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瑜往事录》千乘客

42、第 42 章

　　礼服试完，常书瑜并没有在程家多留，婉拒了程净秀留饭的邀请，打算回店里加班先把过几天要用到的礼服先改出来。

　　“这位常小姐做事情倒是少有的认真。”送走常书瑜后，程净秀由衷感叹了一句，如今女子出门做事的不算少见，但能像常家六小姐这般的她却是第一回见。

　　“书瑜总是和旁人不一样的。”

　　王令仪心里也很高兴，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这也算给丽人服饰下半年开了个好头，今天出手的都是成品礼服，这是常书瑜出国后他们店里必须要走的业务路线。

　　“小妹这个合伙伙伴就连父亲提起来也是只有夸的。”王家姐姐们在这种场合自然是也要给亲妹妹抬轿子，不管内里怎么想反正这种时候不能扫兴，尤其是见到常六小姐貌似已经得了程净秀青眼的状况下。

　　“夫人，老太爷那边的二管家过来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程净秀闻言秀眉轻皱，道：“什么事？”

　　这里说得老太爷是程净秀的祖父，然而在场的人无人不清楚，程净秀最不待见的就是自己的祖父，不然也不会回沪城后宁可住这边别院也不会去程家大宅。

　　“说是三少爷的事。”程家三少爷是程净秀的同胞弟弟，与亲姐姐的精明能干不同，这位三少爷在沪城是出了名的败家玩意儿。

　　每日不是泡在舞厅就是混在赌坊，程家每年去给他清帐的账单加起来都能有好几匣子。

　　提起这个弟弟，程净秀也是无奈，虽然不耐烦但还是让陈妈把人带去了书房。

　　“老三又干了什么？”一般三少爷闯祸都是程净秀的亲爹去擦屁股，能让程家老太爷专门派人过来找这位姑奶奶的事，想来也不会简单。

　　“昨天刘家的公子和三少爷一起去赌，输掉了六万大洋，那赌金是拿家里地契做的抵押。”这事儿原本其实只要拿钱赎回来就行，问题是那块地是大夫人给十小姐准备的嫁妆，大夫人昨日听说后直接就昏了过去，醒过来后就闹着要老太爷主持公道。

　　原本听到弟弟输了十几万大洋，程净秀的脸皮都有些抽动，但挺清楚是哪片地后，她反而冷笑了起来：“是雪月庄园那片地？”

　　二管家只觉得今日这趟差事当真就不是人干的，里外都要得罪人，可他又能如何，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雪月庄园”是程家当年在杭城建的别选庄子，程家大爷当年与亡妻新婚燕尔，就给庄子起了个附庸风雅的名字，说起来这也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庄子我要没记错，当初我嫁人时父亲曾答应等老三成亲划给他，怎么又成了十小姐的嫁妆？”

　　那还不是三少爷败家太多，老太爷说家里边不许再给他私人产业，而十小姐未婚夫家刚好在杭城，然后大夫人就动了心思说服了大爷答应。

　　可这话二管家是不敢在这位姑奶奶面前说的，三少爷再不争气那也是人家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是十小姐没办法比的。

　　“去跟祖父和大夫人说，这抵押的地契我会去赎回来，那既然答应是给老三的产业，等他成婚后我会交给他媳妇搭理，就不用大夫人惦记了。”

　　“是。”

　　二管家其实早知道会是这样，如今程家上下没人敢得罪这姑奶奶，老太爷让他过来传话，不过就是自取其辱，可如今老太爷年纪越大性子越左，他们底下人办这种差也不过是应付一下。

　　没看到这周围全是拿枪的站岗，老太爷并不敢真摆长辈的款儿，只敢在大宅里发脾气。

　　送走了二管家，程净秀的脸色也耷拉了下来，冷声对陈妈道：“让老三过来一趟，这两年他真是越来越混账了。”

　　拿妹妹嫁妆去赌这种事传出去，他名声还要不要了？

　　当然程净秀自然不会承认，就算没有这码子事，程三少爷也实在没什么名声可言。

　　暴雨过后的沪城并没凉快多少，反而从闷热变成了湿热，此时汽车的玻璃窗无法升降，所以坐在车内就感觉像个闷炉子。

　　摸了摸自己汗津津的鼻尖儿，常书瑜想着还好自己没化妆，否则肯定要成大花脸，一会儿到店里一定要吃双份冰饮，刚才在程家她都忘了喝几口水，注意力全在程净秀身上了。

　　“一会儿先回店里把这十件礼服归档记账，然后让祝掌柜……”

　　“砰砰——”

