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墨色如白昼

18、卖柿子

　　暮程秀愣愣的看着没了一半的柿子，恼羞成怒的用手钳住暮光的屁股。拧得他挤眉弄眼，痛并着快乐。

　　“是啊！明天拿去买。”万百惠走出小池子。“光娃也拿几个回去吃吧，不过不能让你娘吃。”

　　商瑶花拿着铲子走到门口，笑容满面的说。“阿光就在这里吃吧，嫂子再做两道菜就好了。”

　　“不给他在这里吃。”暮程秀不高兴的撇嘴。

　　“好的。”又低下头对着暮程秀说。“你这嘴都可以挂酱油瓶了。”

　　商瑶花笑着走进去。

　　“为什么，我娘就特别喜欢吃甜的。”暮光问。

　　“太寒，女人吃一点点还好，吃多了，身子差的可能还会出事。”万百惠说。

　　“那男的就能吃？”暮光问。

　　“也不能吃太多，闹肚子。”万百惠回他。

　　“那你别吃了，给我吃。”暮光立刻对着暮程秀说。

　　“想得美！”暮程秀咬了一口。

　　“吃一个没什么事儿。”万百惠乐呵呵的说。

　　“明天我给你把这两筐抬去。”暮光用脚踢了一下竹篮筐，里面绿油油的柿子震动一下。

　　天蒙蒙亮的时候空气都透着刺骨的寒冷，视野所见之处四周只有灰蒙一片，在亮度并不高的情况下，万百惠眯着眼睛把柿子的叶子摘下来，她已经老了，眼睛比不得从前，身子骨现在又不好，只能慢慢的摘掉。

　　天有一点儿亮度了，万百惠也弄好柿子，把坨秤和塑料袋放进筐子里。

　　“大妈！打开门。”暮光的声音在安静的静谧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几声敲门声。

　　万百惠走过去打开门，暮光穿着厚实的棉麻大褂走进来。“整理好了吗？”

　　万百惠压低声音推拒着他，却撼动不了他分毫。“你这娃怎么回事？这天冷着呢，都不呆在被窝，跑出来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帮你把柿子挑去啊。”暮光理所当然的开口。

　　“不用你，赶紧回去睡觉。”万百惠说。“你二叔公待会儿就醒了。”

　　“别了，二叔公上山采药不是闪到腰吗？我力气大，我去就行了。”暮光说。

　　万百惠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摆手。“你还是回去睡觉吧！”

　　“奶，你也别去，我和哥哥去就行。”暮程秀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万百惠回头就看见暮程秀穿好衣服站在大堂中央。

　　暮免也醒了从房间里走出来，身上披着一件厚衣服，他看见暮程秀就皱眉，低声呵诉。“这么早的天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回去睡觉？”

　　万百惠就转过头对着暮光连哄带诉说。“娃子回去睡觉吧，昨天是大妈开玩笑的。”

　　暮程秀推了一下围巾，鼻子极其轻微的皱一下，倔强的站在那里不走。“爷爷你腰不好，奶都直不起身。就让我们俩去吧。”

　　暮免站在门口。“你们多看点书，这些事儿不是你们理的。”

　　“不行！秀秀都说了你腰不好，这个担子你不能挑。”暮光马上反驳。

　　还未等两位老人说话，暮光就蹲下来挑起竹筐，他挑的毫不费力，向着大门口走出去。

　　暮程秀连忙跟上来。“奶，要多少钱一斤？”

　　万百惠看一眼站在门口沉默不语的暮免，缓声开口。“一块钱一斤。”

　　暮程秀连忙小跑的跟上暮光，小口喘着气问。“哥哥，重吗？”

　　“不重。”暮光轻轻颠一下肩头的竹担。“冷吗？”

　　“不冷。”暮程秀呵出来的白气飘散在空气中，扬起来的笑容凝固了冬天的寒冷，未亮的天照着他精致的脸庞。

　　暮光只是撇一眼就忍不住心潮彭拜。

　　出了村口，雾霾还是很大，田野间小道上被盖上一层晶莹的霜，霜铺满大地，开着雪白的冰霜花。小草间的白色野菊花顶着露水探出脑袋，离得远就朦胧一片全是雾皑皑，朦胧的河道对面有一棵树像是少女穿着闪耀的钻石裙摆在翩翩起舞，舞裙上的钻石闪闪发亮。

