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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不到山奇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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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山,神庙。
昏暗光线下矗立在山腰的神庙黑影幢幢,仿佛深渊地狱迎接许愿者的到访。
山路的两头空荡荡的,神庙鲜红的外墙因风吹日晒褪色,如褪去鲜艳颜色的斑驳旧衣,带着几分悠远的神秘破败感。
张小沫抬头看乌云沉沉的天际,山雨欲来。
脚步加快,“快些,怕是要下雨了。”
雨,下了起来。
冰冷刺骨的雨滴打在张小沫失去温度的脸孔上,狂风吹拂着她的长发。
她裹紧了羊羔绒外套,只能催促大家再快些。
大家赶路的步伐随即加快,所幸神庙不远,能看到神庙外的砖瓦、庙内隐隐透出的一点微光。
庙内,比庙外暖和少许,兴许是有了遮盖风雨的屏障。
供桌红幔上有两盏塑料电子莲花灯,看起来像是地摊上卖的便宜货。
艳俗至极的幽幽红光就是从莲花灯盏散发出,让整个庙内都置身灯红酒绿的电子赛博感。
张小沫甩干发梢上的水珠,毛绒绒外套上都是滚圆的水珠,她脱下外套挂在庙内。
盯着这两盏奇形怪状的电子莲花灯,暗想庙外透出的点点红光想必就是这两盏兄台的功劳。
小乙见张小沫直直盯着供桌上的莲花灯,不由有些尴尬。
她挠挠头道:“这些都是村民从赶集上采购的贡品,因为贡像前不能没有灯火照耀。香烛点了又会很快会燃烧殆尽,村民想了这个法子,所幸菩萨不计较。”
这当真是位大度的活菩萨,满足许愿者心中所想,却不取分毫回报。
这处庙宇和她梦境中的庙布置很是相似,只不过现下的更破败漏风了些,年代看起来更久远。
张小沫目光从供桌游移到贡像上。
信徒们供奉的这尊菩萨石像,是个肆意洒脱、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
石像岁月磨损,加上村民雕刻技巧有限,勉强能看出繁复衣袍披身,脚下的衣袍火纹层层复迭,明丽鲜活。
少年像一手叉腰,一手抓着绫带,绫带飞舞悬空在他腰身,脚蹬着恶鬼小像,端的是神仙气派,傲气云霄。
这尊男菩萨倒是大大出乎了张小沫的预判。
世人眼中,菩萨都是端庄沉稳,断然不会有如此跳脱明媚的立像。
严莓莓跺脚如条小狗把身上的雨水抖落,看到供桌前有贡品,伸手就要拿。
白莹莹陶瓷贡碗里码得整整齐齐一堆堆的绿豆糕芝麻饼,还有涂了蜡一样红通通水汪汪的苹果各色水果。
小乙待要阻止,严莓莓眼疾手快从贡碗里偷了一个红苹果。
也没擦,‘咔嚓’一声往嘴里塞,嘟囔说:“小乙,你不是说菩萨不计较吗?我吃个苹果应该不碍事,你看贡碗里还有好多水果。”
严莓莓对菩萨没有敬畏之心,因为她没有许过愿知道菩萨的灵验。
只觉这苹果又香又甜。饥肠辘辘赶路下,肚腹早就咕隆咕隆空城计。这苹果新鲜得恨不得让她吞了手指头。
小乙急得眼泪汪汪,不敢厉声呵斥严莓莓的无礼行径,救助的目光望向张小沫。
张小沫头痛说:“严莓莓这庙里我们还没摸清底细,还是谨慎些为好。”
严莓莓吐出嘴里的果核,把啃得一干二净的果核摆回贡碗里。
拍拍手道:“那好吧,沫姐,依你的规矩来。”
张小沫拿了供桌上完好的香火,循身问小乙,“小乙许愿是不是能引出菩萨,满足愿望。这许愿流程该如何走?”
小乙回道:“许愿者需得首次许愿才灵验,像我一样许过愿,不管愿望有没有达成,都不能在许第二次愿。”
庙内没有许过愿望的唯三人。
张小沫,严莓莓,苗初翠。
苗初翠突然出声,“许第二次愿望会如何?”她柔和洁白的面庞上映着幽幽的红光,像是半面罗刹半面人类。
张小沫很奇怪她的问题,先前她一直不做声,以为还在介意卖瓜老翁那的揭露欺骗。
想来不是,这一路上苗初翠好似有什么心事。
小乙抚摸着手腕上冰凉的蓝色猫眼石手链,手链浸透雨水,发出荧荧蓝光,看起来像是少女在哭泣的眼泪。
小乙转动手链上的珠子,“我也不知道。我许愿的时候半梦半醒,被姑妈拽在蒲团上低伏着头,没有看见庙内情景。”
小乙的不知道,大家心知肚明,第二次许愿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索取神明过多,拿不出回报,触怒的下场可不只有死亡嘛。
张小沫握着香火,示意苗初翠上前许愿。
许愿者,引出神明。
苗初翠寻找失踪已久的父亲,唯一和父亲失踪有关的人。
父亲的至交好友,同门师兄在不到山离奇失踪,大家来不到山正是为了调查此事。
由苗初翠来许愿最合适不过,愿望大抵是早日找到父亲,阖家团圆。
这是众人上山前商定好的结果。
苗初翠交接过香火,正打算用打火机点燃。
严莓莓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叫唤起来,“不行,我肚子好疼,想要拉肚子。”
她说着放了响屁,庙内弥漫起一股难言的味道。
张小沫捂住口鼻,望着庙外的蒙蒙细雨,如连着线条千丝万缕的白色长线,在黑夜里密集的下着。
使得山上降温,笼罩上一层神秘莫测的白雾,伸手不见五指。
严莓莓拉着张小沫的手,“沫姐,出庙是不是要点燃长明灯?”
