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繁华》晗月慈

110、 第一百零九章 夜色半冷醉酴醾（1）

　　“你们又何必走到这个地步呢？”慕君洧叹息道，成了家后的他越发成熟稳健，一身蓝衣衬得他在阳光下更为玉树临风。
　　桑妤歌苦笑着垂下眼眸：“他昨晚是去了你的昱王府吧？”
　　慕君洧点点头：“那张图纸是太子送来的，目的就是给你们提个醒，父皇知道这些只是迟早的事情。”
　　“我知道。”
　　是的，她知道，如同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一样，她什么都知道。
　　深秋的阳光恍惚已经有了萧瑟的意味，桑妤歌在不远处，静看一抹小小的身影在花丛中挥舞着手中的剑。
　　慕晨煜年纪虽小，却极有天赋，慕君延前不久才找了师傅教他学剑，如今他都能把剑使得宛若沧海中的蛟龙，绚丽夺目。
　　云卿在一旁笑道：“这几日师傅生病，不用去太学，原以为他会闲散几日，没想到又迷上了剑法。”
　　“他很听话的。”桑妤歌在一旁赞同点头。
　　“是啊，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让我操心过。”云卿的眉眼里俱是笑意，洋溢着骄傲的幸福。
　　这样的云卿让人羡慕，虽然平淡无奇，却是她穷极一生也无法触及到的安宁。
　　察觉到桑妤歌心事重重的样子，云卿关切问道：“听说昨夜他是在昱王府住下的，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桑妤歌涩然一笑，垂眸不语。
　　云卿只以为两人只是寻常的置气，出言安慰：“两个人总是会有矛盾的，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一谈，说清楚就没什么了。”
　　桑妤歌无法解释清楚，只好静静地听她说了，缓缓微笑。
　　夜幕渐渐降临，桑妤歌进膳房亲手做了几个小菜，虽然比不上厨子的手艺，但在厨子的教引下也做得像模像样的，连清娴都忍不住夸上这些。
　　吩咐人将东西摆上桌后，漆黑完全压沉下来，打杂的小侍女利索的掌了灯，凝目望去，灯火阑珊。
　　桑妤歌在院门外伫立，微风轻拂，冷冷的凉意。
　　漫长的等待给了人希望，也给了人绝望，时间如同沙子一点一点从手中流逝，心情一点点黯淡。
　　黑夜越来越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觉得快要冻僵的时候，远处忽然有灯光闪烁，愈来愈近。
　　当慕君延的脸庞逐渐在眼前明晰，她缓缓的咧开嘴，抬头向他微微一笑。
　　“回来了？”
　　灰色的袍子将她裹入温热的怀里。
　　“恩，我回来了。”他这样回答她。
　　重新热过的饭菜有些烫，她凉好了粥端给他，他并不拒绝，吃了几勺，她便眼巴巴的瞅着他味道如何，他睨她一眼，赞：“手艺见长了。”
　　她满意得张嘴便笑，又给他乘了一大碗：“那就多吃点。”
　　他却舀了一勺趁她不备的时候送进她嘴里：“你才应该多吃点，瘦不拉机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本王虐待你呢。”
　　“难道没有吗？”她歪头做深思状，在回头时果见对面那人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呶，别那样看我，怪吓人的。”
　　对面那人轻哼一声：“你也会害怕么？”
　　十足的揶揄口吻。
　　她讨好的轻蹭入他的怀里：“生气了？”
　　“笑话，本王怎么可能生气，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死鸭子嘴硬，坚决不肯承认。
　　她得寸进尺的在他怀里磨蹭：“我长什么样子，你难道不知道吗？想当初是谁在桃花林里被我迷得神魂颠倒的？你敢说你当时半点心思都没动？”
　　“桑妤歌！”连名带姓的唤她，咬牙切齿。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沉重稳着的英名就毁在了那片桃花林里，有时候想想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她从他怀中逃开，笑不可抑，夹了一大筷子菜放他碗里：“来，吃菜。”
　　三更的梆子隐隐传来。
　　侧首望去，身旁的人已经陷入深沉的睡梦里，她支起身子，默看了他好大一会儿，双唇轻轻印在他微翘的嘴角，眼眸透过悲切的苍凉。
　　慕君延，我也会害怕的，就像当初在泰安城一样，害怕失去。
　　起身，下床，从尘封已久的角落取出许久不曾碰触的东西，一身劲装，临出门时回望，一眼万年。
　　她在慕君延的酒里下了药，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明日了。
　　一路疾行，终于赶在指定的时间到了城外的长亭，等候在此的贺楼和十几个下属迎上来，百里庄安插在京城的眼线将在今夜悉数撤离。
　　桑妤歌的视线扫过众人，转向贺楼：“都准备好了吗？”
　　得到肯定后，她转身向领头的马，贺楼忽然上前按住她的动作：“你确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挥开他的手，翻身上马：“我们的时间不多，没时间废话。”
　　“妤歌，”他抢先一把夺过缰绳，“我不希望你后悔！”
　　她讽刺一笑：“不然呢？”
　　“如果你真的舍不得，那就回到你的王府去，这样的后果我们承担得起。”他不愿她回到那个人身边，却更不愿看着她卷进这场未知的风暴，失了一切。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贺楼，我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不是你们的出现，我或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可惜的是，我已经被卷进来了。”
　　她不看他，望着月色笑，苦笑着兀自叹息。
　　慕君延，我曾经答应过你此生绝不离开，可最终还是违背了誓言，我们始终等不到明天。
　　马蹄扬尘而去，只是当夜色下的影子渐渐苍茫，灯笼映出阴霾的光，两道颀长的身躯走入长亭。
　　秦萧将灯笼挂在柱上：“王爷为什么不阻止她？”
　　“没有用的。”他萧瑟的笑道。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只要她的心做了决定，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改变得了。
　　他低头望向手上的指环。
　　他并没有给予她全部的信任，在饮下酒后就暗自将酒逼了出来，这是他给的最后一次机会，可是，她没要。
　　阿妤，你背弃了自己的誓言，可是我也没能向当初说的那样，牢牢的抓住你。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我知道，天涯海角，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本王警告你，若是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但若是现在你不走，即使你将来后悔了，本王也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在我决定来泰安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这辈子即使后悔，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牢牢记住你的话。我给过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
　　“叮——”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碧绿的指环自手中滑落，在青石板上裂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