　　几声枪响从前朝传过来，惊得司机差点撞到路过的黄包车，好在有惊无险擦着边停了下来。

　　“小姐，前面有打枪的。”

　　“掉头绕路走。”

　　司机立刻听话掉头，看着车窗外惊慌乱跑的行人，常书瑜却有些后悔今天出门没带保镖，不过很快她这就顾不上后悔了。

　　“砰砰砰砰——啪啦”一顿扫射声传过来，她耳膜只觉得被震了一下，而后就反应过来是车子后窗被流弹击碎，而坐在她旁边的小助理身子已经软了下去。

　　“阿英？”看着后脑勺咕咕冒血的小助理，常书瑜心头巨震。

　　“小姐，你怎么样？”司机刚掉过头正准备加速，却不想后面就传来碎玻璃声，也是被吓了一大跳。

　　用手给小助理捂住伤口，常书瑜顾不上其他，大声道：“我没事，林英受伤了，快去最近的医院！”

　　圣玛丽医院走廊人来人往，急救室门前更是聚集了好几个送医过来的伤者家属，他们绝大多数其实都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常书瑜借用医院电话给服装店打了过去简单说明了情况，而后就坐在排椅上等抢救室的消息。

　　到现在其实她也没想清楚青天白日怎么就突然打枪了，明明坐在车里的林英怎么就突然后脑中弹了。

　　半小时后接到消息的王令仪匆忙赶了过来，看到满身是血的常书瑜先是吓了一大跳，而后才发现这些血都是助理林英的。

　　“阿英怎么样？”

　　“医生说情况不太好。”虽然流弹没那么大威力直接爆头毙命，可这个时代做开颅手术也不过是拿命去赌罢了。

　　苍天保佑，林英的运气没倒霉到极点，她挺过了手术，只不过目前谁也不知道那枚流弹会对她今后有什么影响。

　　“林英父母都在杭城，咱们这边先找人给她陪护，医药费由公司承担，等她家里过来再听听他们是什么章程，你看行吗？”看到常书瑜此时状态实在不好，王令仪忍着担忧先提出了应对策略。

　　“就先这样吧。”

　　对这提议常书瑜没什么意见，她只是担心后遗症太严重以沪城的医疗水平也没办法治好，心里开始盘算如果出现最坏的结果，实在不行就带林英去欧洲看病，毕竟这次受伤也算是“工伤”，不过这一切都得等林英术后恢复的结果。

　　因为身上全是血，后车座也是血，常书瑜在医院简单擦洗了一下换了衣服便坐王令仪的车回了家。

　　常书瑜也想过要不要先在外面住一晚瞒着家里，可大街上枪击件事估计明天就得见报，与其让祝女士明天胡思乱想还不如今晚直接告诉她实情，左右自己除了后脖子被玻璃擦了一下，其他也没什么受伤。

　　然而常书瑜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件事对祝女士的惊吓程度，她在听到女儿说自己助理受伤住院后直接就给常先生打电话让他明天立即过来，常书瑜拦都拦不住。

　　在这种情况下，她眼睛里女儿再厉害那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遇到如此恐怖的事件，就必须得让他们家长来处理，别人再厉害她也信不过。

　　“你年纪小不知道那些人多可恶，这回这件事必须得你爹来，还得让他多带人来镇场子，不然有一就有二。”

　　“阿娘，这不是帮派火拼，不是看谁人多的。”

　　“怎么不是看人多，咱们家就是人不多才要周旋，这要是跟报纸上那几个大帅司令一样，谁敢冲你的车打枪，他们不就是人多枪多才没人敢惹？”

　　你别说，祝女士这番道理倒是有几分真相了。

　　其实还真就是比人多枪多，只不过常家那点人手就算全带过来在沪城这片天也炸不出什么动静。

　　但常书瑜没再阻拦，说到底这件事恐怕不光要和租界巡捕房打交道，打枪那几个人她虽然没瞧仔细，可也知道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既然常先生原本就要计划过几天来沪城，那这件事十有八九他是要插手过问的。

　　然而尽管做了很多心里准备，在第二天看到新闻报道相关事件时，常书瑜还是没忍住想爆粗口。

　　“小鬼子，×&%￥#…”

　　合着你们在大街上扫射平民你还有理了？竟然还要华夏当局交出袭击者，昨天那被无差别扫射的十几个死伤者还成了“混乱参与者”了？

　　一想到昨天在医院看到的惨状，常书瑜手指都被气得发颤，如果不是理智告诉她冲动没有用，她真想拿囤在空间里的武器去小鬼子那里也扫射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