张小沫断然摇头拒绝,“严莓莓出庙谁也不能保证安全,谁能判断卖瓜翁说的真假。我看你还是在庙里哪个角落方便一下。”
庙里没有经幡饰品,除了菩萨像和一张供桌,别无他物。
在庙里方便实在有些不雅观。
严莓莓痛得整张脸扭曲变形,脸色胀成了猪肝色,震惊道:“不行,我还是去庙外,长明灯在哪里?”
小乙指着供像旁叠叠白纸灯笼,“这些是长明灯笼,里面装着鬼面红烛。”
长明灯笼是白纸糊成的薄薄骨架,灯芯是雕刻着狰狞恶鬼的红色蜡烛。
严莓莓迫切点亮了红烛,纸片灯笼里散发出微弱的白光。
她提着灯笼,像提灯侍女。
小乙吐着舌头说:“莓莓姐,我陪你吧,我对不到山的山形地势比较熟悉,毕竟来过。”
严莓莓觉得夜黑风高,有个人陪伴也能安心些,同意了小乙的提议。
张小沫担忧道:“你们两个切记务必在长明灯灯芯燃烧前,赶回庙内,否则会有性命危险。”
严莓莓和小乙一叠声答应。
她们的脸在灯笼白茫茫的灯芯下,看起来像两张苍白无力的木偶傀儡,失去生气。
两盏幽魂似的白灯笼飘出庙,在密集的细雨中,一晃一晃,让人忧心雨水会浇灭烛火。
白灯笼湮没于白雾深处,两道身影消失不见。
庙外雨夜缥缈,风声呜咽,让人莫名心惊胆战。
庙内安静的可听闻呼吸声,只剩张小沫、苗初翠两人。
苗初翠把把香火放置到供桌上,提议道:“不如等严莓莓她们回来,在请神许愿。”
张小沫全部心神放到庙外雨夜中,不由点点头同意她的观点。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十分钟。
十五分钟。
……
半个小时已过半,张小沫焦急起来。
按理说出去方便不至于这么久,难道她们遭遇不测了?
浓浓的白雾里传来异响,张小沫翘首以盼,惊喜严莓莓她们回来了。
雾里走出来一个人,在雨夜中白的发光。
人凄厉喊叫:“‘火’‘好大的火’‘好烫’‘我被烧的好烫啊!!!’”
这不能说是人,白衣白鞋,在细针交织的细雨中,他的喊叫不是从喉咙里发出。
张小沫紧紧盯着他。
他从雨水里抬起头,是一张没有五官的人脸,像是一面银镜光滑可鉴,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他发出痛苦的嚎叫声:“‘好烫’‘救救我’。”
没有眼睛的脸注意到张小沫的目光,直直的望向她的方向。
伸出垂着软绵绵没有骨架的手臂,五根手指往下弯曲,挥动示意张小沫出庙。
苗初翠神情冰冷,看着人动作,“他是想引诱你出庙的亡魂,不要上当。”
张小沫想起卖瓜翁的话,不要相信庙外亡魂的鬼话,他们哭嚎可能是要庙里的许愿者踏出保护屏障,遭受和他们一样的痛苦。
庙外的人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线,鲜亮鲜亮的血线在黑暗里刺眼夺目,张小沫不得不注意到。
他不停的上下扭动手腕,如机械来回不知疲倦摆动,嘶哑喊道:“庙内,危险,快,出来。”
张小沫觉得这位亡魂实在太过可笑,危言耸听,不过是想把自己骗出去做替死鬼。
她回头说:“卖瓜翁讲的‘庙内安全,庙外危险’,我可能还不信。小乙许过愿的也是这样说,这条规则一定是真的。”
苗初翠急切抓住张小沫的手臂,“千万不要相信庙外的亡魂,他在引诱你出去。出庙,会死!”
苗初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小沫顿觉冷气阴森森从脚底腾起。
石像里传来‘咚’‘咚’‘咚’有规律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石像里要破壳而出,谁会在石像里待这么久?
庙外的人不停呼唤,“‘快出来’‘好烫’‘好烫啊’。”
苗初翠摇头示意她别轻举妄动,死死拉住她的手臂。
石像里的敲击声越来越沉重,急促一下一下敲在张小沫的心脏上。
石像里的东西很快就会出来。
她究竟该相信谁?谁在撒谎?
庙里到底是安全还是危险的场所?
这些问题如理不清的毛线团令她头大。
相信目光恳切,相处多日的室友,还是初见的幽灵亡魂。
她咬牙做出令人大吃一惊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