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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堂击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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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正。一辆抹铜金宝珠顶,上饰雕龙云纹,前升龙五彩飘带的四行马驾车辇,在两侧侍卫的跪拜中,缓缓驶出了东华门。
车驾出了东华门,直奔长乐坊而去。
长乐坊位于西市旁边,盛产美酒。
宽阔的街面上充斥着各类人群,耳边不停响起马匹的嘶鸣,同行的马夫见到这样的车驾,都默默的向旁边躲去。
精致繁复的花毯上面是金色织背的红椅,皇帝坐在那里,隔着纱窗看着长安的大街。
长安是以坊市为主,大道上旁边只能看得到坊市的围墙。
旁边桌子上燃着清淡的熏香,整个车厢宁静而温馨。
牧见机与尹潇楚坐在座椅下方两侧放着的椅子上。牧见机抱着一把剑,冷冷的看着对面的尹潇楚。
尹潇楚对着牧见机的目光,一脸的无辜。
万公公就坐在靠近马车门的地方,坐了个花色雕漆的小札,刚上马车的时候皇帝赐了座,让他随尹潇楚一起坐到左边的椅子上,可万公公犹豫了半晌,还是拿了个小马扎,在皇帝身前坐着。
牧见机自打出了紫禁城,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冰封起来的剑,浑身散着寒意。
万公公也抖抖索索的,不停注意着周围,生怕发生什么事情。倒是皇帝,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不时还向着外面看一眼。
皇帝一时兴起,倒是把这两个人吓惨了,牧见机一身的不服气,可拦皇帝又拦不住,出了城门,便把气撒到了尹潇楚身上。
尹潇楚眯眯笑。
“万岁爷,一会儿就到傅瑞府上了,臣已经知会了傅瑞,咱们要在那里换了衣服,这套行头出门,太惹眼了。”牧见机道。
皇帝点点头,皇帝穿的是平日里的便服,虽然不甚惹眼,可衣服上绣着的金丝龙暗纹还是显示了他身份的不一般。
尹潇楚穿的是宫女的服饰,也是很惹眼。
牧见机办事缜密,皇帝倒是不担心。
马车到了长乐坊,走了不远便停下,停在一处高门头的院落前面。
院落外面挂着的灯笼上写着“傅”字。
马车在正门停下,从傅府里面跑出来十几个人。这群人的神情都很是坚毅,不是一般的家丁。在皇帝下车之后便簇拥着皇帝,一起进了傅府。
跟在后面落了单的尹潇楚和万公公…
我们的命不值钱吗…
傅瑞早在庭院前面等着,见皇帝进了门,门后的两个人将门栓合上,便跪了下去,十几个人的声音,在空阔的院落里却很是响亮:“臣拜见万岁爷。”
皇帝平静的看了这群人一眼:“起身吧。”
牧见机得了御前行走,虽说官职与他的名声并不相符,但是这也随了皇帝的意。
牧见机得了皇帝的准许,可以扩招手下的兵士。
至于能拥有多少私兵,那全看皇帝的指示。
像周围这些人,都是牧见机的手下。
也是皇帝的亲兵。
皇帝叫过牧见机,言语里对他很是赞赏,一行人进了正堂,那群兵士自动在周围站好,护卫着整座傅府。
一群人很快便换好了衣服,皇帝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袍服,袍服上隐着的金丝暗纹很是繁丽。尹潇楚穿着天青色对襟衫裙,鹅黄的束腰下是大红与元青相间的条纹裙。
两个人的身份是富人家的主子和丫鬟。
万公公是随从,但是他没有胡子,看起来太过白净,就像是太监。牧见机想了想,从里屋拿出一撮胡子来,给万公公黏上了。
出门换上了两顶松软的青轿,万岁爷与牧见机坐轿,傅瑞骑马,尹潇楚在万岁爷的轿子旁边跟着。
原本牧见机也该骑马的,可是他的声势太显赫了,一旦骑马就会被别人认出来,又多了很多的麻烦。
轿子从朱雀大街上经过时,远处却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又快又速,轿夫停了身子,傅瑞也勒停了马,刚停稳,就见得两匹快马从眼前飞速跑过,傅瑞认出来,其中一人是新科状元孙望衔。
朱雀大街是贯穿长安城的主道,是皇帝出城用的御道,策马在朱雀大街上狂奔,该判大不敬。
傅瑞瞧着远方已经不见身影的两匹马,心里想着,回去得要参他一本。
不知万岁爷看见了没有?
