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瑜往事录》千乘客

43、第 43 章

　　常先生到沪城了。

　　距离当年送常书瑜到沪城读书，已经时隔两年，然而沪城的事他其实都很清楚。

　　所以对于两个女儿都不在只祝女士在常公馆迎接自己，他似乎也接受良好。

　　林英的父母昨日从杭城过来，常书瑜和王令仪一边忙着安抚这两位家属，同时还得去巡捕房备案，这毕竟是伤到了无辜平民。

　　“囡囡昨晚嚷着手术疤痕疼，三小姐一大早就带她去看医生了，一会儿就回来。”虽然术后恢复不错，但刀口哪怕长好了还是会偶尔会刺痛或者刺痒，这都是很常见的症状，只不过孩子年纪小大人总是要担心。

　　“巡捕房那边怎么说？”

　　“说是倭寇领事馆为了追捕不法分子才不小心误伤平民。”提起这个祝女士脸上还带着愤怒和嘲讽，“不过这是租界开枪，其他几国洋人领事馆也去提出抗议了，就是干打雷不下雨，受伤的不算，光被流弹击中就死了五个人啊，可这两天除了普通民众去抗议，那些大人物就跟哑巴了一样。”

　　常先生简单洗漱后就坐在客厅里看报纸等常书瑜回来，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要看当局的意思，北平那边如今不表态，很多人就不敢有动作，而其他洋人是什么态度他也需要先问问女儿再去找老朋友打听情况。

　　圣玛丽医院

　　林父林母在接到电报说他们女儿受伤让他们速来沪城时还能勉强稳住心态，可到医院看到女儿昏迷不醒的状态，当真就要崩溃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林父看着报纸上的言辞，气得要吃人，“老百姓招谁惹谁了，他们就敢在大街上扫射，而且到现在也说不出追捕的人是谁，只说是袭击者，袭击在哪里谁看见了？一群丧尽天良的畜生，五条人命啊。”

　　“林伯父，您不要太激动，气大伤身，现在最重要的是等阿英醒过来，其他的账，总有讨回来的时候。”常书瑜刚从巡捕房回来其实也一肚子火，但她知道这时候必须要让林家父母稳住，他们要是被气倒了，那才乱上加乱。

　　“常小姐，我知道的您和王小姐都是好人，这件事怪不到公司头上的，我们都晓得，你们能这么帮忙我们已经很感谢了。”

　　此时也没什么工伤认定，在路上被畜生误伤，林家并没迁怒女儿的老板，毕竟这种倒霉的事谁都不想碰上，反而感谢她们把女儿及时送到了好医院做了最好的治疗。

　　“阿英是跟我外出工作才遇到这桩事，我自然要负责她的医疗问题到底的，不过我这边得和您二位交个底，巡捕房那边说了，倭寇领事馆愿意承担伤者每人一百大洋的补偿款，只要家属去签个字就能领，阿英那份我擅自做主替二位拒绝了。”

　　“做得好，别说我们不缺那点钱，就是缺钱全家饿死，也不要这种恶心人的脏钱。”林母此时正是心如刀割，听到那狗屁赔偿款只恨不得去咬死那些畜生，她好好的女儿莫名其妙的遭受这般无妄之灾，以后说不准还要有终生难愈的后遗症，那些人连个道歉都没有，就想用钱打发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公道现在讨不回来以后也总有一天会讨，咱们且看以后，如今还是阿英的健康最重要……”

　　在医院安抚好林家父母，常书瑜这才身心俱疲的返回家中，看到客厅里的亲爹，她也没什么精气神儿去扮演惊喜反应了。

　　“爹，您过来了，路上还顺利吧。”有声无力的坐下来，她昨晚没怎么睡，今天一大早饭都没吃又在巡捕房生了一肚子气，此时真是说话都没了心情。

　　“我都好，你这边的事跟我说说吧。”看到女儿蔫头耷脑的，常先生也是有点心疼，不过他更想知道如今沪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您等我吃口饭。”今天说了太多话，她感觉要缓缓。

　　填饱了肚子，常书瑜和亲爹在书房详细说了这两天的事，同时也把今天在巡捕房听到的内幕消息也讲了出来。

　　“令仪家里的老熟人打听到倭寇这回发疯，压根不是追捕什么袭击者，因为从头到尾怕是都没人袭击领事馆，其实是他们有两个浪人喝醉了在领事馆附近大街上耍流氓被人揍了，然后领事馆有几个大兵和那俩浪人相熟就想去抓人，没想到对方是个硬茬子他们根本抓不住，追着跑了条街可能是气急眼了，然后就在大街上开枪无差别扫射了。”