　　暮程秀低头捏了一下草上的霜，霜化成水顺着他的指尖流下来，刺骨的冷让指尖一瞬间红起。

　　他摘几株紫色的野菊花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暮光挑担走着扭过头说。“秀秀抓紧我衣摆。”

　　暮程秀不明所以。“为什么？”

　　暮光神神秘秘的说。“我听过一个故事。”

　　暮程秀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故事？”

　　暮光边走边说，嘴里呵出来的白气向后飘去。“以前有一对夫妻经常趁着天还未亮出去卖东西，有一天早上出门她的丈夫不小心崴住了脚，强忍着疼痛继续去卖，收摊回来的时候脚已经肿成猪蹄，夫妻两人就商量着明天到底怎么办，这个时候大儿子站出来说，让他来挑板担，夫妻两人经过商量就同意了，更巧小儿子也想去见识一下，第二天天蒙蒙亮大儿子就和小儿子出发了，两人走过河提，大儿子走在后面小儿子走在前面，突然，小儿子停下脚步，好奇的问哥哥，树下那个是什么人？大儿子眯眼看向前面像是一团雾凝聚成一个人，太过于朦胧看不清，小儿子却一下挣脱哥哥的手，说那是妈妈。笑嘻嘻的跑过去了。大儿子呼唤着弟弟，一开始还有几声笑声和嘻嘻哈哈的说话声，之后就渐渐的安静下来，只剩下河水流动的声音，等大儿子冲着那边吆喝都听不回弟弟的声音，就忍不住放下扁担，走过去一看，弟弟就坐在大树下面的石墩上，笑着看他。”

　　“然后呢？”暮程秀忍不住的问。

　　暮光看着暮程秀被故事勾起来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就心痒痒。“然后啊，然后他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结果像是一堆木头哗啦的就倒了下来，弟弟的后背开了一道血口子脑子和里面所有的内脏都被吃了，整个人只剩下一具躯干啦！这个故事就叫雾气鬼抓小孩。”

　　暮程秀听得心惊胆战，抬头却看见暮光狡猾的微微扬起的嘴角，余光看见暮程秀就扯平。

　　他松了一口气后又恼羞成怒的抓着菊花打向暮光的棉麻大褂。“哥哥就会说谎话骗我！”

　　“我可没骗你，是我娘讲的故事。”暮光说。“好了好了，我衣服湿了。”暮光余光看着暮程秀，看他咬着下嘴唇，苦恼的小心翼翼的样子，偷偷伸出来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暮光正视前方舒缓眉间距，眉眼含笑，他忘了说，他娘没骗得了他，他反而骗了秀秀。

　　九里有一条街，不长，三间卖早餐一间卤肉店两间小卖铺二间杂货铺还有卖水果的，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全摆在路中间。

　　现在天已经完全亮了，路边摊的买卖还是挺多人围观，有卖竹制品，棉麻布料，水果和刀具。

　　暮程秀跟着暮光在这些摊位走过，最后挑了个和早餐店对面的位置。

　　人走走停停很多时候都略过水果和菜，最终会停在棉麻布料和竹制品的摊位上，暮光借杂货铺的一个小板凳买了两个纸皮箱，用笔在二个纸皮箱上写一元一斤。把小板凳给暮程秀坐下，自己则蹲在柿子面前挑，把那些个大饱满泛着微微黄的柿子逐个挑出来放进纸皮箱里，硬和软分类放。

　　“哥哥，箱子多少钱？”暮程秀问。

　　“五毛钱。”暮光没有回头。

　　十几分钟后就迎来了第一个客人，暮光站起来指着篮筐里那些剩下的柿子。“这些五毛钱一斤，那些大的一块钱一斤。”

　　客人蹲下来扯过透明的袋子挑了六个大的，暮光用砣秤称了一下。“五块钱！”

