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繁华》晗月慈

111、第一百一十章 夜色半冷醉酴醾（2）

　　“我没错！”
　　雪皊是个倔强的女子，即便面对贺楼的指责，依然执拗地不肯低头：“我不像你，贪生怕死，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雪皊，不得无礼！”贺楼忍不住出声呵斥。
　　“我有说错吗？”雪皊不以为然的回敬他：“师兄变了，甘愿为了慕家那个贱人出走，如今她一出现，连堂主你也变了。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也没有你们那么多逃避责任的花言巧语，我只知道，血海深仇，顾雪皊没齿难忘！”
　　桑妤歌闭了闭眼，睁开，漠然道：“所以你就这样逼我，想断了我的退路。”
　　“少主优柔寡断，做不了决定，就由属下来帮你，这样有什么不好？”话音刚落，一记耳光骤然将她打得侧过脸去。
　　她不可置信的回头，看桑妤歌冷冷收回手掌，呆了呆，咬牙道：“桑妤歌，我尊你一声少主不过是看在庄主的面上，你真以为我愿意把你放在眼里吗？”
　　贺楼眼神一变，正欲上前，桑妤歌在一旁拦住他：“你先出去，我要跟她单独谈谈。”
　　雪皊嘴角讽刺的笑意不改：“少庄主想说什么？”
　　“你的生命里，除了报仇，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原本是有的，可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出现，就没了。”
　　“所以你杀了她。”她平静的微笑，可是任谁也看得出那双波澜不惊的眼里凉薄的冷意。
　　“她该死！”不止不甘，还有怨恨，明明一切措手可得，可却被她的出现搅成了一团乱，怎能不恨？！
　　“该死？”桑妤歌嘲讽冷哼：“在你眼里她是当朝公主，是该死的人，可在他们眼里，我们是叛逆分子，也该死！”
　　雪皊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竟无力反驳，半晌才闷闷道：“借口。”
　　“是不是借口已经并不重要了。”
　　桑妤歌倦怠的闭了下眼：“顾雪皊，我给你个选择如何？”
　　“什么？”雪皊心下警觉，她讨厌这个女人，从她出现开始，一如当初的慕君瑶。
　　桑妤歌故意忽略了她眼中的那抹戒备，她不是能人，无法左右旁人的抉择，有些事情注定无法两全。
　　“名册上都是跟你一样不想放弃的人，你带他们走吧，只是从此以后，是死是活都是你们的事，和百里庄都没有任何关系。”
　　看出雪皊的疑惑，她补充道：“等到所有人都安排好了，这个天下将再也没有百里庄的存在。”
　　雪皊蓦地抬眼：“你果然无情！百里庄是我们的筹码，你竟然忍心毁掉！”
　　“有人愿意生，有人愿意死，我们谁都没有权利去左右别人的决定，顾雪皊，他们不想死，我便给他们安排最好的出路，你不想放弃，我也只能成全。只是时至今日，朝廷已经有所警觉，即便我们有心，百里庄也不可能保得住了。”她看着她：“顾雪皊，这就是你一意孤行的代价。”
　　“你胡说！”
　　雪皊咬牙道。
　　“我胡说？”桑妤歌讽刺一笑：“难道你在这件事情之前就没有想过慕君瑶是何等身份？堂堂上国公主在成亲路上遇刺，单不说丢了天家颜面，就凭她是景帝最喜欢的小女儿，朝廷都不可能放过我们！你自以为是留下那些断我后路的证据，亦断送了整个百里庄。”
　　夏锦仪最喜欢在夜幕降临之时站在后山俯瞰整个灯火通明的百里庄，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这一刻的太平，桑妤歌了解她，没有问任何人便找到了这里。
　　“办妥了？”
　　她没有回头，似是早料到她会来一般。
　　“虽然有些棘手，不过好在她听进去了。”桑妤歌答，目光中闪过一逝的怅然，“师父一手创立了百里庄，把她交到我手里，可我现在却要毁了他。”
　　夏锦仪道：“我既已把她交到你手里，她的未来自然也该由你决定。”
　　说道这里，她回了头：“但是妤歌，百里庄可以消失，只是他们，即便是丢掉了性命，你也一定要保他们周全！”
　　桑妤歌微怔，随即郑重颔首：“师父请放心，妤歌既然回来了，便再也没有想过要置身事外。”
　　只是从此以后，她与他，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还有，”夏锦仪顿了顿，语调幽暗，“那个孩子。”
　　桑妤歌迟疑了下：“师父说的是……他？”
　　“不错。”
　　夜色苍冷下，桑妤歌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一声的叹息，沉重得仿佛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欠你姑姑的，这一辈子都还不了了。”
　　“身为一国公主，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我所拥有的身份与地位，在认识他以前，我也一直都以为自己的将来便是某个权臣公侯或是和亲塞外，但没想到老天偏偏让我遇到了他。”
　　桑妤歌静静抬头，这是夏锦仪第一次在她面前直面那些她不愿说起的过去。
　　“他只是个出身贫寒的江湖草莽，凭着一身本事成了那年的武状元，一步登天，可是胸无点墨，朝中没有几个人看得起他。这样的人原本无论如何都不是驸马的最好人选，只是他却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还要来得真诚，他不会哄人，但会我难过烦心的时候笨手笨脚的安慰我，说些糊里糊涂的傻话，他教会了我每个人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可以活得很自在。我最喜欢的，就是他那副笑容，纯粹，简单。”
　　“出征前，他告诉我等到他得胜回来的时候就来娶我，可是我却再也没有等到那一天。他死在了战场上。他身边的人告诉我，敌方有一个人曾经救过他的命，他为了报恩，挡住了慕贺射出的箭。因为是为救敌人而死，朝中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说一句公道话，所以，我想要替他报仇，可是我却忘了，我要杀的人，不仅仅是我的仇人，还是整个夏国军权在握的大将军。”
　　“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取天下而代之的心思，我的刺杀正好成了他的筹码，你的姑姑为了救我，只身赴约，才暂时避免了一场杀戮，我也因此而离开皇宫，只是这世上从此再也没有了景阳七公主夏锦仪。”
　　“我不知道在她去找慕贺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那个孩子就是那个时候有的。”
　　末了，她转身，语重心长：“所以阿妤，不论你要做怎样的决定，牢牢记住我的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