　　“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常先生听着也上火，不过他更清楚这件事真相之所以没被报纸登上，倭寇领事馆那边应该没少出力。

　　“爹，我觉得这事儿要看当局的意思，北平那边不出声，咱们小老百姓又能如何？”话是这么说，可一想到那天医院的惨状，常书瑜在心里下了决心，如果这件事没人去讨公道，那她就替老天降个公道，明的她做不到，暗的她又不是没办法。

　　“怕是很多人都想息事宁人吧。”常先生提起这些也觉得灰心，他为什么弃官从商，还不是年轻时的热血被太多次妥协无奈浇透，到最后只能蝇营狗苟保全自身。

　　但不管再怎么灰心无奈，常先生下午还是去了几个老朋友那边，无论结果怎么样，常家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常公馆的男主人到来，按理说今天这一顿晚餐应该是要比平日热闹的，然而男主人访友未归，祝女士也就没交代厨房多做什么菜，反而因为三小姐和六小姐都有些上火，所以饭菜比平时还要清淡素净几分。

　　“小姨，我今天去医院都没有哭，好多小孩子都哭呢。”囡囡吃过粥，就开始跑到常书瑜面前表功，完全不承认今天在医院差点也哭出来，后面听到医生说只检查不用打针才轻松起来。

　　“哎呀，我们囡囡这么勇敢啊，那小姨明天奖励你多吃一个水煎包和煮鸡蛋，好不好？”

　　“不用了，我是大孩子了，不要奖励。”囡囡一听早饭要多吃，就再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了。

　　自从手术后，孩子胃口就不好，除了甜食不拒绝，平日里吃点饭菜都像是吃药一般。

　　这回看完西医，三小姐又带着孩子去中医馆开了调养脾胃的中药，估计一会儿就要摁着孩子灌药了。

　　“姨娘，我爹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常书珺这一天光顾孩子了，此时才想起要关心一下亲爹。

　　“估计得挺晚的，你们那几个叔伯要给他接风，估计得半夜回来了。”祝女士早早就让人打扫好了另外一间主卧，那房间是前阵子二少爷住的，挪出来后还一直空着，此时刚好给常先生住，至于祝女士为啥没想过同住问题，那就是另外的话题了。

　　“翠巧，我要取一千大洋给林家送去，回头记得帮我记账。”现在翠巧是常书瑜私人账房，她每笔支出都会让翠巧拿来练手记账。

　　“晓得了，小姐昨天修理车子那笔钱是私账还是家里公账？”

　　“私账吧，毕竟是我工作出门……”

　　“轰—砰—”远处爆炸声伴随着一阵震颤摇晃，将屋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这是打仗了？”祝女士经历过战乱，此时也正逢乱局，所以在听到这些动静时第一反应就是哪里打起来了。

　　常书瑜走出大厅门口，周围其实看不清什么状况，也没什么火光说明不是这附近在出事，可并不妨碍她脸色变得凝重，她是真弄不懂这个时空的局势走向，所以也无从判断是哪方势力打起来了。

　　但看方向，似乎是倭寇领事馆所在的区域？

　　“阿娘，打电话给我爹，问问他有没有事，我待会儿去书房给几个朋友打电话问一下情况。”

　　此时除了交火的怕是也没人知道具体情况。

　　很快外面伴随着巡捕房那熟悉的哨子声，租界所有人都知道外面要戒严了。

　　常先生也正是在这时候回来了。

　　“我回来路上听路口设关卡的洋人说，似乎是倭寇领事馆被炸了，还交了火，其他领事馆都怕被袭击所以正忙着戒严。”

　　常先生出国留学过，所以英文基本交流都还可以，然而他想不通的是洋人的态度怎么奇怪，似乎要找的凶手不是华人而是西洋人，路口排查看洋人面孔的通行证似乎比看他的要仔细很多，这可不太正常。

　　不过这个疑虑在第二天早上看报纸时常先生得到了答案。

　　“疑似美利坚为公民受伤复仇袭击了倭寇领事馆？！”别说常先生惊呆了，整个沪城此时都惊掉了下巴。

　　“真的假的？”

　　“报纸都说啦，袭击者全部都是美利坚的武器装备，被打死的尸体也是洋人面孔，我看就是前几天倭寇做事太过分，被人报复了。”

　　“那也是活该的了。”

　　大家听到洋人出事大多都会想到哪位英雄好汉替天行道，可从没听说西洋鬼子能和东洋鬼子在沪城打起来。

　　这可真是活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