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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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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如果神采飞扬、春风得意,那么有眼睛的人,用眼角余光稍微瞅一瞅,都能瞥见他有多高兴。没眼睛的人,与他擦肩而过也能感知到他的脚步有多么轻快。
“嘿呦!”二舅母把擦桌的抹布甩在桌上,直起腰,指尖点点走在中间的陈乘风,“看那小崽子的模样,生意绝对好得不得了。”
“那就最好了。”姜迎花站起来迎他们。
三人离家门口还有段距离,陈家旁边有两户人家,也不能隔着老远就问收益怎么样。
陈乘风可谓归心似箭,奈何肩上有扁担,跑起来箩筐一颠一颠,会打到屁股。
那怎么办?
他轻轻地把脚碰到一块尖石头上,僵着身子,倒吸两口凉气。
“哎哎哎……哎呦!”
他大伯和亲爹下意识停下步子,趁他爹弯腰给他看伤的时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挑着的担子过到了他爹,陈二舅的肩膀上。
“火着屁股啦!我先跑回家喝水,爹你帮我挑回去啊!”
“哈哈哈哈!”陈大舅笑得憨,声儿也大,“你老在家里说些以前欺负我的事,现在你儿子对你耍滑头了吧!”
陈二舅好似有点愧疚,“大哥,对不起。”
老实人大舅的笑声一下就嘎然而止了,“啊……老二,你、你,都是以前的事情,你怎么还……”
他甚至手足无措,伸出手想去分担陈二舅肩上的担子。
陈二舅一把捉住他腕骨,“诶!哥,交给你了!”
声音之雀跃,与刚刚的陈乘风如出一辙。
当前逃跑的姿势也是一样的。
不过二舅略胖,陈乘风那是灵活版,二舅是微胖、一般灵活版。
老实人大舅:几十年前吃亏、几十年后吃亏,一如既往吃亏版。
外祖母笑着责备:“这个二小子,皮得跟个孩子似的。”
屋中氛围融洽,陈乘风跑回来,第一件事打招呼,第二件事喝水。
“怎么样啊?都卖完了?”
“没有。”水喝得急,怕是有一半流到了衣服上。
陈乘风拿手背擦嘴,脸上没有玩笑之色。
二舅母皱起眉头,“不是烙了饼、装了水给你们路上吃吗?没卖完怎么三个人都回来了?”
陈乘风抖抖衣袖,铜钱碰撞,里头哗哗地响,他举起一根手指,“因为只有一包小花片没卖完了呗。”
“爹说剩这一包,还不够到下个村子吆喝一嘴的,干脆下回再去呢。”
“噢,那也是。”二舅母点头,但又问:“不会放坏吧?”
姜迎花说:“不会,都包得紧实着呢,舅母放心。”
二舅母指挥儿媳去热饭,自己也准备过去帮忙烧火,她提点陈乘风:“时候不早了,你二堂哥和表姐回程要做一段生意,你们今天赚了多少银子,早点讲清楚。”
还跟自家婆婆,姜迎花外祖母提了个建议:“娘,等会儿让花儿他们先走去前头做生意吧,板车叫我那个小崽子吃完饭送过去。
不管撵上他们的时候是在桃花村还是杏花村,反正咱住村子里的,晚点回转就晚点回转,不怕城门关了进不去。”
主意出得好,别人哪里有不同意的?
陈老太太回应,夸她细心,想得周到。
……
“今天去了几个村子?”姜迎花问陈乘风。
“三个!刘家村、张家村、林家村。”答话的时候,他已经在往桌上放钱了。
“我身上放了两百文,大伯说钱一人收一点更稳当,他们身上还有呢。”
这会儿陈大舅他们当然也已经进屋了。
“以前出去做半个月工也只有一贯多钱,今天一天就收了七百六十三文,大半贯钱,不分开放真是不踏实。”
“花儿,你抓紧时间点点。”
“嗳,舅舅,你们坐会儿。”
姜迎花数钱快,一百文分做一堆,很快就点清楚了,“没错,一文不少。回家我会记账,乘风,你自己也可以记一份儿。”
她把钱往荷包里收,饶是今天多带了两个荷包,装下这一天挣的铜钱怕是也有点勉强。
姜迎花尽量放得整齐些,好不占太多地方,她朝两位舅舅打听。
“舅舅,我没去过沂水县,从这儿到那边县城,比去汨阳县要远些么?”