　　这是他们的第一单生意，暮程秀接过钱心情就高兴的飞起来，脸蛋也红扑扑的，就冲着暮光直笑，暮光知道秀秀已经忘记刚才的不愉快了。

　　陆陆续续又有人买，两个人第一次卖东西分工却非常明确，一人称一人收钱。

　　“光哥！”万镇河顶了个西瓜皮小帽，挣脱阿娘的手，蹦蹦跳跳的走过来。

　　万镇河的阿娘走过来。“阿光，阿秀，在这儿买东西啊？”

　　“嗯。”暮光笑着说。

　　“娘，我也想吃柿子。”万镇河蹲下身子手戳了戳大大的柿子，抬起头就冲着他娘说。

　　最后婶子买了三个和他们说了一会儿就牵着万镇河去吃早餐了。

　　“早知道我就把毛线球也拿过来，没人的时候还能织一织。”暮程秀说。

　　暮光蹲着看了一下天色，挪动着脚步贴近暮程秀问。“冷吗？”

　　“我说冷又能怎么样呢？卖完回去躲被窝上。”暮程秀搓了搓手，捏住暮光的耳朵。“冷吗？”

　　“像冰棍，躲我被窝好么？”暮光说完就开始脱衣服。

　　暮程秀问。“你这是在干嘛？”

　　“给你穿。”暮光大咧咧的说，他一边解纽扣，暮程秀就给他拧上纽扣，左看看，右看看脸上蔓延羞赧。“你疯了吗？这么冷的天，我是手冷。赶紧穿上，别人还以为我们怎么着。”

　　两个人扭在一起。

　　“光哥。”适时，暮爱冬的声音响起，让两个人都停下动作，暮光放下手撇了她一眼，暮程秀连忙给他扣上。

　　暮光的这一眼，让她萎靡下惊喜的神态，站在柿子前面扣着手里的铁饭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买早餐啊？”暮光蹲着看她，明明是从下往上的视线，却给人一种无形中的压迫感。

　　“嗯，买早餐。”暮爱冬蹲下来拿起一个大柿子抠，眼睛就赤裸裸的揪着他。

　　“别挡着道，赶快去买早餐。”暮光挥一下手。

　　“多早起来的，手应该冻寒了吧？”暮爱冬没有起来，只是皱一下冻得发红的鼻子，伸手就要摸暮光的手。

　　暮光躲过去看了一眼暮程秀，只见他晃摆着两条腿，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一下子暮光就恼了，老子差点被吃豆腐，你还在笑，怎么会缺心眼成这个样子。心里忿忿不平衡，说话的语气就不那么好。“我的手，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关心你，看看你有没有生冻疮？”暮爱冬拿着个铁饭碗，委屈又沮丧的说，手指抠着石头地面看暮光用余光看暮程秀。很快她又振作了起来。“我家里有油，你回去后去我那拿点抹，我娘说手要是经常冻着是会长冻疮的。”

　　暮光听完神经一紧，马上撤过头把暮程秀的爪子给摁出来，一把举到暮爱冬面前。“你看！他会长冻疮吗？”

　　暮爱冬幽怨的看他，可暮光的神经眼睛全在暮程秀通红的手指上，不瑟和不满在肚子里酝酿发酵，却始终没有顺着喉咙溢上来。暮爱冬阴阳怪气的说。“怎么会呢？鸡爪子才会长冻疮。”

　　暮光一下子举起大爪捏成老虎钳就往她的脑袋敲下去。“说认真点。”

　　暮爱冬连忙怂得拿起铁饭碗盖在自己的头上，哐当的一声极其响亮，震的她脑仁瓜子嗡嗡直响。滑稽的形象配上搞笑的怂样一下子就把暮程秀逗笑。

　　暮爱冬连忙跳上三步，远远边儿的说。“他手长不长冻疮，他爷爷不知道吗？就你牛逼，就你聪明！”撇了一下嘴，转头就进了早餐店，排队的时候忍不住偷偷傻笑。

　　暮光无奈的侧头看暮程秀。“我还真怕你长冻疮，我手是冷的，下次出来要把手套给戴上。”

