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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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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业在萧珩回海城的前一天便从家里搬了出去。与其等着被扫地出门,倒不如自己识相点主动离开,还能给自己多留些体面。反正不管如何,这个结局都是改变不了的了。
他甚至想,萧珩没准会为了自己最后这份懂事和贴心对他留点不一样的念想,哪怕只是一丝愧疚或者同情呢?但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便自嘲的低下头笑了。
愧疚?萧珩待自己何来亏欠?为何要愧疚?同情?若是没有萧珩,他几时能过上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值得同情了?
可是电视剧里不都是那么演的吗?
但生活中就是生活,不是电视剧。
就像到今天为止,萧珩回海城已经快十天了,自己的电话却没有因为那个人响过一声。再不就是萧珩已经回去过,但也觉得自己的去留都不重要,要不然就是这回到海城的十天里他连回都没有回过那个房子。
中午杜桢在日料店打包了两人份的吃食,来到杨业刚租的房子。
这里和萧珩的房子自然是比不了,但却也是杨业最舍得砸了钱的唯一物件。
地段在市中心,在寸土寸金的海城,这个地段的一个一居室的小公寓的房租都是工薪阶层想都不敢想的,何况杨业这个吃老本儿的无业游民,抬手便是一个三居室。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租的这个房子,他从萧珩为他营造的生活里走出来后,实际上每一天都只会比前一天更需要钱。
尽管从独栋别墅里被赶出来不能立刻抬脚进入另一个独栋别墅,但也不能去住公寓吧?起初他只是觉得这种一落千丈的落差感令他难以接受,想在这件事上找回一点可笑的尊严,但他一想起自己连租房子的钱都是当掉了萧珩送自己的东西才换来的,便觉得尊严这东西有时还真他妈可笑。
“大中午的你不好好看店,往我这跑什么?”杨业见杜桢自顾自的换好鞋,然后走进厨房,不见外的模样就好像这里是自己家一般。
“多忙我不是也得吃饭吗?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杜桢背对着杨业笑了笑,从橱柜里拿出几个盘子,把鲔鱼和鲷鱼的鱼脍一片片铺好在盘中间,旁边是些螺肉和牡蛎,是杨业爱吃的。
最近杨业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杜桢觉得他整个人都日渐消瘦,几次担心不下,便常来常往。
杨业撇了撇嘴不做声。他最近心绪郁结,自然食欲不振,已经好几顿没有好好吃饭了。
这个房子的事情杨业一直保持低调,连邬涣谙和关绮都不知道,唯一一个知道的人就是杜桢。
杨业本就没打算瞒他,可能也是因为他身边所有人里,杜桢是唯一一个与萧珩没有交集并且也不会把他和萧珩联系在一起的人。
他其实也不是多特意的告诉他,只是有次喝醉了酒,杜桢送他回家,他没有拒绝。但这十多天里,杜桢就像跑顺腿了似的,动辄就过来陪他吃饭,买的还都是些杨业也爱吃的东西。
杨业发现自己的口味和杜桢格外的相似。这倒也为他一塌糊涂的生活增添了一点难得的惊喜。
杨业洗了个手的功夫,从卫生间刚一出来便闻见食物的浓香。
餐桌上大大小小的餐盘都快要摆满了,除了自己刚才亲眼看见杜桢准备的鱼脍,还有淋着焦香酱汁的烤鳗鱼,三分熟羊肉薄片看着就叫人垂涎欲滴。
御椀倒是两份简单的味噌汤,分别放在桌面两旁。裹着薄面糊的天妇罗炸至金黄,与旁边小瓷碟里的柚子酱搭配在一起看上去格外可口。
牛肉和鸡肉炉端烧想起最为浓郁,表面有些轻微焦灼,内里的肉质不用想都知道有多么鲜嫩。
蓝鳍金枪鱼大腹、文甲鱿鱼、带子、油甘鱼手握整整十二贯。
实话讲,要不是杨业最近食欲不振,搁着平常光是冲着这几贯手握都够叫他把持不住的。
杨业看着桌上的光景发愣,杜桢不知道何时绕到杨业身边,两个有力的手指捏着杨业的下颔,挤开牙关,朝他嘴里塞了个什么。
杨业条件反射的想要挣扎,明太子酱和蛋黄酱的香味交错着滚进口腔,香味在嘴巴里炸开,味觉瞬间被灌满。
上一秒还做势要捶人的手抬起来又放下,杨业惊讶的转过头看向杜桢,“加了芥末?”
杜桢弯着眼睛笑,模样温柔动人,“嘴可真够刁的。”
清淡到不易察觉的鱼腥味、芥末少许的辛辣、软糯多汁的西葫芦在口腔里交汇,杨业只觉得自己的食欲被唤醒。
“谁家的?”杨业等不及坐下,就端起味噌汤喝了一口。
“你坐下好好吃。”杜桢见杨业的样子忍俊不禁,眼神宠溺的就像看着个孩子。尽管平时杨业多做冷漠姿态,但有时忘形起来,本性里的稚气还是会不经意散发出来。
“是怎么想到明太子里要搭点芥末的呢?”杨业坐在杜桢对面,“多伟大的厨子啊!”