他心里头打量,却没误了眼前的事,与轿夫同时抬步向前走。
皇帝半眯着眼睛坐着轿内,并未顾及眼前的事。
他们要去见的是赢年。
赢年的事在朝廷上闹了这么些天,这个人的名字已经牢牢的记在了他的心上。那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皇帝心想,他该是一介武夫,浑身有着很结实的肌肉,为人粗狂,却充满着豪气。
市井义士吧。
尹潇楚也没有注意到刚刚策马而过的孙望衔。她耳边听着的是街上人们熟悉的说话声,脚上踏着的是长安城的地面。
远远望去,藏在远处坊里的,是她的家。
她只觉得心里头蒙蒙的,好像有些令人感到很舒服的东西,充斥了她的身心。
令她仿佛飘在半空中。
牧见机坐在狭小的青轿之内,心里却很是憋屈。
哪次出门他不是骑马?他是战场上的人,赳赳男子汉,什么时候被困在这小小的轿子里过?
还真是,没事找事啊。
他就知道,皇帝靠近那女子不是一件好事情。
温柔如水的女子,向来最能腐蚀男子汉。
况且原本皇帝就温和,缺少些杀伐果断的果决,这下再加个添油加醋的,有些事他都不敢想。
啊。
牧见机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头。
未来就像蒙上了一层烟雾,让他看不到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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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狱就位于大理寺内。
皇帝见到赢年的时候,他正面对着墙,将一个宽阔的背影留给了皇帝。
皇帝在椅子上坐下,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狱卒进了牢房内,将赢年带到了皇帝面前。
赢年的头发已经很脏乱了,在他低着头的时候,遮住了他的脸。
他的脸是很方正的,宽厚的下颚,从杂乱的头发里露出的眼睛也很明亮,黑黑的眼珠子,充满了野性的气息。
“又是哪位大人?”赢年道,从口中吐出了些东西:“有什么事快些问,别耽误爷爷清修。”
旁边的狱卒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皇帝,低身想要呵斥赢年,却被皇帝拦住了。
“你在堂上对堂官动手,可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皇帝问。
赢年嘁了一声,躺到了椅背之上,手上带着的镣铐发出刺耳的响声,他将双腿伸长,整个人很悠闲的看着皇帝:“我不知道。”
“赢年!好好回答…大人的问题。”傅瑞忍不住呵斥道。
赢年抬起眼皮看了傅瑞一眼,又坐的端正了些。
“你是一时兴起,还是故意如此。”皇帝问道。
赢年看着坐在对面的皇帝,那是个年轻人,却浑身充满着贵气,一看便知道,从小养尊处优的,从来没有受过生活的苦。
这种人,何不食肉糜!他们能知道什么!
反正都要死了,他也不在乎什么,他现在处的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牢房,这是死牢,好多判了死刑的人住过的地方。
他是个粗人,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也不知道律法是怎么判的。可有件事他心里头跟个明镜似的,他不过是偷了点东西,够得着进这种地方吗?
这些日子各色各样的人来了许许多多,他也见了那么多,最终不过一句话---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比他差的到哪里!
达官贵人,诗书礼仪,都他妈不过是废话!
眼前这个又能有什么例外?
他嗤笑一声,又打算出口嘲笑嘲笑眼前的年轻人,别看你生的比我好,这种情况下,能做的比我好吗?你们把我打进这死牢,判我偷盗,判我造反,把我说的十恶不赦,仿佛是天底下最下贱的人,可是你们知道我救了多少人??
那些在河边哀恸哭号的生灵,你们顾了多少?你们一顿饭就能救几十条人命!
他想着想着就激动了起来,他可以去死,但是放心不下外面那些妇女老幼,他们把他在这里关着,要眼睁睁的看着外面那群人饿死。
他拿手摸了摸眼睛,手上的灰尘都抹到了他的脸上,他整个人看起来更脏了。
吸了口鼻涕,打算抬起头吐到面前锦衣华服的年轻人身上,也让他们看看他的怒气!可是抬起头对上斜前方那个穿着暗黑色衣服人的脸,还是泄了气,哈赤一声,将口中的痰吐到了一边。
“你长着眼睛吗?”赢年瓮瓮的问。
“我想听你的回答。”皇帝道。
“我的回答?我的回答有用吗?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人,听过老百姓的话吗?”赢年有些失控道,说着说着嗓子里又来了痰,他呼哧一声吸出来,又狠狠的吐到了一旁。
“赢年。”傅瑞开口道,他的声音低沉:“他能救你,也能救你想要救的所有人。你好好跟他讲,不要闹意气。”
赢年看着傅瑞,傅瑞也看着他,最终赢年败下阵来,“好吧。”他道。
“让我自己说,我觉得我没有错。”赢年道:“一点错都没有,反而,我是英雄。”
皇帝没有打断他,赢年又道:“我们受了灾,一路往这里跑,因为这里是皇城,这里有着自称为我们君父的皇上,皇上不会不要他的臣民,我们到了这里,就能活命。”
“我们都是这么想的,我们进了城,开始不在南面,我们是从开远门进的城,那里离皇城近。”
“刚进城的时候我们都躲在城边,不敢让官兵见着,因为一路以来驱赶我们的官兵太多了。当时大家商量着,找一个穿着干净的人进城去,直接去紫禁城那里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