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莫弃染

10、仲夏（十）

　　“珩启先休息一下吧，顾明你过来。”夏陵站起身，看着场中央几个人，按了按没有，有些有气无力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的话音落，张珩启一点也没犹豫，径直走到场边自己的休息椅坐下，表情是少有的阴沉。

　　面包守在边上，见张珩启半天不动也不说话，犹豫了一下，准备劝劝张珩启，于是便小心地开口道，“启哥……”他话还没出口，柯以辛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柯以辛一边从场外走进来，一边扬声冲着张珩启说了一句，“启哥，你们拍完了？”他话音未落，就已经走了过来，自然也看到了张珩启的表情。

　　他愣了一下，问了句，“怎么了？”

　　张珩启刚刚从场上下来之后，就已经开始调整自己的情绪了。听到柯以辛这句话的时候，他最后剩的那点不满也已经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说，“没什么……我们还没有拍完，现在就是先休息一会儿。”

　　张珩启这句话说完，柯以辛便转头朝着夏陵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见夏陵正面色不虞地跟顾明说着话。

　　柯以辛之前也是跟顾明一起拍过戏的，尤其是上一次那场让所有人跟着重拍了两天的群戏，柯以辛更是印象深刻。所以，柯以辛便猜到张珩启心情不佳肯定跟刚刚他和顾明拍得那场戏有关。

　　只是，即便是上次那场重拍了好多次的群戏，都没让张珩启的表情发生变化，柯以辛想不到今天这场戏顾明究竟是做了多离谱的事情，才能让张珩启连面上的平静都维持不住了。

　　这么想着，柯以辛盯着顾明的眼神也便带上了些情绪。

　　张珩启看着柯以辛，“你是不是自己又联想什么了？”

　　柯以辛转头回视张珩启，“这还用我联想吗？那不然你告诉我，我刚来的时候，你怎么那个表情啊。”

　　“那你也不用因为我情绪不好，就这个表情，感觉你要去揍人了……”

　　“什么话，你是我哥，我哥受委屈了，我能不生气吗？”

　　张珩启愣了一下，语气和缓地开口道，“委屈倒是不至于。”他转头往身后看了看，说，“好了，不说这个了，说说你。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上午应该没有你的戏吧？”

　　“啊，我下午。但我想来看你演戏，学习一下。”

　　“……这么突然？”

　　“也不算，之前就想来啊，我不是没起来嘛，那之后，前面好几场戏，我们不都一起拍得嘛，再就今天了啊。”

　　“那你今天起得也不算早。”

　　柯以辛笑了笑，“能看几场算几场，反正都是学习。”

　　张珩启也缓缓扬起嘴角，“也是。”

　　柯以辛跟张珩启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夏陵跟顾明也已经聊完了。

　　顾明跟张珩启再次走回场上，继续上一场戏的拍摄。

　　柯以辛就在张珩启的休息椅坐着，看着场上两个人拍戏。

　　在正式开拍之前，夏陵在场中跟张珩启和顾明说话，面包则跟柯以辛说起了这场戏。

　　也就是这样，柯以辛明白了他刚来的时候，张珩启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差了。

　　这场戏是高煜跟高烁的决裂戏。

　　之前，高煜一心帮着高烁，即便是立了许多功，也从没想过靠着自己的功劳争权夺利。但高煜这么想，高烁却从不这么觉得。

　　高烁始终觉得，高煜靠近自己，是另有目的。这样的想法一直埋在高烁的心里，但因为高煜始终也没有做什么错事，高烁便不好发作。

　　而就在这次，高煜又因为办事得力，受了表彰。高炘他们便接着这次的事件挑拨高烁跟高煜的关系。

　　高烁信了。所以便来质问高煜。

　　高煜一开始还能耐着性子跟高烁沟通，直到高烁将事情扯到高煊身上，高煜才忍不住黑了脸。

　　两个人争吵之间，高烁顺手拿起桌案上的砚台，砸在了高煜身上。

　　面包凑在柯以辛边上，在场休息调整的时候，小声跟柯以辛说，“就是那个砚台，刚刚重拍了多少次，启哥就被砸了多少次。关键按照剧本里的安排，哥还不能躲。有好几次，那个砚台都差点砸到哥脸上……然后每次都是，前面明明好好的，最后一点的时候，他又出了问题……”

　　面包从始至终都没提名字，但是这个“他”指得是谁，很明显。

　　柯以辛闻言，紧紧皱起眉头，脸色也沉了下来。

　　就听面包继续道，“哦，尤其是最后一次的时候，他加了一句什么，‘你那个小弟，也就只会抱你大腿’……什么的，启哥的脸色就变了。”

　　听到这几句话，柯以辛愣了一下，转头看了面包一眼，又回过头看向场中央的张珩启。

　　柯以辛不太想自作多情，擅自胡乱揣测张珩启的行为逻辑。

　　但是顾明那句话，配上张珩启的反应，还是让柯以辛忍不住多想……但不管他有没有多想，顾明故意借着拍戏找张珩启的麻烦是真的，只是这一点，柯以辛就没办法轻易放下。

　　于是，在顾明跟张珩启完成半场拍摄，到场边休息的时候，柯以辛走到顾明身边，开口道，“你就是在公报私仇！”