“远近差不多,路好走些。往那里去不要上山下坡,过了刘家村就都是平地了。”
“嗯……好,我知道了。”
走完今天这一遭,约定好后天碰面的时间,姜迎花和陈乘文也不耽搁了。
自从清明后,气温不断攀升,五月份本是刚刚入夏,气温却比盛夏也没差多少。
人人都说今年热过头了,夏天过完还有秋老虎,不晓得如何纳凉才过得完这些日子。
姜迎花下晌在灶屋里备货,真是恨不得在院子里挖个角移栽上一棵老树。
要亭亭如盖、枝繁叶茂的那种,把家里几间屋全部都罩住。白天遮阳,晚上树叶被风刮动,哗哗送来凉风。
她脖子上搭着自己的洗脸帕,伸筷子在油锅里翻搅一阵,不多时便要擦擦汗珠。
除去天马行空的幻想,她仍旧频频看向院子。
热天生意太难做,城外的生意一去就是一天,乘文表哥回来得稍微晚点,她心里就发愁,担心是不是在外面中暑了。
一个个圆鼓鼓的豆腐包从锅里捞出来,攒满一篮子后,院门有了开合的动静。
姜迎花赶紧弯腰把柴火移到膛口,提着茶壶茶碗,去外边迎人。
陈乘文一张黑脸上挂满汗珠子,太阳一照已经能反光了。
茶壶和碗转换到一只手拿着,姜迎花搬了灶屋口一条矮凳放到靠着院墙的草棚子下放着。
姜家房子的朝向招西晒,坐在堂屋不如坐在靠着院墙搭建的草棚里。
“乘文哥,快来坐,别中暑了。”
“嗳!”陈乘文口头应了一声,实则他背对着姜迎花放扁担箩筐,顺带把腰上的褡裢取下来。
都换上了过夏的薄衣裳,袖子里头藏钱也太明显了些,陈乘文和陈乘风都用上了褡裢。
两表兄妹已经有些默契了,姜迎花低头倒好一碗茶,陈乘文就走过来了。
“喝茶。”
“今天的营收。”
两人异口同声,把手里的东西做了个交换。
姜迎花不急着点钱,在原地看着陈乘文仰头喝了一碗,又给他倒上第二碗。
连喝三碗,陈乘文才把碗还给姜迎花。
“日头晒人,你和乘风没中暑气吧?”
陈乘文退了两步坐在了凳子上,手掌在下颌处一抹,眯着眼睛把一手的汗珠甩到地上。
“都没事,你讲的话我也跟四小子说了,‘走走停停,日头大在树下歇歇’,他都记在心里。”
他喟叹一口气,“今年地里的庄稼不好种,草多、虫多,雨水还少。桃花村有个汉子没歇晌,一直在田间忙活,我回程的时候撞见他倒在田里了。”
姜迎花听着都一惊:“人没什么事吧?”
“只是中了暑气,搬到树下歇了会儿,模样就没那么吓人了。”
“靠天吃饭,苦啊。”姜迎花怅惘地感慨一句,回了神又关心了一遍陈家的长辈们。
“今天出门卖菜,遇到了朱伯娘去回春堂。问了才知道,她是去买金银花回家,煮凉茶。
我也跟着买了好多,留一份你下次带回村里去。以后咱家也天天煮,茶壶里装满,时时能喝。”
有一位细心大方还肯帮衬人的亲戚,挺让人高兴的,但,得到了太多,总占便宜,人心里也不好受。
陈乘文此时的感受就是如此。
四月底,姜迎花在县城早市租了个摊位,以后她长期兼顾城里的生意,外头的,正式交给了陈家人。
他们家有着他和乘风两个人,一个月能赚□□两银子。
固然每年农闲他爹会去找地方做工,那也不稳定啊,挣一天是一天。表妹这里只让他们放手去干,年头到年尾能一直能做下去,哪怕家里还有两个弟兄要跟着轮换,可钱总是进了他们陈家的。
“迎花表妹,”陈乘文不再能够单独叫姜迎花的名字,总觉得那样不够尊敬。可他也没有找到更好的称呼,只能选这样似乎有些疏远的叫法。“家里都说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上回乘风捕了两条好大的鱼,托你带过来了,表哥你不会忘了吧?”
“我们做这些是应该的。”陈乘文和陈大舅是一脉相承的老实,老实到明明已经很局促到不想接收东西了,也想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祖母、舅舅们是长辈,热天了,我担心他们身体,送点凉茶给他们,不是正常小辈该尽的孝道?”
乘文脸上那点纠结局促肉眼可见的淡了,改成了:好像有点道理。
“真的只是一点心意,表哥,你和大家都别多想。”讲完,姜迎花准备回灶屋里头。
“等等!”
“还有个事。”
“嗯?”站着不如坐着,姜迎花坐在了门槛上,洗耳恭听。
“是乘风告诉我的……”
姜迎花听着听着,脸色渐变,由惊讶转为诧异又变成思索。
原来,陈乘风在做生意的这些日子里,每次经过刘家村都格外留意刘矮子家的动静。
一段时间观察下来,他发现刘矮子家总是院门紧闭,初时,没遇见过刘矮子他还挺高兴的,过了一段时间,他想起了一件事,一下就坐立不安了。
——他在县城里,明明听到算计他表姐的那个人,说刘矮子家有个婴孩,他怎么从没听到孩子的哭声?
刘家村的村民都是刘氏一族的,每家每户往上数个几代都有亲故,没摸清楚刘矮子和村民关系的情况下,陈乘风没有贸然找人打听。
前天,刚巧有位老婶子在他经过刘家院子前叫住了他。
陈乘风跟着老婶子回家,拿货给她,装作好奇地询问:“我刚才停的地方,那户人家怎么好似没人在家一样?每回经过都没人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