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别鹤》百智

7、第 7 章

　　千里之外

　　晨起雾气渐薄，太阳从雁回山出来，一下就照亮了山前的芜城。

　　芜城和雁城隔了一条山脉，当年雁城迁民时的百姓大多都在这里落了户。

　　原先人丁凋零的小城，这些年倒是越来越繁华了。

　　天才刚亮不久，街上的人还不多。
　　乞丐小四和小六就拿着破碗拄着竹杖，想要早早地在街角占了一个有利的地理位置。

　　可今早一去，街角的位置多了一个新面孔。那人用草帽遮着脸，看样子好像还在休息。

　　小六的竹棍试探地靠近那人，好心想要弄醒他。毕竟他们做乞丐也得每日起早贪黑，太懒的乞丐是没有饭吃的。

　　小四看见了慌张地朝小六使了个眼色，“不要惹麻烦。”

　　小四寻个不远的位置就拉着小六坐下了，“诶，你听说了吗？”
　　小六有些愣愣地问：“听说什么了。”

　　小四悄悄看了一眼街角躺着的人，贴近小六的耳朵窃窃私语，“最近芜城不太平，城里好像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人。”

　　小六一听就噤了声，老老实实地乞讨了。

　　这条街拐角后面就是书院，早上路过的人里学子居多，这学子最是悲天悯人了。

　　果然一大早，就有人给了小四和小六两个大馒头。两人接过馒头后，齐齐说了声：“谢谢余公子。”

　　余然脸皮厚，颇有些恬不知耻地说：“别喊我公子，文绉绉的我不喜欢，喊我小爷就好了。”

　　小四和小六点了点头，刚出笼的馒头还烫手。他们两个到是一点都不怕烫，拿着就啃了起来。

　　余然蹲下来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吃了我这么久的馒头还这副不争气的样子，你们两个跟我一样没出息。”

　　他从荷包里掏出一点碎银子，“天气热了，找点活干吧。”

　　两人感激的接过银子后连忙叩头，“谢谢，余小爷”

　　余然也不知道他们日后会不会走上正道，但他以后应该不会给他们馒头了。

　　他正要走却瞧见了街角那个正躺着的乞丐，“怎么又多了一个？”

　　余然疑惑地看着来路不明的新人，随后扒拉扒拉了自己的钱袋，从剩下的碎银子中找了两个铜板出来。

　　铜板落在破碗里，两个铜板刚好买一个馒头，扔完他还沾沾自喜，“不愧是我，天生心善。”

　　书院的钟声响了，他嘟囔了一句：“完了，要迟到了”

　　街角的少年掀开草帽，远看余然的背影，青天白日下一身蓝袍如水洗过一般。

　　这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嘴里叼着根草侧躺着看天，正午的阳光快把他脸上的泥给晒裂了。

　　柳凭风已经这副扮相在芜城里混了很多天了，为了探听消息，他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锦衣卫明察暗访好些日子，偷偷抓了许多人。这动静虽小，但还是容易被某些人觉察到。城里的适龄少年，都核查过户籍对过身份，这里面可没有萧以文的踪迹。

　　芜城离边境不远，这里人来人往的，没有身份的人也多了去了。正如一些乞丐流民，混在他们之中也更好知道消息。

　　柳凭风若有所思地捏着别人施舍给他的两枚铜钱，两文钱正好可以买一个馒头，今天的午饭有着落了。

　　书院内，学子端坐在书案前。讲台上先生讲之乎者也，台下学生又重复一遍。一遍又一遍地之乎者也弄得余然一个头两个大，他坐在最后一排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余然今年二十出头，他可比书院如今的学子大了好几岁。这些东西早几年他就读过了，现在他可读不下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每日都要上书院，风雨无阻，这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呀。

　　午时学院会准备饭食，余然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在书院里吃饭。这一顿，他吃了五个馒头，三个小菜，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吃完饭后，他就找了个机会从书院后面的狗洞里爬了出来。不过他今天中午吃得有些多，差点就卡住了。所幸，还是让他逃出了那个鬼地方。

　　余然趴在地上喘着气，不得不说这书院外头的泥土，都有一股自由的味道。他这书读得可是一事无成，不如自己出去找些乐子过得自在。

　　外头临街的摊子可多了，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可余然却站在一个卖首饰的摊子面前走不动道了。

　　他从琳琅满目的首饰里挑了一只晶莹剔透的桃花簪子，阳光透过发簪熠熠生辉，仿佛是真的桃花一样。

　　他捧着那只簪子讨好似的朝老板笑了笑，“老板，你人美心善，这簪子能不能再便宜我一些？”

　　老板可不理会余然的甜言蜜语，“公子一分钱一分货，这讨好姑娘可不能讨价还价的。”