“我叫放的。”杜桢夹起一枚螺肉放在杨业的餐盘里。
“你怎么想到的?”杨业震惊。
“我就是觉得会好吃,所以就叫加了点儿。”杜桢眯着眼睛笑,“快好好吃饭,一会再讨论,呆会汤都要凉了。”
杨业噤声。
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发现杜桢禁锢在自己心里的那个轻佻多情的形象在逐渐瓦解。相反,他的生活圈子其实相对平淡干净,再加上他温柔细心,偶尔的冷戾和与生俱来的几分儒雅中和起来,倒叫人看出些独特的魅力来。
最重要的是,杨业发现他是一个特别懂得生活的人。
吃饭途中杜桢接了一个电话,表情稍有些凝重。听起来应该是店里出了一些事情。
“多久能到?”杜桢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5分钟……”电话那边传来声音。
“那好,你就在那等我,我现在过去。”
放下电话,杜桢抬起眉眼笑着看对面胃口尚佳的杨业。
“去哪?”杨业没抬头就感觉到灼热的目光。
“我得去趟世贸,店里出了点事情,已经派人开车过去接我。”
“店里有事去世贸干嘛?”杨业把餐具放下,抬起头与杜桢对视。
“来这不方便,叫他去世贸等着就好。”杜桢知道杨业不想暴露自己的住址。
“你把饭吃完,叫他来这里接你。”杨业一笔带过,“这样你最起码还有十五分钟的吃饭时间。”
杜桢略显惊讶,但很快换上笑面。杨也都发话了,他自是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他只是不想让杨业觉得麻烦,能过来这边对于他来说那是再好不过了。
杜桢一边拿起餐具一边发了个定位过去。
十五分钟后,杜桢准时和杨业道别后便出门了。杨业站在窗口向下看了一眼,杜桢的身影还没出现,他的白色宾利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陌生的手机铃声把杨业的思绪拽了回来。杨业微微一愣,寻着声音找去。是杜桢的手机。
杨业算了一下时间,这个时候他应该刚出电梯,便接起电话。
“杜老板,我到了,在楼下……”
“你叫你们杜老板先别走,我这就下去!”
电话被挂断。阿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攥着手机愣愣的翻了一下通话记录,反复确认自己没打错电话。直到熟悉的身影从电梯门口闪了出来。
杜桢从容不迫的走到阿道跟前,“给我打电话了吗?”
阿道不知道为何,竟从杜桢脸上看到了些胜券在握的意味。他彻底蒙了。叫自己打电话的是他,接电话的却不是他。这位从来不按章法行事的杜老板,这次玩的又是什么野路子?
“打是打了……但是……”
“没关系,打了就行。”杜桢拍了拍阿道的肩膀笑笑,高挑修长的身体靠在车身前端,抱着肩膀朝电梯门口望。
阿道看了看时间,看来一会只能靠自己的车技为他们的行程提提速了……
“杜桢,手机!”杨业穿着拖鞋跑了出来,身上只穿了刚才那套轻薄的家居服。
杜桢见到他的那一刻起,脸上便露出了点得意的笑容。他脱下大衣顺势披在杨业身上,“穿这么少就出来,感冒了怎么办?”
杨业一愣,刚要伸手把衣服脱下来还给他,杜桢语气不容反驳,“穿着,我车上还有。”
阿道指间夹着的刚抽了一口的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们这位老板还是第一次这样。
虽说表面他总是看上去来者不拒的样子,但内心里却是厌恶分明。就像他从不会对人说“多穿点别感冒,”相反他只会在人感冒时才会说“按时吃药”。尽管都是关心的话,但仔细想想这里的差别自是不言而喻的。
最主要的还是他们老板在对衣着方面有着异常病态的分界感。
贴身的衣服自是就不用说了,就连外套这种有时只是用来搭配的衣服都绝不会给别人穿。尽管许多时候在一些场合为了维持那点怜香惜玉的表象,会把外套披在一些女士的身上,过后回来的时候都要冷漠的叫阿道拿去烧了或者扔掉。
“这是阿道,”杜桢揽过杨业肩膀,笑眯眯的介绍,“阿道,他是杨业。”
“杨……杨先生您好……”
杨业客气的点了下头,随后打掉杜桢的手,语气没什么好气,“爪子拿开!知道我会感冒就别麻烦我折腾一趟。还有,明天中午的菜单一会儿发我一份,我再决定明天早餐要不要多吃一点。”
说完带着戏谑又得意的表情,裹着杜桢的大衣扬长而去。
“好玩吧?”杜桢望着杨业蹦蹦跳跳的背影,用手肘撞了撞阿道。
“我有点没明白杜老板的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瞧瞧我最近对这个人很感兴趣,”杜桢笑了笑,然后转过脸,“你交待下去,以后只要是这个人来,不管我在与不在,都不准拦。”
阿道望着杨业远去的背影,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刚刚傲慢的身姿: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恃宠而骄吗?
他转过脸又看了看他老板笑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一口气差点呛在喉咙里没上来。
不知道他的这位老板还记不记得,店里正有一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等着找他的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