得再快一点，或许下一秒
　　我们会被老师捉住，但我们能一起跑到他找不到我们的角落。
　　我们会一起逃离惩罚，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好，就算是挨母亲打骂，我也觉得无所谓了。
　　设想糟糕的结局让我尝到刺激的喜悦，我主动握住她的手向前跑去。
　　来到楼下，一抬头仍然能看见天台上冒出的一个个人头。
　　我们像是两个逃出迷宫的囚徒。
　　她带我来到操场。
　　操场上有几个班在上体育课，已经上课二十分钟，早该自由活动了，人群散落在操场各处，我注意到最左边的树荫下并排站着几个人。
　　她带着我往那儿走。
　　等我靠近那个地方才发现其实人并不少，看到郑欢来了之后，那些人都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有几束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然后慌忙地略过我的胸部。
　　郑欢把我留在原地，她和那群人中最高的男生站在一起，他留着学生头，但靠近额头的头发烫卷了，他笑着抽着烟，单手插着裤兜。他穿着不适合我们这个年纪的衣服，稚气的面容显得有几分憨态。
　　她在向他靠近的十几秒过程中，他的目光不断向周围的人散去，越是与人交织，目光越让人觉得邪恶。
　　忽然，他看见了我。
　　他上下打量我，短短的几秒，他似乎能轻易将我看穿，那暧昧的视线让我下意识含胸，我会顺着他的眼神从鞋尖检查起衣服是否有异常。
　　没有发现错误的我更加难堪地站在原地，像是有一种魔力把我身体最强大的能量偷走了，抽离身体的那一刻，我清楚地体会到自卑的滋味。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郑欢的身上，那目光看不出有任何不同，他看向郑欢的目光和方才不怀好意打量我身体的目光毫无差别。
　　他们接吻，周围的人起哄着，郑欢想推开他，手被他紧握着。
　　“我就说嫂子会来吧！”
　　“怎么可能不来，嫂子最喜欢咱哥了！”
　　“再来一个！”
　　……
　　郑欢在他身边笑着，抬头望着他，他的目光依旧没落在她身上。
　　很快，他们就走了，郑欢和他们一起走了。
　　从那之后，郑欢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她比以往更加频繁地找我聊天，可那天下午的事我还耿耿于怀，为什么要把我丢在一边？我对郑欢来说到底是什么？
　　我冷漠的态度没有打击她的热情，她继续和我谈天说地。
　　她说，她很喜欢他。她说书里描写的那种情节现实生活中居然真实存在，她不厌其烦地讲着她的爱情，满怀憧憬的样子让
　　我郁闷的心情得到光照，不知道为何我没有起初那么责怪她了。
　　她的世界自带引力，让我不知不觉地进入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