　　“我娘几乎每个冬天手都是冷的，也不见她长冻疮，更何况长是长在我手里，你怕什么。”暮程秀说。

　　嗖嗖嗖的几支箭不偏不倚的插向他的心口，一瞬间暮光马上感受到暮爱冬的感觉，竟是这般扯淡的难受。乌云在他头顶聚焦，暮光用眼睛瞅着他，不说话。

　　暮程秀也看着他，突然一笑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哥哥最心疼我。”

　　一下子就春暖花开，百花齐放，感觉春天到来。暮光立刻咧开嘴角，笑得那叫一个发自内心。“那是，哪有人比我疼你。”

　　暮爱冬打包好早餐原本是要走的，结果大脑跟不上两腿拐了个弯又走回到柿子摊位。

　　暮光满含笑容的眼神看向她危险又不善。“你又怎么了？”

　　暮爱冬咽了一口唾沫，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柿子。“我想买两个尝尝甜不甜。”

　　“你家不是有柿子树吗？”暮光说。其实水果和菜在乡里绝大多数的地方是最不值钱的，唯有一些菜民持续供应给早餐店和小炒店。穷乡僻壤的地方最多就是地，哪家哪户想吃什么水果都会栽种起来，只有一些人家是觉得麻烦和手里充裕。

　　“我家里的今年太涩了，没办法入嘴。”暮爱冬随便胡扯了一句就蹲下来开始捡柿子。

　　暮程秀看着她嘴角又忍不住弯上来，暮光看见又不满又敌意的看着暮爱冬的头发璇儿。

　　最后是买了十个柿子，暮光只算了她十块钱。暮爱冬离开都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仿佛情根深种。

　　“爱冬真是喜欢你啊。”暮程秀感叹。“要是也有一个女孩这么喜欢我就好了。”

　　“不行，你想都不要想。”暮光斩钉截铁的说，眼神撇了一眼暮爱冬离开的背影，语气肯定。“她只是没遇到更好的而已。”

　　暮程秀伸了一个懒腰，悠悠的打个哈欠，想一下又忍不住笑起来。“其实我觉得爱冬也太逗了。”

　　“你对她有好感？”暮光脑袋里拉响警铃，眼睛抓住暮程秀的脸部表情，牢牢的盯着他。

　　“没有啦。”暮程秀说。

　　柿子买到最后剩下大半筐，暮程秀的肚子饿的咕咕直叫，暮光单只手臂用力，拿上筐走去水果店把最后的大半筐以20元买给水果老板娘，老板娘尝了一下才出钱。

　　买完水果就去早餐店吃肠粉才回去，暮光挑着担，竹筐一摇一晃。身后的小财迷落后了一大截，正低头数钱。

　　暮程秀数了三次，一共61块钱，加上和暮光吃肠粉的四块钱一共65块钱。

　　“秀秀！”暮光转过头，声音平直不满。

　　“叹！”暮程秀兴高采烈的跑到他身边，语气前所未有的兴奋。“哥哥，我们赚了61块！”

　　“小财迷。”暮光哼笑一声。

　　暮爱冬抱着铁饭碗，里面是滚烫的四条肠粉，那是她和娘的早餐，手上拎着一袋柿子偷偷躲在歪墙垛上看着家门。

　　她娘拿着个塑料盆出来倒水，看的她惊心动魄，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液。

　　关八嘴倒完洗衣服水，回过头来，就是那么一撇眼神犀利的看见躲在墙垛上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暮爱冬，于是扯一嗓子。“在哪干嘛呢？肠粉买了吗？赶紧给我回来！”

　　说完她就走进去。

　　暮爱冬慢慢吞吞，磨磨蹭蹭的回家。进家后把肠粉放在掉漆的桌子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快的上楼。“娘，我等一下再吃！”

　　关八嘴眼睛一凝，几步就瞬间出手。厚实的手臂用力，大手钳住了暮爱冬，将她拖到眼前。

　　“干嘛？身后是什么？”关八嘴狐疑的眯起眼，她就不信鬼丫头会吃她剩下的，平时吃个肠粉都要挑挑拣拣，个中埋怨一翻，今天居然愿意吃她剩下的，真是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