　　柯以辛这句话说完，他们周围一圈的人都愣住了。

　　顾明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时，便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你就是觉得我哥比你厉害，所以故意……”

　　“住嘴！”

　　不等柯以辛继续说下去，张珩启突然开口打断他，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怒意。

　　柯以辛瞪大眼睛转过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张珩启。

　　毕竟，不论在场还是不在场的，整个剧组的人都没有人在戏外听过张珩启说话的语气这么重过。

　　张珩启见柯以辛看过来，抬起手，迅速用食指跟中指碰了一下嘴唇，然后继续道，“怎么能这么跟大哥说话。”

　　柯以辛其实还没有回过神来，但是看到张珩启的动作，柯以辛下意识接了一句，“谁家大哥像他这样？您在外辛苦奔波，不都是为了能给他撑面子么，受赏时您将功劳全给他了，他可倒好，不记得您的衷心，只惦记着您得到那点赏赐。”

　　柯以辛这段话说出口，其他人便大概猜到，柯以辛刚刚那一下子，应该是为了对戏，便没再过多关注。

　　顾明站在边上，看着柯以辛跟张珩启言辞激烈地对着戏，心里那原本就没来得及翻上来的情绪，此刻更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发展。

　　顾明直觉柯以辛第一句不像是在跟他说台词，毕竟那句来得太突然，柯以辛表情里透漏出的情绪也不像假的。

　　但要说不是……刚刚柯以辛走到他面前，到后面接张珩启的话，整个流程十分流畅，不像是两个人临时对起来的……

　　柯以辛跟张珩启并没有将这场戏演到底。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词，在争吵更加激烈之前，张珩启收敛起情绪，轻轻扬了扬嘴角，拍了拍柯以辛的肩，“行了，先到这里吧，再往后的不适合在这里排，太吵了。”

　　柯以辛抿着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张珩启看了柯以辛一眼，然后走到顾明身边，“明哥，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这会儿夏陵也因为刚刚的骚动走了过来，顾明看了夏陵一眼，轻轻笑了笑，对张珩启说，“是啊，我都没反应过来，以辛这是怎么回事啊？突然冲过来，我还以为我怎么惹了他了呢。”

　　“我跟以辛刚刚休息的时候说好，说等这场戏拍完就对一下后面的台词。”

　　“哦……那以辛怎么突然冲着我冲过来了啊。”

　　“词就是对着你说得，所以以辛下意识就朝着您去了。我该先给你说一声的。刚刚下来的时候，我只顾着想上一场戏的事，给忘了。”

　　顾明这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没事，你们也是为了戏嘛，我不介意。”

　　夏陵此时走了过来，“但是你们下次再搞这种事情，最好提前说一声，这么突然就演起来，是想吓谁啊？这要是被传出去了，还以为我们剧组演员不合，片场就吵起来了呢。”

　　张珩启笑了笑，“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说完，张珩启便走到柯以辛旁边，带着他往休息室走，一边走，还一边道，“我们去休息室，刚刚那场戏，有些地方我还想跟你讨论一下。”

　　从刚刚“对完戏”起，柯以辛就没有说一句话。

　　这会儿张珩启带着他往旁边走，柯以辛便默默地跟着他往前走，一直到进了休息室，也没有出声。

　　将休息室的门关上之后，张珩启看着柯以辛，轻轻叹了口气，“委屈了？”

　　柯以辛看向张珩启，缓缓摇了摇头，“没有……是我刚刚太冲动了。”

　　“嗯？”

　　“我不该无缘无故在公共场合跟顾明起争执，不管我是为了什么，但面上顾明并没有做出什么，我这么做，就是无缘无故挑衅，传出去，就是我的问题……本来也是我的问题，我的确算是无缘无故地挑衅。”

　　张珩启轻轻笑着，“你这不是很清楚吗，那刚刚怎么那么冲动？”

　　“就是知道他故意砸你，有点上头了。”

　　张珩启愣了一下，又重新扬起嘴角，“他砸我那几下，也没怎么着我，况且，在场的干这行都这么多年了，他那点小动作，大家都看得明白……以后做事之前，多考虑考虑自己。”

　　柯以辛抿了下嘴，犹豫着点了下头，“知道了。”

　　张珩启观察着柯以辛的表情，继续道，“刚刚那场戏，你接得不错，比昨天晚上好。”

　　柯以辛看了张珩启一眼，“可能是情绪比较真实。”

　　张珩启抿着嘴笑着说，“挺好啊，那你就记住刚刚的情绪，正式演的时候，也按着那种情绪来。”

　　柯以辛做了个“OK”的手势。

　　张珩启又笑了一声，便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跟柯以辛聊起后面要拍的那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