　　“好吧…”余然忍痛从荷包里掏出所有的碎银子仔细点了点，留下了小一块后，就把所有钱都付给了老板。

　　“公子大方。”老板爽朗地夸了一句余然，随后手脚麻利的将簪子包好递给了他。

　　余然将包好的簪子揣进怀里，略有些心痛地捂着胸口。这个簪子太贵了，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

　　一条漆黑的巷子，余然站在巷前沉思着，似乎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试探地往前巷口走了一步，没有意外他很快走到了巷子深处。

　　巷尾处好不热闹，到处都是投骰掷牌之声，众人欢呼雀跃着拥挤在一起。

　　“大！大！大！！”

　　“小！小 ——”

　　简陋的桌子围着一圈人，东家坐庄大家纷纷下注。有人三两把过后输的精光，也有人持之以恒不停下注。

　　余然顺了口气捋了捋袖子，便如鱼得水地混入这群赌鬼之中，“这把，小爷压小！”

　　“三、二、一，开！”

　　“小小小！”

　　余然收回本钱一蹦三尺高，这一把他赢了，就方便他接着往下赌了。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他赌技了得。从第一把开始，余然就没输过钱，两三柱香的功夫他已经坐在桌子上和庄家对赌了。

　　庄家将装着骰子的罐子缓缓移到了大，余然撇了撇嘴拿了一半钱，“那我只能压小喽。”

　　庄家如狼似虎的看着余然，似乎想把他拆吞入腹。周围的人纷纷喊着，等待着开注。

　　万众瞩目的紧要关头，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黄衫少女，她干脆利落地一把拎起余然的耳朵将他拽出了巷子。

　　一路上都是余然杀猪般的嚎叫。

　　“诶，昭昭你过分了。”余然捂着通红的耳朵痛心疾首地说：“还没开呢，你就把我拉出来。”

　　昭昭又准备伸手去拧余然的耳朵，被他灵活躲过，“你还好意思说，又逃课。”

　　昭昭是书院里做饭的厨娘，今天中午饭后她就没有看见余然了。最主要的原因是，今天余然没有来后厨帮她洗碗。

　　她一想便知道这家伙又逃课出来赌博了。

　　余然眼珠子一转赶紧转移了话题，“没事儿，小爷我还赚了许多。”

　　他掂了掂满满当当的荷包，“这里头还有一半呢，你抓我抓的正好，我正愁怎么脱身呢。”

　　昭昭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不想与他搭话。

　　余然凑近乎的搭着她的肩，“有钱了，有钱是件好事。”

　　“有钱是件好事，但赌博不是件好事。”昭昭用力地拍开搭着她肩的手，认真地说:“钱要从正道来。

　　余然低眉顺眼附和着，“对对对，昭昭你说的都对。”

　　昭昭最盼着余然可以光明正大地走正道，可以出人头地。

　　可余然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的。

　　“走吧。”余然舔着笑脸将荷包递给昭昭，“今天我们去买东西进山去吧。”

　　昭昭捧着钱袋心里五味杂陈。

　　雁回山就在城外不远，余然赶了一个时辰的驴车进了山。

　　半山腰的溶洞旁搭了些草屋，山上生活着一些身有不便之人，每逢初一十五便会有人进山送东西。

　　驴车才到就有人喊，“余小子来了。”大家两人配合着帮余然把驴车上的货物卸下来。

　　昭昭忙着给大家做了一顿饭。吃饭的时候大家打趣着都说昭昭贤惠，谁娶了她是天大的福气。

　　众人看向余然，他咧了咧嘴笑着不说话。

　　坐在隔壁的大叔恨铁不成钢似的拍了一下他的头，“呆子，只会吃。”

　　余然不满地哼哼了两声，他又不是只会吃。

　　黄昏的余晖下，余然赶着驴车，车上坐着昭昭回城。

　　等进城时，天已经黑了。

　　芜城褪去白日的喧闹，此刻安静的街道上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安，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彼此。

　　余然送了昭昭好长一段路，直到她家门口。

　　“到了，不用送了。” 昭昭三步并两步走进了门，语气有些不耐烦，但她又有些不舍看着好像期待着什么似的。

　　昭昭在门里，他在门外，余然安静的看着昭昭没有说话。

　　昭昭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只是心里有些有些异样，也说不上难受。

　　她被看得有些恼便准备关门，却不想余然伸脚抵住要关的木门，“昭昭，我有些事...可能要离开芜城一趟”

　　昭昭仰着头看他似有些不解，“你能有什么事呀？”

　　余然摸着后脑乐呵呵地说：“没什么，过个把月就回来了。”

　　“这么久呀…”昭昭低着头有些落寞，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没事。”余然想伸手摸她的头，伸了一半又怯怯地收了回来，“昭昭，你关门吧，我看着你关门。”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等你回来之后，我给你做好吃的。”昭昭的厨艺是芜城最好了，她做什么都好吃。

　　余然傻傻地笑着，看着昭昭关上了门。

　　他看着紧闭的大门觉得心口有些难受，那个桃花簪子似乎有些硌得慌。